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想每天和你一起吃早餐」,想和你有未來,想要那種醒來就是你的生活。

  沈妄說過很多撩人的話,卻唯獨這句最好聽。

  遲三穗呆愣地抬起頭:「我、我好像有點心動誒。」

  他笑了一下,逆著光的眸子依舊清潤:「那我要比你更多一點。」

  沈妄知道自己沒怎麼追過她,一直以來他做什麼事都是抱著「有是幸運,沒有是常態」的心態。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還真把人勾過來了。

  他這人不僅沒志向,還很懶。否則但凡會多注意點細節,可能都能早一點發現她認不清人臉。

  遲三穗是真的對這世界沒戒備心,說她傻白甜也好,善良得發蠢也罷,但她就是靠這滿腔的熱情和善意把沈妄治得死死的。

  在美國那天,雖然說是沈妄把她拖著逃跑的。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主動的人是遲三穗,畢竟他對紐約一點也不熟悉,是個連路都認不清的人。

  哪有這麼缺心眼兒的人,看見他一臉血也不怕,拉著他從那殘破不堪的地方逃跑。

  以至於之後的很多個夜裡,他在夢中總會夢見她穿著一條紅裙向他伸出手,他就跟了她一直跑下去,好像在逃離現實。

  「遲三穗,你真的很好,很優秀。」沈妄垂眸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輕輕蹭了一下,「所以別試圖動搖我,只要你想,哥哥命都能給你。」

  十七、八歲的年紀,也只有命是自己能掌控的。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也不用憋著,你能在我這肆意妄為。種自己的花,淋自己的雨,做沈妄的浪漫少女。」

  他表情很認真,桀驁不馴的眉眼都變得溫柔,說這句話的時候恍若一個詩人。

  遲三穗看得一怔,愣了神,難怪這人語文能比她高上幾十分。

  沈妄握緊了她的手掌,十指交叉,插進指縫裡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他的唇和手的溫度都是偏涼的,涼又淡的一個吻,給人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虛空感。

  另一隻手一下又一下順著她的頭髮摸著,安撫地說了句喪心病狂的話:「大白天的可不能讓你哭。」

  是的,喪心病狂。

  遲三穗應該沒有把他話里的潛意思理解錯。

  她惱羞成怒地掙開他的手,把感動的眼淚憋回去:「我勸你做個人別做禽獸,大白天的別讓我打你。」

  話剛說完,旁邊的電腦就響了兩聲。是上一屆關係還不錯的同學,如今在南港大學讀計算機專業,偶爾會請沈妄幫忙做程序設計和編程系統的課題作業。

  沈妄起身坐過去看了一眼,正打算讓遲三穗回房間睡。就見她趴在沙發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一雙水濛濛的眼,鼻頭紅紅的。

