第 22 章
遲家老宅,三樓的遊戲房裡。
大屏幕上顯示的畫面已經是敗局已定,敵方團戰攻到了高地,而他們這邊只剩下遲三穗一個孤軍奮戰的英雄。
「你和你同學是不是聖誕老人啊,這麼能送?」遲三穗憋著氣罵,開局到現在都送了多少個人頭了,一點默契都沒有。
何溯氣不過,打起精神坐直了點,從泉水復活后氣勢洶洶跑出去,又大張旗鼓地再送了一次。看著屏幕上灰色的畫面良久,他惱羞成怒對遲三穗吼:「都賴你一直在這bb,才會影響老子手速!」
瞧瞧何大少爺這倒打一耙的厚臉皮,遲三穗平靜地給了他一個呵呵的笑,丟開遊戲手柄拿起抱枕就開始揍他。
女生撒起潑來最難辦,何況是遲三穗這種堪比半個男人的女生。
何溯邊躲邊罵:「我操,你這雙面人!有本事下樓當著姥姥她們面打我啊!」
「你說我雙面人?你在她們面前不是一樣的慫?」
「這麼橫幹嘛?不怕姥姥再給你介紹相親小對象了啊?」他顯然是聽說了上次那個肖宴雲的事,存了心說出來膈應她。
遲三穗斜著眼看他,以牙還牙學了句噁心的話:「男校何溯一揮手,蘭博基尼全都有?嘔,我快吐了!我姑姑知道你在學校招搖過市,這麼炫富嗎?」
何溯快笑死了,這兩句還是他小弟為了壓隔壁「啟才沈大佬」的打油詩即興創作的。
他甩了甩額前的碎發:「這話連你都知道了,看來溯爺很有名啊,我有錢也有蘭博基尼,憑什麼不炫?」
啊呸!有個屁錢,仗著家裡給點零花錢就作威作福的,離開父母獨立起來就是癱廢物。
他這種臭屁富二代真是太倒人胃口了,也難怪這麼多年遲三穗和他一直聊得不對盤。
「對了,我問你個事。」何溯突然一本正經,抓著她手上的枕頭,「你認識那個沈妄嗎?你都在啟才待了一個月了,再怎麼自閉社恐也應該聽過吧?」
遲三穗心道我何止聽過,我還和他是玩得不錯的絕佳好同桌呢,不過何溯這人一向心眼小,怕是還記著上次沈妄打他的仇吧。
她定了定心神,裝模作樣反問道:「沈大佬誰不認識,家裡有島那個校霸吧,你想幹嘛?」
「什麼狗屁大佬,離他這個人渣遠點,他簡直是個玩弄女孩子的渣男!」何溯憤慨激昂地痛斥。
雖然不清楚自己同桌的私生活,但遲三穗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何溯的機會,她瞭然地笑笑:「你追的女生被他搶了?認命吧何溯,你這狗脾氣是不可能會有女朋友的。」
「我狗脾氣?沈妄就是貓脾氣了?你這說得好像跟他挺熟似的,考試多少分啊就開始關注男生了?」
「我不出意外全校第一,你不出意外倒數第一,還來自取其辱嗎?」
「那你他媽很棒!繼續保持!」
「.……」
要你說,遲三穗翻了個白眼,就他那個每科都個位數的卷子還好意思來問自己多少分。
門口傭人喊了聲晚飯時間到了,遲三穗丟開枕頭去衛生間洗手,出來時正好聽見何溯在跟別人打電話約蹦迪喝酒,一副渾渾噩噩的二世祖鬼樣子。
「你人生真無趣啊,吃吃喝喝打打架,跟豬有什麼區別?連個理想和前景都看不見。」遲三穗倚在門口頭一次苦口婆心地勸他。
何溯愣了會兒,關了手機:「你自己活明白了嗎就來教訓我,人生得意須盡歡懂嘛?多少人羨慕我活得這麼快樂!」
戚,誰也瞧不上誰的觀點,以至於下樓都是一個走樓梯,一個乘電梯。
到了飯桌上又是一副歲月靜好的表兄妹模樣,何溯乖得跟個狗崽子似的,一個勁地耍寶逗餐桌上的人開心。
遲三穗不得不承認,雖然他蠢了點,但人情世故這一方面比自己強多了。要換她她只會板著張臉裝乖巧內向,還裝不像,每次都在強忍著發脾氣的邊緣摩擦。
也難怪何溯天天被喊家長、被處分,喬志惜也沒怎麼責罵過他,以後這人肯定是社交的一把好手。不對,現在也是在人際圈浪得飛起。
「你爸爸又去美國了吧?」喬宛蘭喝著羹湯突然開口。
