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林間小道上,血跡染了一條線,線頭便是身受重傷的少女。
她每走一步腳下都有一個血印,步步為艱,捂著腹部的手已經成了血手。
微風徐徐,樹葉青草微微搖曳。
她搖晃得快要站立不穩,踉蹌了兩下,牙齒緊咬,用劍拄著身體繼續走了下去。
身後是落花和落花一樣的血色。
如果是從天上看來,血色如同長線,少女如同風箏。
只是如今這線……快要斷了!
「嗬嗬……嗬嗬!穀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輕功全速運轉之下,普通人要跑至少五分鐘的距離,白羽生不過一分鐘就到達了現場。
真是快得不可思議!
他扶著桃樹大口大口的喘氣,如絲如縷的香氣湧入他的鼻孔,太過濃烈,讓他有些不舒服。
這裡正是桃花源三洞六景中的――香醺美人醉。
一株十年桃樹下,血花盛開。
穀雨的小手已經捂不住傷口了,破爛的衣衫間露出了蒼白的肌膚,毫無血色。
她雙眼無神,彷彿面前空無一物,獃滯的面上只有眼淚是鮮活的:
「死了!都死了!姐姐死了,花語姐姐也死了……一個都沒活下……一個都沒活下!」
白羽生只感覺心痛得無法形容,他張開嘴巴,卻發現喉嚨嘶啞得說不出話,乾咳了兩聲,一行眼淚已然嗆到了嘴裡。
那味道鹹得發苦!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悲傷,但是他忍受不了這種悲傷,心中那一股火焰幾乎要燃燒一切、炸裂一切。
不過,那火焰終究沒炸裂一切,最終他只是擠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別哭!別怕!我在這呢……她們……她們沒事的,你現在是在做噩夢,睡一覺就好了!」
說到最後,他緩緩走了過去,未免驚醒少女,讓她在精神不穩時做出什麼過激行為,白羽生把腳步放得很輕。
穀雨依舊呆在原地,從一見到白羽生她就呆在了原地,像是動彈一步的力氣也沒有。
她不斷的念叨「死了死了全都死了」,聲音初始極弱,白羽生腳步越近,聲音便越高昂。
及至三步之內,只有一個「死」字回蕩不休。
白羽生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只是這手遞到她肩上的時候,像是突然打開了什麼開關,少女一瞬間變作了另一個人,她一把拍開了白羽生的手臂。
穀雨睜大眼睛,雙眸發紅,聲音激烈得嚇人: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你也該死!你該去陪她們啊!」
她一邊大喊,一邊有血色符文在臉上浮起,儘是些蝌蚪文字,形如蛇蠍,詭秘異常,普通人看一眼就會反感噁心,大病一場。
白羽生心中一寒,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穀雨已經提劍一劍砍來。
明明她站都站不穩,可是這一劍卻快得不可思議,就彷彿是一滴水從極高處落下,到達地面時已經快如閃電。
血氣先到,隨後是劍光!
白羽生才剛聞到血液的那種鐵鏽味,劍光就已經閃到了眼前。千鈞一髮之際,他脖子像軟體動物一樣,扭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這一劍!
一擊不成,穀雨又是一擊揮來。這一擊乃是並非王道的斬斷,而是一記斜砍,角度刁鑽古怪,更有一股子瘋狂的氣勢,壓得草木紛紛俯首稱臣。
如果是有識貨的在場,就會認出,這乃是一門專為陷陣殺伐而生的兵家絕學。
須知勇卒想要斬殺馬上的將軍,自古以來只有一途,以氣勢壓得戰馬俯首,方可斜斬梟得敵首。
只是沙場之上,戰馬挾勢而來,力度何止千鈞!
單憑一口血勇之氣,堵截敵方大將,何異於螳臂當車!
但是天下勇士皆在三軍陣列,螳臂當車者從來不缺。
終有一日,勇士梟得敵將首級,兵家便多了一門絕技。
是為――梟首!
白羽生脊樑發寒,血液在體內奔騰吶喊,他想躲開這一劍,只是氣機已經被牢牢鎖死,空氣更是沉重得可怕,像是萬斤巨石壓在身上。
根本動彈不得!
劍鋒一寸寸落下,旁人眼裡快如逝水,不過在白羽生眼裡卻放得極慢。
他能清晰得看見劍身上的紫銅雲紋,劍刃上的鋒利冷光,還有劍尖上冰冷到骨髓的森寒劍意。
劍鋒已至鼻尖,那森寒的劍意甚至都觸碰到了白羽生的肌膚,激得他微微發冷,臉上血色全失。
不過他的眼裡突然有了些笑意,莫名其妙卻又理所當然的笑意。
然後他一笑。
先是劍刃化為飛灰,其次是劍身崩為碎片,最後是劍鞘寸寸瓦解,這柄以千年寒鐵所鑄的殺器,就此
――灰飛煙滅!
穀雨的獃滯都被這驚人的一幕衝散了少許,她還是在雙手連揮,好像手中還有那一柄長劍,不過話語里卻有了些條理:
「不……這不可能……你,你是誰?你不是他……他沒有這麼厲害的……」
白羽生長笑一聲,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快意過,他的眼神已經黯淡得快要熄滅,只是還在閃耀的那一縷目光,有如星月:
「我也有這麼強的時候,你……不對,你們沒有想到吧?」
他對著穀雨說話,眼睛卻落在她背後的那顆桃樹上。
「你們騙了我,你們利用她,你們……一定會死!!!」
桃樹默不作聲,枝枝丫丫隨風搖擺,花落紛舞,葉葉相依,一切都毫無異常。
只是,白羽生瞳孔一縮,他分明瞧見地上的陰影……有如妖魔亂舞!
無聲無息間,一柄拐子短刀出現在白羽生的腳下,只要再向上遞上那麼一厘,湛藍鋒刃便會輕鬆割破黑靴,在腳板上留下一絲血痕。
這血痕會淺得讓人根本察覺不到,但斷腸散的毒性卻會順著這血痕一路碾壓而上。它會霸道的摧毀每一條血管,每一絲神經,非是讓人腸斷,而是讓人痛得心腸寸斷。
這是突襲者精心炮製的殺招,符合客戶的需求,也符合他的變態需求。
不過這一次,他失算了。
那致命的一厘遞上來時,白羽生恰到好處的提起了腳,抖了抖靴上的土。劉長生收回這一刀時,他又落下了腳,輕輕踩了踩。
整個動作自然無比,就像是走路的時候踩到了一個土包,提腳,踩平,一氣呵成。
毫無一絲煙火氣。
不過突襲者卻在心裡罵起了娘,這輕踩的兩腳看似隨意,卻將他鑽出來的地道整個震塌,分明是對著節點所踩,不經過一番算計,沒有驚人的力道控制。
絕無可能做到如此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