  很可愛,他用了這樣一個詞形容。少女一張冷艷的瓜子臉,氣質偏冷,但機靈得很,身體里藏著個有趣的靈魂。

  他喉嚨緊了緊:「做什麼?」

  「我突然發現你網吧鍵盤挺多的,以後犯錯了是不是可以跪鍵盤?」遲三穗一本正經地問。

  小姑娘開始鑽空子了,剛說了能讓她肆意妄為,別說跪鍵盤了,她要求換女裝他也只能忍氣吞聲。

  沈妄側過頭看她,身子往椅子上傾了傾,半響,舌尖抵了抵牙床:「這叫家法,就算要我跪,前提也得是你上了我沈家的戶口本。」

  遲三穗:「.……玩你的電腦去。」

  她把自己埋進了沙發里,過了一會兒又探出頭來,捂著眼睛從指縫裡偷看坐在電腦桌前的那個少年。

  一貫漫不經心的人在認真做一件事時總是格外迷人,修長的手指,稍稍上挑的內雙眼尾,高挺的鼻樑和緊抿的嘴唇。細密覆下來的睫毛被陽光打得一片金黃,

  遲三穗默默想,明明帥得很有特色,為什麼一移開眼再看過去,在她腦子裡又成了一個新模樣,臉盲症的基因真是讓人難以捉摸的東西。

  沈妄給她的感覺總是很矛盾的,她聯想起在曼哈頓那個傍晚,少年眉目黑沉,眼神冷戾尖銳,臉上還掛著一道血痕。

  就好比他剛剛還說了一句「覺得活著和死了都沒太大區別」,那種外在表現出來的冷血和喪氣,讓人太難以忽視了。她在美國拉了他一把,又好像是在把他從那種情緒里拽出來一般。

  然後她回了安清市再遇見的沈妄,是赫赫有名的校霸,關於他的神話傳說貼吧甚至有人寫同人文。

  但這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沈大佬長得帥氣,上挑的眼尾總帶著乾乾淨淨的笑意,穿著一塵不染的校服,連成績也不錯。

  遲三穗在夢裡看見的他,赤腳踩著碎玻璃而來。腳下血肉模糊,手裡拿的卻是一朵薔薇花。

  在溫柔和暴戾之間轉換,亦如他在一個公子哥和網吧窮學生身份之間的轉換。大部分時候就是淡,很少對什麼東西停留目光,也很少執拗地想得到一樣東西。

  「沈妄。」遲三穗喊他一聲,躊躇著該不該問。

  沈妄從來沒問過她什麼事,像是與生俱來的好修養。即使是在打了張渡之後,他一直是以等她說的態度。好像如果她不說,他也不會好奇,不會強迫自己把事情說出來。

  儘管對蔣承之前的那句「欠著錢」、對王小川說的「捅了人」、對他剛剛說的「自生自滅」都很好奇,但沈妄要是不想說,她還應該問嗎?

  沈妄停下手上的動作,側過頭來看她,像是無聲地問她什麼事。

  遲三穗垂著腦袋安靜了一會兒,聲音斷斷續續地大了點:「沈妄,我覺得我這個人新鮮勁兒挺大的。雖然不知道會喜歡你多久,但是短期內最喜歡你,要是不喜歡你了我肯定會告訴你的。」

  她這話實誠又殘忍,按道理說,這種話兩個人在心裡想想就好了,可她偏要說得明明白白。

  「好。」沈妄淡淡地應了一聲。

  *

  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沉,在窗口那台繡球花和桌上的玻璃水杯上投下浮影,丁達爾效應使灰塵顆粒在空氣的通道中發出閃閃的光彩。

  沈妄揉了揉酸痛的後頸,把手頭上敲好的代碼發過去,看向蜷縮在沙發上睡了快三個小時的人。

  她睡相真的很差,毯子被踢到了小腿。她上衣短,往上一動就露出了白白嫩嫩的小肚子,沈妄坐在一旁的地毯上看了兩秒,趕緊幫她拉上去。

  過了一分鐘不到又被她踢下來,反反覆復三、四次,沈妄發現小姑娘的眼睛緊閉著,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他沒忍住輕笑了一聲:「醒了就睜眼。」

  遲三穗不好意思裝下去了,看了一眼手機,回了幾條葛煙的信息。蜷著手指坐起來醒了會兒神,耳朵通紅通紅的。

  「是不是感冒了?」他俯身過去想摸一下她的額頭。

  遲三穗下意識往後躲,剛起來又有點低血糖發暈,手往前隨便一扯,拽著他的領子扯了過來。

  茶几靠沙發那塊地方本就不大,沈妄一個沒站穩,鼻樑往前磕在了她的鎖骨上,悶哼了一聲。

  「力氣這麼大。」他維持著這個姿勢沒動,低聲笑,「占哥哥便宜啊?」

  很熟悉的台詞,兩個人離得很近,他鼻尖還靠著她的肌膚。整個人結實溫熱的身體半壓在她身上,遲三穗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說話間的熱氣和胸腔低低的震鳴。