遲三穗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低頭咬著那塊鹿肉。
喬宛蘭放下勺子,磕得瓷碗一聲響:「要管公司,又要兼顧律師事務所,每個月還要跑去美國,你爸也是鐵打的身子。」
一旁的喬志惜聽著不對勁,手肘暗暗地推了推何溯,何溯立馬接上話:「害,那我舅舅豈不是和您當年鐵娘子風範有的一拼嘛,隨您啊這麼優秀無所不能!」
「你倒是會說話,我只心疼兒子,你舅要是和你爸似的有個乖巧的老婆,那也沒這麼多事。」喬宛蘭笑著說,又不免對著遲三穗數落起來,「你也該勸勸你媽,留美國這麼久做什麼,國外的空氣這麼甜?」
遲三穗捏緊了手上的調羹,斂下眉:「您心疼兒子,我姥姥就不心疼女兒了?」
「你說什麼?」喬宛蘭聲音沉了下來,猶如暴風雨的前奏。
餐廳頓時安靜了,身邊兩個傭人緊張地看向他們這邊。何溯在桌下的腳就沒停過,一直在踢她,提醒她別說話了。
遲三穗很煩地瞪他一眼:「能別動了嗎?我還沒怎麼樣呢。」
何溯:「.……」
得,他的錯,他多管閑事了。
喬宛蘭臉色不太好看地說:「你表哥都知道不能惹老人家生氣,你這些年的書都白念了!」
「沒白讀,您盼著我爸能安定下來,就別趕我媽走啊。」遲三穗心平氣和地拿過餐布,把手上沾著的飯粒擦掉。
喬宛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我什麼時候趕你媽……」
話就這麼停了下來,老太太眼神飄忽,好像想起了什麼。
遲三穗見不得這種自己做了還忘得一乾二淨的人,她索性一骨碌全說出口:「我初二放暑假的那個晚上,在醫院病房,您怎麼說的還要我給您重複一遍嗎?您覺得我爸是個寶貝兒子,憑什麼我媽家裡沒錢沒勢就要一直被———」
「我看你是胡言亂語,昏了頭才頂撞長輩!」
哐當一聲,喬宛蘭站起身來把手邊的勺子丟了過來,正好掉進她身前的湯羹里,濺得她裙子上一大塊油漬。
「媽您別生氣,對身體不好,別跟孩子計較啊,穗寶還小呢。」遲志惜上前扶住喬宛蘭,連忙給何溯使了個眼色。
何溯趕緊拽著遲三穗出了門,一直走到衚衕外面:「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高血壓不能氣,跟她說什麼啊!」
遲三穗甩開他的手,隨手攔了輛車:「反正不是你媽,你當然覺得沒什麼,滾開別煩我。」
計程車飛馳而去,開得極快,甩了何溯一臉尾氣。
從後面跑出來的管家問要不要追上去看著一下,何溯剛被下了面子,此刻實在沒什麼好心情:「你擔心她?她反手能撂倒我一個一米八的同學,怕什麼,在安清市還能丟了不成?」
管家:「.……」
其實何溯對遲三穗家的事也不太清楚,就知道葛煙是個臉盲症,小家小戶出來的人嫁給了富二代的遲志強,喬宛蘭對這攀高枝的兒媳婦一直不太滿意。
遲三穗又因為臉盲症在初中遭遇了類似校園暴力的孤立,然後初二那年就和葛煙去美國了。好像在他眼裡看來就這麼簡單的事,怎麼老能因為這種事吵起來。
但他不知道的是:家家家務事,外人難看清。何況總有些事,不是擺在明面上的。 -
周子維家今年包了塊小島種葡萄,沿海城市的島都沒多貴。正值國慶之前的朋友又都回來了,大家一起在他家葡萄園參觀,夕陽西下,七八個人在屋裡喝著酒猜拳打牌,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誒這次輪到我們然爺了,是男人就選個大冒險!」有人幸災樂禍地說。
江然叼著顆剛摘的葡萄:「荒島求生算不算大冒險啊?」
「誰跟你荒島了,別埋汰我家的葡萄園!」周子維輕踹他一腳,眼珠子一轉,「玩個新鮮的行不行?不如拿你左手邊人的手機,給他的消息置頂打個電話,說早上好怎麼樣?」
