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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遇大石徐霞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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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看不清遠處馬匪本隊的況,但散亂的火把光芒亂晃,以及驚慌的人喊馬嘶聲,都明白無誤地顯示出馬匪本隊陷入混亂。

  由於無法判斷其混亂的真正原因,徐澤果斷髮出了撤回的信號,立即恢復防禦姿態,並派人前出警戒。

  李逵剛才沒殺盡興,明知追不上,還跟著追出一截,被史進喝住,等他心不甘不願地回到車陣內時,其他人已經重新列好了陣。

  李逵回到車陣,就聽到周畀毫無感色彩的聲音。

  「李逵上陣忘行,無故砍殺繳獲戰馬一匹,鞭十二下!」

  「啊?」

  儘管有些懵,瞥見火把光亮下周畀那張冷臉,李逵趕緊認罰,說:「俺知道錯了。」

  「上陣緊張,人之常,念李逵有悔過表現,改鞭八下,待戰鬥結束后施刑!」

  「欸,好嘞!」

  李逵對刑鞭已經有了影,就算自己皮糙,能少挨幾鞭也是好的。

  馬隊雖然衝鋒在前,回來卻不慢。

  牛皋出戰就盯住了馬匹最雄壯、裝備最好的唐離保,剛剛擊殺,就聽到撤退、防守的信號,本想斬首帶回,又捨不得這人上的皮甲,唐離保自己坐騎倒是可以馱屍體,但牛皋擔心商隊有事,黑燈瞎火的,急切間又尋不到繩索綁縛屍體,直接丟在馬背上,搞不好半路就會顛下來,索自己夾著帶了回來。

  李逵見牛皋左腋下夾著一個死人,坐騎后還跟著一匹空馬,更加後悔不該朝馬使氣。

  老是當著被人抽股,也是非常丟面子的事,李逵心裡暗暗發誓,再不會有第三次了。

  前方警戒的石秀髮來信號。

  未過多久,黑暗中馳來十二騎,看穿戴,全是契丹人,為首之人細臉鷹鼻,朗目星眉,氣質非凡,見面就質問商隊眾人。

  「你們為何要坐失良機,放任馬匪逃跑?」

  徐澤認出這人正是燕京城外見過一面的耶律大石,故意裝作不認識,抱拳道:「閣下是何人?」

  「耶律大石!你們不是南朝來的同舟社商隊?我們分明在燕京城外見過!」

  「難怪感覺閣下面善!」

  徐澤「恍然大悟」,道:「天色已暗,馬匪也已逃遠,再追無益。相逢是緣,何不進來慢慢聊?」

  「好!仆里奴隨我過去,你們四個就在這裡,準備宿營。」

  耶律大石說完,就跳下馬,帶著仆里奴徑自朝車陣走來。

  好膽色!這人不簡單!膽雄不論,心思也很縝密。

  剛才耶律大石吩咐僕從們宿營時說的雖然是契丹語,但聲音適中,剛好商隊能聽到,應該是不想引起商隊的誤判,而且這樣安排不遠不近,既展示足夠誠意,也可應對突發況。

  「放開車陣,褚老,準備晚飯。」

  對方如此豪氣,徐澤也不能落了下乘。

  所謂「放開車陣」,當然不可能徹底打開,不過是打開一個可供二人并行的缺口,一旦有警,迅速合上便是,常規作而已,商隊每晚宿營,也是如此。

  商隊實際上在最後一次戰鬥前就吃過乾糧,戰鬥充滿未知數,誰都不知道戰鬥會在何時真正結束,所以,能夠利用戰鬥間隙,檢查武器裝備、補充飲食、恢復體力就是優秀武夫的必備能力。

  只是因為戰鬥持續,不能吃得太飽,此時確定敵人離去,再次準備晚飯,既是待客,也是犒賞部屬。

  徐澤接過孫石遞過來的酒囊,喝下一口,而後遞給耶律大石,道:「耶律兄,請!」

  「咳、咳咳!」

  耶律大石接過酒囊就猛灌一口,立即被烈酒嗆到,緩過氣后,再喝一口,道:「好酒!如此好酒,為何不見你們在燕京售賣?」

  徐澤警惕頓生,看向耶律大石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善。

  「耶律兄對鄙商隊很熟悉?」

  耶律大石坦然答道:「南朝來燕京的商隊雖多,但如貴社這等規模的卻是有數,在下為太祖苗裔,與國休戚,對陌生的異國大商隊,當然要略加關注。」

  「原來是貴人當面,失敬!」徐澤躬施禮,語氣卻不甚恭敬。

  耶律大石不以為意,說:「徐社首不必緊張,勒得山乃我契丹先祖大賀氏勒得王墓所在,我昨便來此地憑弔,是以提前發現馬匪埋伏,只因我帶的人少,不敢貿然出戰。」

  「本想借夜幕掩護,趁馬匪與貴社交戰正酣時,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貴社突然撤退,導致功虧一簣,在下心中難平,才過來詢問一二。」

  「原來如此,鄙社乃是商社,賺錢才是本分,出門在外當以和為貴。」

  見耶律大石笑而不語,徐澤補充道:「何況,彼時天色已暗,兼且環境陌生,

  敵不明,由不得在下不謹慎。」

  還有一句,徐澤沒說,自己又不是你們遼國的將軍,剿匪關我事?

