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宮秋> 第五章 壽筵

第五章 壽筵

  煥清看見自己的主子從那座紅瓦高牆的府邸中走了出來,半句話也不說便上了馬車,靜靜倚在車窗邊,神色較往日十分的不同,一時倒不知道怎麽辦,好在車夫也是主子身邊伺候慣了的人,看著主子不痛快,也不消吩咐便催車前行。


  煥清這裏倒有些忐忑,雖說平日也是百伶百俐的一個人,但是眼看著這樣玲瓏剔透的風流人去了王府一趟,整個人都嚴肅起來,心裏麵隻覺得堵了一塊,哪裏還能說出什麽乖巧話來。明明是去那人的府邸看那人為他賀壽來著,還是好些天以前就雀躍起來,今天也是,才到晌午便不管那些朋友們怎麽挽留都不肯多留一刻,就是想趕著來付這場壽筵的。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讓這人一下子鄭重成這樣。


  過了半刻,煥清估摸著主子也該緩過勁來了,才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杯茶放在宮秋身邊的小桌上,那杯子是白玉色的細瓷所製,落在紅木小桌上,便是清清脆脆的一聲響。也不知道是不是煥清故意所為,但是宮秋卻似乎聽到了這個聲音,一直望著窗外,意味不明的眼睛,淡淡地看了那杯子一眼。良久,端了起來輕啜了一口。


  那邊煥清這才舒了口氣,卻聽那人問到,“如凡哪裏去了?”


  煥清這時放了心,自然又伶俐起來,說:“尹公子一開始還等著,才過了半個時辰就耐不住了,說是等不及公子了,讓公子今晚去台上找他謝罪去。”


  宮秋聞言嘴角微彎,略搖了搖頭說:“他自然是耐不住的,也幸好今日是我的生辰,聿……早有準備,否則他那麽大大咧咧的在沁親王府的院子裏麵作間諜探子,哪裏這麽好過還能去台上等我謝罪。”


  煥清聽宮秋這麽說,倒也沒有太意外,原本也是知道那位公子的個性的,更何況對於主子這位京城裏的摯友,江南那些人裏麵沒有一個不好奇的。如果不是主子開了口說讓自己在這裏候著,原本煥清也還想著跟進去見識見識的。想了想便說:“也不怪尹公子好奇,實在是公子對郡王爺的那份心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想見識一下那位爺的風采的。”


  宮秋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一把抱過煥清說:“怎麽聽著這麽大的酸味啊,他那個人木頭一樣,能有什麽好。你要麽模模看我的心,看是不是都被個叫做煥清的給勾走了的。”


  煥清心裏一酸,知道這位主子隻有在心虛理虧的時候才和他這樣調笑,臉上卻是堆著笑迎了上去,和他一陣笑鬧,混作一團。


  宮秋原本心裏鬱卒,這會被煥清排解了一番,稍稍好過了些,但是一想起自己未來要做的事,心中的煩悶和無奈莫名地浮了起來。一開始也是和煥清鬧著玩,漸漸地就較了真,煥清也知道宮秋今日和往日有所不同,自然是曲意承歡,沒有半點的推拒。直等到馬車停在了“台上”時,煥清已然是衣衫不整的軟在了宮秋的懷間。宮秋倒不急著下去,微靠在車壁上,一隻手依然在煥清身上遊移,換來煥清不時地輕顫……


  “呦~~這車上藏了什麽啊,讓我們的端木公子這麽留連,過門不入啊……”一聲很煞風景的男音從車窗外響起,雖然隔著一層窗戶,但是那聲音中的曖昧就好似那聲音的主人正站在兩人跟前似的。


  煥清也算是處變不驚的主,聞言也不覺得慌亂,隻是輕輕從宮秋懷裏掙了出來,把自己的衣服穿整齊了,再為宮秋細細的打點妥當。才想著要下車,那邊宮秋一把拉了他,在他耳邊輕語了一番,煥清臉一紅,輕推了宮秋一把,留在了車上。


  宮秋出馬車的時候,就看見車邊一人正眯著一雙桃花眼滿身上下的打量他,宮秋也不介意,徑直越過那人走了過去。那人卻不甘心這麽被忽略掉,趕過去擋在宮秋前麵,用一把扇子挑起宮秋的下頜,故作輕佻地說:“還是這張臉啊,就說是稍微俊俏了一點吧,也趕不上我這樣潘安在世的風采啊,怎麽現放著我這樣絕世的美男子在這裏,倒讓你這家夥天天桃花運伺候著……”


  話還未說完,便遭了宮秋一記肘擊,嚴如凡“哎喲”一聲,卻是輕輕巧巧地躲了開去,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隔遠了還在說:“你們看看,連脾性也這麽差,哪裏能比上我半點,真不知道你們是著了他什麽道,愣把他說的天上有地上無。”