眾人看向江然的左手邊,正是斜靠著沙發的沈妄。白T黑褲,淺藍色牛仔外套,長腿隨意擱在凳子上。挺直的鼻樑和稜角分明的下顎輪廓在彩光燈下越發俊朗,眉骨間是一貫的疏懶姿態,右手指間還夾著根點燃了的煙。
明明大家都在一塊玩,他那清清冷冷的模樣彷彿和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
江然反應過來:「你們啊,想整沈少爺就直說嘛,搞這麼多名堂。」
有人附和出口:「沒辦法啊,大家都輸過一圈了,就我們的賭神沈大佬一次都沒輸過,也該讓他參與一次了!」
沈妄摁滅手上的煙,挑著眉看過來掃他們的興:「讓你們失望了,我手機上沒有信息會置頂。」
「那就列表第一位啊!」有人機智勇敢地堵上他的話。
「就是就是,妄哥是不是藏了女朋友開始玩不起了?」
「妄哥什麼時候有的女朋友啊,我又沒通網嗎?不會是連任兩屆的校花陶安安吧!我就知道你們倆有戲!」
「你又知道了?放屁吧,陶安安除了去年過生日來了一次,他兩估計連好友都沒添加!」
周子維打趣道:「瞎幾把亂說,他天天和蔣承搞父子基情,哪有姑娘敢拆散他們?」
「好像有啊……上次那個.……」有人慾言又止,看著沈妄的反應。
沈妄臉上沒什麼表情,大有一副「隨你們折騰,老子不care」的意思。
江然見狀拿過桌上他的手機,開始打開微信:「沈少爺,我們就不客氣了啊!」
然後某位網名為「遲早藥丸」的無備註某某某成為了他們的天選之子,沈妄看了一眼,淡聲拒絕:「不行,這是我同桌。」
有人起鬨:「同桌怎麼了,和她打個電話問問假期過得好不好嘛!」
正好班群里發來這次月考全年級的綜合排名,江然點開翻了翻:「我日,第一名就是你同桌啊,這麼牛批一女的!」
「哦吼,貼吧又要為全校第一炸一次咯,我們那屆第一名好像最後是去了北大吧~」
「學霸同桌這不是挺好的嘛,可以輔導我們妄哥上清華了嘿嘿!」
「漂亮的學霸你可見過幾個,稀有物種啊!」 ……
不止他們驚訝,班群里也開始刷著彩虹屁,與有榮焉地藐視實驗班了。
沈妄看了一下自己的成績,年紀排名三十一,總分648。他從來沒算錯過自己的分數,因為他寫上去的都是會的,都是有把握的。
說話間,江然已經奸詐地撥通了電話,哥幾個開了擴音摁著沈妄不讓他動。
十幾秒后,那端接通。一聲輕輕的「喂」,便隨著很大的風聲,呼呼作響。
江然:「小同桌,我是江然,早上好!」
「啊?」遲三穗慢悠悠走在路上,捏著一罐剛從7-11買的青啤,打了個嗝兒看著遠處那輪夕陽徹底沒了光,瞭然地問,「你們是在玩遊戲吧?」
江然:「學霸就是學霸啊,沈妄有事跟你說!」
沈妄:「.……」
他一腳踹過去,我有個屁事要說。
然後在眾目睽睽的期待之下,沈妄問了句:「你看見成績了嗎?我648。」
眾人:「.……」
遲三穗:「.……」
遲三穗心想這事需要打個電話來通知嗎?
她虛偽地誇讚道:「那你很牛哦,料事如神,算得這麼准。」
旁邊幾個人笑著說了句:「妄哥料事如神,堂堂正正做人,為你奮不顧身!」
「.……」
遲三穗這次連虛偽的話都沒說出來。
沈妄聽出點不對勁,他掙開周圍幾個人,拿了手機往陽台走。
「你假期玩得開心嗎?」他問,視野內是旁邊翻湧的海浪和一大片綠油油的棚內葡萄園。
「不開心。」遲三穗站在原地沒動,坡下的街市已經收起了攤子,吵吵鬧鬧的都是煙火氣。賣魷魚的那家水煮店門口擺著張小凳子,小朋友坐在外面認認真真地寫作業。
她看得獃滯,重複了一遍,大概是不太想偽裝:「我的假期一點也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