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玲瓏璧人見如故
綿雨溫溫吞吞了一夜,終是沒再造出什麽聲勢來。第二日清晨,天已大晴,雨後的叢林,空氣裏透著沁人心脾的清爽。一夜的洗禮似乎將雲海中的濃霧也稍稍打散了些,竟隱約有陽光透過參天古樹灑下來。
照離塵的意思是,這麽好的地方,權該多遊覽一番的。可在聽到密林深處傳來的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後,她卻話鋒陡轉,躥到蒼術身後嚷嚷著趕緊走。其實以蒼術的武功修為,對付林間的豺狼野獸不費吹灰之力,更何況還有個姬元清加上一個跟班。
隻是方才那幾聲獸吼卻是有些來頭的。雲海中生存著一種異獸,名喚具夔。具夔獸體型如牛,卻生得尖牙利齒,麵目猙獰。尋常的豺狼虎豹見了,也是要灰溜溜繞著走的。
離塵年幼時曾隨無疾至雲海采藥,因無疾一時疏忽她險些命喪於具夔之口。從此便對那猛獸產生心理陰影,但凡聽到具夔的吼叫聲,便嚇得六神無主。
蒼術知她心思,方要轉身將離塵抱起,卻聽姬元清道:“師父大人行動不便,清願助一臂之力。”
“不用了……”蒼術的回絕終是晚了一步,他話音未落,姬元清已經將離塵打橫抱起。離塵沒料他會有這般突然的舉動,慌亂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已經與他近距離接觸了多次,每一次她都無法泰然處之,現下這次也不例外。
明明都是男子,在自家大師兄懷裏,她能夠安之若素,可到了姬元清這裏……因何心會跳得如此快,臉也熱到發燒?
離塵渾身不自在地縮在姬元清懷中,小心翼翼抓著他的衣襟,刻意與他保持著距離。除此之外,她還不時地探出頭,望望跟在一旁飛馳的蒼術。看到自家大師兄那張陰沉清冷的臉,離塵不禁悵然。想起方才自己的決定,她心中暗悔不已。
原本,蒼術執意要親自帶她上路,可不知她當時是哪根筋不對,竟開口選擇了姬元清。她竊竊估摸著自家大師兄如今必定以為她更親近外人,故而擺著臉色給她看。
殊不知她現下也是如坐針氈如臨深淵?癟著嘴投去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可自家大師兄卻瞥她一眼,恍若不見。離塵不免要扮出更可憐的樣子來,吸引自家大師兄的注意。
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姬元清手倏地一緊,離塵不留神,順勢一頭紮在他懷裏,視線頓時被他寬厚的胸膛擋得死死的。她揉了揉被撞得泛酸的鼻子,不滿地輕拍了一下撞疼她的罪魁禍首,卻隻換來姬元清暢然一笑。
蒼術餘光瞥見這情境,唇角的寒意更深了幾分。
高手之所以被稱為高手,就在於無論做什麽,總比尋常人高上一籌,或者,好幾籌。就比如從雲海到京城的這段路,若離塵自己走,沒有一天兩天的是萬萬走不到的。而如今有了輕功助陣,便大不相同了。
日頭還未來得及爬到正當空,一行四人便回到了華都城外。眼見人煙漸盛,離塵尋了這由頭從姬元清懷中滑將出來。因她的腳傷,幾人慢悠悠方行至城門,便見熙熙攘攘一群人圍著,似有新告示貼上了牆,看顏色竟像是皇榜。
姬元清一個眼神,他的隨從便會意,自上前查探。不多時,隨侍回報道:“稟殿下,確是皇榜。昭告天下,三月之內不得行婚嫁禮。”
聽聞此話,離塵好奇笑道:“這也奇了,你們皇家行事未免太霸道了些,怎麽竟連百姓婚嫁之事也管上了?”
姬元清不以為忤,反而說道:“確是霸道了些。祖製有訓,凡天子大婚,無論貧貴,三月內皆禁行婚嫁禮,以彰聖威。先祖惠帝在位時,將此製延至儲君,”他別有深意地看了離塵一眼,目光似是無心地滑過她裙畔的瑩潤玉佩,“時今既有此昭告,想必太子大婚之日已定了。”
“……二師兄?”離塵詫異地與蒼術對視一眼,“竟這樣快?那、二師兄馬上就要成親了?!”