  那身邊的花娘聽尹如凡這麽說,都不禁掩嘴兒笑,原本知道今晚的這兩位公子俱是貴極一方的人物,更是“台上”那位神秘老板的貴賓,自然不敢造次,比之往日都多了份謹慎,也斂了諸多嫵媚妖冶。現在卻看到這兩人孩子氣的笑鬧,倒是覺得這兩個瓊枝玉葉一樣的人物也未必就是傳說中那樣神仙一樣的冷淡人,讓人不能不生出好感來。


  宮秋看他瘋慣了的,哪裏管他那麽多,幹脆撇下他一徑往裏走了進去。早有幹練的小廝在前麵點了燈籠,把宮秋引著在這座京城裏麵柺七拐八的穿行。及至走了小半柱香才停下來,對宮秋一躬身,不聲不響的退了下去。


  宮秋一抬眼,夜色朦朧中有一人著一身白衣立在對麵的亭子裏,那亭的輪廓隱在夜色中,隻留著亭子四角的燈籠投落了一身銀光在那人身上,這樣隔著一層秋水這樣遠遠的望過去,隻覺得那人恍然若置身仙境之中,離塵脫俗,說不出的清雅。


  宮秋這裏略停了一停,那人已經轉過頭來,溫溫淡淡的浮了個笑容,示意宮秋走過去。其實真走近了,就會發現那人容貌倒說不上出采,平平常常的眉眼,論及五官的精致比起宮秋這樣的美人不知道差了多少。但是那人溫溫潤潤的一笑,便直讓人渾身上下都似乎舒坦了一遍,那微斂的眉眼此刻抬了起來,也不過隻是淡淡的掃過宮秋一眼,那所謂的嫵媚、華麗、纏綿……便融在了那視線中,竟是動人心魄的撩人。


  宮秋實在是見識多了美人的,或者因為自己也是美人的緣故,對這這樣的目光,倒是視而不見,對著那人也不禮讓,坐下便飲了一杯桌上早備好了的清酒。那人也不見怪,隻伸手取了壺為宮秋再添了一杯,說:“怎麽聽說你今兒個可是赴了兩場筵席了,還沒喝夠麽?”


  那人的聲音帶著軟軟的楚音,如玉琢般優優雅雅地吐了出來,那其中的戲謔似乎也變得風情了起來。宮秋聞言笑道:“就是赴了兩百場筵席,莫老板斟的酒,我怎麽敢不喝。不過其實也很為難呢,若是被人知道我喝了莫老板的酒隻怕要活著出京城隻怕很難了,若是不喝又隻怕很難活著出這間“台上”……“


  那人聽了這話,很賞臉的笑了一聲出來,微嗔地瞟了宮秋一眼說:“你才回京城幾天,倒把這拍須遛馬的功夫學精進了不少。唉……你也不用哄我,你現擺著江南的花魁給你做小廝,哪裏看得上我這樣的貨色。”


  宮秋看那人怨嗔的樣子倒有幾分認真,想到江南的種種,也不便說話,正尷尬著,好在那邊尹如凡大約在繞了不少圈子以後終於趕到了這裏,正漫天漫地胡謅著趕上前來。宮秋正好借故執了壺為尹如凡斟了一杯酒,招呼他坐下。


  尹如凡一臉的受寵若驚狀,一雙桃花眼在宮秋和莫及身上來來回回的瞄,說:“怎麽著,不像啊,剛剛出什麽事了,小莫不會是你的狐媚功又上了一層把我們這位給迷昏了吧。今天竟給我斟酒了,我這小腸小肚的可經不起驚嚇。快點把他的魂還了吧,要不等他清醒過來又該找我不痛快了。”


  莫及聽了他的話神色未動,隻是意味不明的抹了一味笑容在臉上,端了酒杯輕啜。宮秋卻是淬了那廝一口,罵道:“呸!你÷也不怕閃了舌頭,莫及你快把他一頓棍子打出去吧,省得在這裏丟他江南尹氏的人。”


  “大老遠的就聽到我們端木少爺的聲音了,怎麽才幾日不見,罵功見長啊。”


  尹如凡還來不及反駁,那邊就聽到一個聲音穩穩當當地穿過來了,雖是一句開玩笑的話,卻十分的霸氣。這邊聽到這個聲音的三人卻是三個不同的反應——尹如凡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刻意不看來人的方向。莫及卻是一臉的興味,緊盯著尹如凡的臉,直把後者盯得個麵紅耳赤。


  宮秋卻是笑了起來,“呦……我說怎麽如凡最近越來越張狂了,敢情是有裘幫主在撐腰啊。怎麽江南一行,看來裘幫主收獲頗豐啊,隻是這麽刁鑽的小狐狸你確定敢要?”