  她指甲攥到手掌間,剛睡醒的聲音又軟又啞,帶了點難堪:「胡說八道,你再不起來我就揍你了。」

  沈妄低聲笑:「誒,你的手還要拽多久?」

  遲三穗才反應過來,抓著他領子的手趕緊鬆開,像是甩開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沈妄起身往後退開了點,手掌再度覆上她的額頭:「有點燙,穿得太少了。」

  「那是因為.……你不是說我穿紅色好看嗎?」她有點彆扭地開口。

  沈妄愣了一下。

  想起來他確實說過這種話,撫了撫額角,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單手支著下巴,笑得有些痞帥:「那我要說你不穿更好看呢?」

  遲三穗緩過神來了,端起那杯溫開水潤了潤喉嚨,把一旁的抱枕狠狠砸過去:「我脾氣很差的,你再這樣當心早晚被我打死!」

  被威脅的沈大佬沒帶怕的,笑得懶洋洋又讓人氣得牙痒痒。

  他拿過遲三穗先前開了的啤酒仰頭喝完,酒液漫過唇齒,吞咽間上下微動的喉結還挺好看。

  遲三穗暗暗想著他不會因為害怕被她打死就用美人計吧?

  「晚上在這吃飯?」他問。

  遲三穗搖了搖頭:「我家司機快來接我了,晚上要回奶奶家。」

  說著她收拾東西起了身,下樓時沈妄還想給她拿件衣服,但基於上次那件還沒還,遲三穗拒絕了,反正老宅也有她的衣服。

  沈妄沒勉強,和她一起下了樓出門,把她送到了衚衕口。

  遲三穗遠遠看見自己家的邁巴赫已經停在了路邊,她握緊了手上的袋子,往後看了一眼。

  秋末初冬的暖陽開始散盡最後一點光熱,徹底沒入了雲端,兩邊的大樹枝葉都開始變得光禿禿。

  巷子里不知道是哪幾家的狗在吠,還有小孩玩遊戲、跳繩的喧鬧聲,周圍的幾個窗戶飄出了霧氣騰騰的飯香。

  沈妄站在原地沒動,就一直望著她,瞧見她轉身還揚了揚唇角,眼尾帶著笑。

  遲三穗一瞬間覺得那是個非常孤獨的表情,她知道沈妄一向把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以至於她下午跟他說以後不喜歡他了會告訴他,他也沒太大反應。

  她不知道別人會不會也是這種態度,但她覺得沈妄這個回答不太對。即使是這麼青澀懵懂下一秒可能就沒了結局的感情,那也多多少少會有點佔有慾的吧。

  她看了幾秒鐘,突然朝他跑過來,手抱住了他的腰。她本來想摟脖子的,但兩人身高差得有點大。

  沈妄一下沒反應過來,僵著身子沒敢動。睫毛微垂,看著小姑娘被風吹過的柔軟發旋,唇正好貼在他心臟跳動的位置。

  這樣的傍晚讓他多年後想起今年的夏末,這座城市的夏天總會充斥著槐花香,天台上有燒烤架和啤酒罐。

  唯有今年不一樣,連夕陽都總是醉醺醺地落在少年肩頭,帶著37.2攝氏度的心動,甜蜜又沉重。

  「我就想量量你的腰圍。」遲三穗揉了揉滾燙的臉蛋,胡亂地為自己的主動找了個借口。

  正想走的時候又被他拉著了手,他沒說話,但眼神炙熱,盯得人臉紅耳赤。

  遲三穗勾了勾他的手心,像是在撒嬌:「我們周一學校見啊。」

  沈妄捏了捏她的耳垂:「好。」

  瞧瞧,馴服他可太容易了。

  小姑娘勾勾他的手心,他就立馬順從地鬆了手。

  車上的黎輝按了兩聲喇叭,遲三穗快步跑過去,她是不怕黎輝看見的,畢竟他應該不是會在家長面前嘴碎的人。

  然而打開車門,她望著坐在裡頭的人,一時間梗住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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