姬元清頷首,卻又躊躇道:“隻是……”
“隻是什麽?”
“沒什麽。”他別過臉去,望了那皇榜一眼,“時辰不早了,我們速進城吧。”
進得城後,蒼術便欲辭別姬元清,帶離塵趕回岐黃仙居與無疾會合。姬元清聽聞無疾回到了岐黃仙居,便要同往,親自參見傳聞中的師尊大人。誰料,正說著,卻忽見一火紅衣衫的少女揚鞭策馬奔馳而過,一路上行人紛紛躲避不迭。
然而那馬雖行的疾,但若躲閃也是來得及。隻是離塵腿腳並不利索,眼見就要被那飛馳的馬蹄踏過,蒼術忙飛身將離塵帶至一旁。姬元清見離塵險些受傷,不禁冷下了臉,掌中運勁,竟生生一掌將飛馳的駿馬擋了下來。
“噅噅——”那馬受驚,前蹄離地慌亂地嘶叫著。馬的主人顯然沒有料到馬兒會發生如此狀況,隻聽“哎呀”一聲,一團火紅從馬背上應聲跌了下來。
姬元清原本隻想給那莽撞的主人一點教訓,卻沒想到那少女竟被馬跌落下來,隻得又飛身將少女救下。誰料,他才將少女穩穩放在地上,便被她迎頭一鞭甩來。姬元清側身閃過,卻又有第二鞭隨即而至。他左右閃躲,避開了幾次攻擊,見她仍不依不饒,便一把扯住鞭尾,奪下了她手中的長鞭。
少女落了下風,本就一腔怒氣,又兼一幹路人圍著指指點點。她一時惱羞成怒,原本粉白的臉蛋氣的紅撲撲,怒不可遏地指著姬元清道:“你……大膽刁民!傷了本姑娘的回雪,如今竟敢搶奪本姑娘的武器!活得不耐煩了?”
若非聲音和相貌不同,離塵幾乎將眼前之人認作了黎婉晴。那一身紅衣的打扮……還有那囂張的氣勢,與黎婉晴實在同出一轍。
“我便傷了你的回雪,你待如何?我便奪了你的武器,你又能如何?”姬元清把玩著手中的長鞭,笑得玩世不恭。
“你、你無賴!”少女語怔,跺著腳無力地反駁著,臉色紅的更甚。
姬元清笑得更深:“我是否無賴,大家有目共睹。倒是你,小小年紀當街策馬,險些傷了人。今日不過給你些小教訓,他日再見,定不輕饒。”話音未落,便一鞭向少女襲去。
“啊!”那少女眼見長鞭如毒蛇吐信一般迎麵襲來,嚇得縮瑟在原地。誰知她驚悚地抱頭等了半響,卻遲遲不見長鞭沾身,不由心下好奇,偷偷睜開眼來看。可眼前哪還有姬元清的影子?
原來,姬元清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個霸道的小姑娘,在鞭子即將打在她身上時,便反手將鞭子收了回來。見她戰戰兢兢縮瑟在原地,便將長鞭棄之與地,自去關心受驚的離塵了。
“你!!!”少女被耍了一通,氣急敗壞地在地上直跳腳。離塵見姬元清戲耍了少女一番,不免嗔怪道:“你與她一介小姑娘計較什麽?”
原本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姬元清和那紅衣少女身上,離塵這一說話,卻把大部分目光都吸引了去,就連對麵的少女也不禁呆呆望著她。方才還對著紅衣少女指指點點的人們,現下卻紛紛對著離塵指指點點起來。
離塵稍顯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卻引來人群中一陣驚呼:果然美人的一顰一笑都是美的。
正當此時,卻有雜亂的馬蹄聲漸進,不一時便有隨侍裝扮的幾名男子牽著馬撥開人群。為首的挺拔男子一見少女,如釋重負一般歎道:“大小姐,可算趕上您了!”
那少女見來了幫手,頓時麵露喜色,有了底氣,朝著為首的男子道:“孟熾你來得正好!”她素手朝姬元清一指,“這個無賴他欺負我!”
被喚作孟熾的男子順著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不期卻先瞥見離塵,不由得身形一滯。紅衣少女見他呆住,立時覺得麵上無光,沒好氣地輕咳一聲,孟熾方回了神,朝姬元清一拱手,正色道:“這位公子,在下孟熾。不知我家小姐與閣下有何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