  尹如凡的臉在宮秋說完這一句以後已經成血漿色,狠狠啐了宮秋一口說,“我看你今天莫不是昏了頭了,什麽話都敢說。誰要那個山東莽漢撐腰。你若是再胡說,小心我……”


  正說著,那個“山東莽漢”已經走到跟前了,此人身長八尺,十分健碩,容貌周正,額頭寬闊,難得的是一雙眼睛竟如鷹一般銳利,舉手投足間霸氣自顯,氣質頗是懾人。這人對於尹如凡那句話視如不不聞,也不待招呼便坐下,對宮秋說,“什麽狐狸,明明就是一隻最可愛的貓咪啊。端木少爺自己眼光有差,自然見不得別人的好,哪裏知道這其中的好處……”


  宮秋看了一眼已經氣得發顫的尹如凡,很明智的決定不再說話。果然,裘四還想說點什麽,尹如凡一掌就劈了上去。裘四算是訓練有素,看也沒看就往旁邊一偏,很輕鬆的避過這一掌,順勢把尹如凡摟在懷裏,點了他的穴道,尹如凡就那麽軟軟地倒在了他的懷裏。


  這尹如凡生於江南最大的世家,自小受盡疼寵,加之他年少聰穎,十四歲就中了舉人,武功也算是新秀中的佼佼者,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可以說能讓他如此吃鱉的也隻有裘四一人了。


  不過如此受製於人,尹如凡哪裏還顧得上什麽身份,這會什麽都罵了出來,隻差沒像裘四吐口水了。裘四卻不在意,微笑著點了尹如凡的啞穴,幹脆直接消音。尹如凡猶不死心,對著裘四一陣的翻白眼。


  這下連莫及都笑了起來,宮秋更是笑到不行,但是還是把尹如凡從裘四懷裏拉了出來,解了他的穴道說,“你哪裏是他的對手,早說過你若實在恨他,就直接找暗寶樓暗殺他,反正你又不是出不起銀子。”


  尹如凡氣的半死,望著宮秋罵道,“你隻會說好聽的,哪次我要動他,你不護著,若不是有你在,我管叫他死了幾回了。”


  宮秋瞥了裘四一眼,淡淡道,“唉,有什麽辦法,如今不是還要他有用麽。偏他又軟硬不吃,獨獨看中了你,我能怎麽樣?”


  裘四接過莫及遞過來的酒杯,看著兩人稱斤論兩似的在他跟前談論他,也不生氣,隻說,“噢,我說小凡怎麽這麽心狠,動不動就要我的命,原來都是你教壞的。”又說,“小凡,你放心,我必舍不得你的,若是我死了,就讓人去江南尹府遞上我的骨灰,生雖不能同床,好歹死能同穴,我也不算虧了。”


  宮秋也算是見識過他的肉麻的,但是看他這麽彪悍的一個人說出這麽柔情蜜意的話來,還是忍不住笑倒在尹如凡的身上。虧得尹如凡對他實在愛惜的緊,氣到臉色都發青了,也沒有把他一把扔到地上。


  倒是裘四看他們這個樣子,在那邊發話了:“端木公子,若是你肯放了他下來,我便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情,也權當作你的壽禮了。”


  宮秋看他叫了一聲“端木公子”,便知道這人多半是真有一件“好玩”的事情,又聽說是壽禮,倒有幾分好奇——尹如凡縱然不算江湖上的頂尖人物,但是江南尹家家業極廣,又有幾輩刻意經營,若論消息靈通,即便是丐幫也未不敢小視的。現在這人倒要在尹如凡麵前賣他一個消息,想來必不是什麽小事。


  他“哦”了一聲,不情願的在尹如凡身上蹭了蹭,笑了笑放開手。


  尹如凡看著這人就這麽把自己當交易籌碼,也不生氣,自己倒了一杯酒,用眼睛餘光瞟了一眼裘四,顯然也很有興趣。


  裘四全然沒有被人期待的自覺,再喝了一杯酒,才慢悠悠的說:“瀾洲轉運史死了。”


  尹如凡一聽,眼色一動,轉頭望過宮秋,臉上卻不自覺地燦爛起來……


  宮秋卻依舊淡淡的,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是麽,死了?那個轉運使自然不會是自己死的,裘四果真是個好幫手,在這個時候推了自己一把,否則,處在轉運副使的位子上,必定要處處受壓製的,想要建軍功實在難上加難……


  裘四好狠的手段,一個堂堂的瀾洲轉運使,在瀾洲鎮守了二十餘載也未出過半點差池,雖說並不是直應邊關,但手下握著三萬精兵,周轉萬千軍資,竟然死的這麽不明不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