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析津府外遇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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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國燕京城南,開陽門前。
同舟社商隊正等待入城檢查,由於攜帶了大量遼人沒有見過的新奇貨物,稅吏為了定稅,和褚青、徐澤磨嘰了好半響。
隊伍中,左右閑著無事的史進,趁機請教聞煥章。
「夫子,遼國南京為何又稱燕京析津府?」
這個問題恰巧觸碰到了聞煥章的知識盲區,他的回答很是缺乏底氣。
「此地本為幽燕故地,是以得名燕京,至於析津,為師也不知,大約是契丹語音譯吧?」
「恕冒昧,閣下此言有誤。」
側一個豪邁的聲音響起。
聞煥章、史進齊齊扭頭,說話之人也翻下馬。
但見說話之人年歲約莫二十五六,細臉鷹鼻,朗目星眉,著銀絲錦繡袍,頭戴雪色貂裘帽,腰墜七星刀,手挽牛角弓,一口漢語極為流利,給人夷漢一體、儒雅英武共存之矛盾美感。
對方份一看就不凡,聞煥章拱手行禮,恭謹道:「懇請閣下解惑!」
來人還禮,道:「我大遼疆域萬里,統御百族,雖分國番,實是一視同仁。然百族中,唯漢人傳承最久,國朝乃遵用漢儀,南京本為薊州漢城,原稱幽都府,聖宗開泰元年改為燕京析津府,取自『以燕分野旅寅為析木之津』之意,卻是實打實的漢音漢義。」
此人說完,前後打量了商隊兩眼,隨意問道:「你們是第一次來我大遼吧」?
「是。」
聞煥章坦率應答,燕京是宋遼歲幣的交割處,加之南來北望的商賈也以此地為中轉點,一個宋朝新來的商隊並不會引起過多的關注,自然沒必要多作遮掩。
「計劃去往何處?」
由於不了解對方的份和立場,聞煥章不敢貿然回答這個問題,正猶疑間。
「中京。」
回答的卻是徐澤,他注意到這邊的況,搞定稅吏后,就趕了過來,拱手道:「在下同舟商社社首徐澤,敢問閣下?」
「耶律大石。」
「重德兄,小弟好等!」
城門下,一個青衣士子邊朝耶律大石邊喊邊招手。
「恕罪,失陪了!」耶律大石拱手施禮,轉牽馬,迎上那青衣士子。
「勞正彥兄久候……」
「此人姓耶律,莫不是遼國皇族貴人?」史進一時還有些懵。
「興許吧?」
徐澤似曾聽過「耶律大石」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烏程,你給大郎解釋一下。」
「是,契丹平民無姓,國族僅有兩姓,皇族姓耶律,后族姓蕭。不過,近些年,國制崩壞,平民中也有人冠這兩姓,這個耶律大石看氣度似是貴人,是不是皇族,程就不清楚了。」
看著耶律大石消失的背影,聞煥章還有些回味此人的舉手投足,感嘆道:「不想蠻夷之人,亦有如此風采氣度!」
商隊進城后,根據稅吏的指引,直接去了北市。
這裡是燕京城大宗商品交易指定地點,吃住交易一條龍,都能滿足,商隊到了后,只需尋有司申請展銷事項即可。
遼國邊境防控雖嚴,但對順利入境的南朝商隊,卻是管的很松,只要足量交稅,就不會有人上來找麻煩。
而且,徐澤隱約感覺,遼國官府似乎有意縱容走私宋朝商隊入境。
這一路甚是辛勞,且展銷期間用不了那麼多人,徐澤把人分為三撥,除了一撥輪流在北市打下手,另兩撥發給錢財,分成幾組在城內閑逛消遣——這也符合初次出國的商隊形象。
燕京城雖然無法和汴京這種超級都市相提並論,但周36里,轄兩縣,設26坊,足有30萬人居住的「巨城」,也不是三兩天就能逛完的。
實際上,不同於汴京的坊市一體,到處侵街占廊的管理混亂,燕京城還保留著唐時習慣,坊市分離,各坊皆有圍牆相隔,還建有坊門,著有司專門管理,對這些根腳不熟的南朝商人,很多地方根本就不讓進。
所以,分成幾撥,各玩一塊,回來后,再交流信息,對這個城市的面貌就可以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各人閱歷、格不同,關注點自然不一樣。
早年的經歷,使王倫更容易融入社會底層,也更加關注市井小民和社會閑散人員的生存狀態。
在這點上,燕京實際要比汴京高出一大截,不管是坊市分離的管理模式,還是相對較小的經濟規模,都使得汴京城屢不絕的潑皮無賴子,在燕京卻很難生存,比起汴京,燕京的坊市少了幾分熙熙攘攘,卻更加秩序井然,商隊在燕京幾,也未遭到過潑皮無賴的擾。
同時,王倫還打探到遼國近二十年災荒不斷,使得燕
京各州縣的轉戶持續增加,也導致糧食更加緊俏,民生更加艱難。就在上個月,遼主還親臨燕京,賜城內貧民錢若干。
詹玉看到了坊門管理的不嚴謹,一些坊區,只要給錢,基本可以隨意進出,儘管如此,也不得不承認,燕京的城防、消防等設施和制度落實況,是要好於大宋四京的。
對李逵、阮小七、王英這些人來粗人來說,哪兒都不需要去,陸海百貨、酒肆館聚於其中的北市已是最好的去處,當然,若是沒有牛皋這個打架一個敵仨,喝酒三個不及他一個的黑臉大漢,處處管著他們就更好。
聞煥章則把注意力放在城內漢、奚、契丹、渤海、女真等族的社會交往上,令他吃驚的是,各族地位雖有差異,但也做到了表面上的「一視同仁」,他就親眼見到一名漢官的元從中有契丹人。
出行前,聞煥章信心滿滿,以為憑藉自己平生所學,施展長短之術,對付起一幫尚未開化的蠻夷,定是信手拈來,不想到了遼國,所聞所見,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蠻夷之所以是蠻夷,只因其落後的文化傳承和鬆散的組織度,但轄兩縣雜百族聚數十萬人的燕京城,都分明管理的井井有條,城內多是耶律大石一般的各族士子,即便最偏執的宋儒,也不得不承認其的確文明有序。
野蠻暴虐的異族不足為慮,暴力只能壓制一時的矛盾,但也會讓矛盾更加激化,知禮而又尚武的異族才真正可怕。
坦白的說,遼人生活確實不如宋人富足,但稅賦也更少,百姓同樣安居樂業,且更加尚武。
在聞煥章看來,遼國固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大宋內部的矛盾和問題也不見得更少。
宋人懼遼入骨,以至於把滅遼希望寄託於其國內的蠻族反叛。問題是,只是這樣的大遼,即便內部出了一些小問題,是積弱的大宋可以覬覦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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