  孫石已經收拾了一輛馬車,徐澤邀請耶律大石上車。

  耶律大石、徐澤上車,仆里奴和孫石一左一右侍立車下。

  耶律大石道:「徐社首經營有術,指揮有度,還如此沉穩,為一商賈,可惜了!」

  交淺言深,君子所戒!

  這個精通漢語的契丹貴族肯定明白這個道理,他說這話,究竟是豪雄本,還是疑心我此行目的,或是另有招攬之意,抑或三者皆有?

  就不怕老子惡向膽邊生,一刀剁了你!

  雖然在自己的商隊里,但二人說話的節奏一直由耶律大石把控,即便面對童貫,徐澤也沒有如此不自在。

  不行!必須把握談話主動權,不然的話,這樣下去,遲早得露馬腳。

  「不瞞耶律兄,經營商隊,賺錢本就是順手而為,在下其實志不在此。」

  「願聞其詳。」

  「啪——」

  「哈哈,鐵牛腿抖了!」

  「胡說!俺——哎呦」

  「啪——」

  「哈哈哈,哎喲!」

  周畀主持鞭刑,王英和阮小七湊到跟前,邊看邊笑,王英動作太大,觸動了股上的傷,疼得只裂嘴。

  擺車陣時,馬車都是車轅向內的,坐在車內,耶律大石也能看到車外的況,見這邊鬧,多看了兩眼,史進趕緊喊二人小點聲。

  「耶律兄可知這世界有多大?」

  「我大遼西涉流沙,東臨大海,北接冰原,南鄰諸國,幅員萬里,陛下須四時捺缽方可治理。可大遼之外,仍有南朝、高麗、本、西夏、回鶻、黑汗、大食、花剌子模等國,據說這些國家之外,仍有異邦,世界何其大,恐無人知曉。」

  耶律大石話中滿是自豪,畢竟在已知世界里,遼國就是國土最廣,實力也最強的存在。

  陸地上,大宋北疆只與遼國、西夏接壤,遼國的南疆卻是除了大宋和西夏外,還有高麗、西州回鶻和黑汗。

  「那,耶律兄可知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千百年來,換過多少主人,又經歷了多少故事?」

  草原的歷史是混亂的,除了不斷更替強大胡族,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各種雜胡更是多不勝數。

  在契丹人之前,還從未有哪個胡族在這裡立足超過百年,而且,這些種族即便立國,也未留下文字記載,是以,即便以耶律大石的博聞強記,也沒法回答徐澤的這個問題。

  徐澤手指勒得山方向,昂聲道:「千萬年來,歲月流轉,王朝交替,多少英雄人物皆化作塵土,唯有這大好河山,始終屹立不變。」

  「若無《敕勒川》,中原之人怎能想象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的絕美風光?」

  「若無《使至塞上》,文弱書生怎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圓』的大漠蒼涼?」

  「若無《觀滄海》,山野之人又怎能想象『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的大海浩瀚?」

  「地雖分南北,國雖有遼宋,然這天地之間的億萬生民,對生的渴望,對美景的激賞,對未知的渴求都是相通的。」

  「徐某不才,願打破這地域之別,有生之年,游遍這天下,見識最壯麗的山川,摘錄最動人的詩篇,集天下之美景美文匯而成書。」

  「讓天下人足不出戶,亦能知曉這天下之大,遍地壯景;化外之民,亦有美文;萬里之外,還有文明!」

  恰此時,孫石取來一本書,徐澤接過,遞給耶律大石。

  「《徐霞客遊記》,徐兄?」

  耶律大石接過書,不覺中已經改了稱呼。

  徐弘祖先生,對不起了!

  徐澤道:「正是區區,在下字及世,號霞客,乃抒『踏霞行,客天下』之志。」

  「及世兄當世奇人,真壯志也!」

  耶律大石受到感染,已經有些激動。

  為太祖阿保機的八世孫,耶律大石確實有把國事擔在肩上的自覺。

  在燕京城,他就特意安排人調查同舟社商隊的跟腳,這裡再次相遇,雖然確實是巧合,但質問商隊「錯失良機」不過是個借口,目的還是藉機接觸調查這個可疑的商隊。

  遼國這些年雖然頗有風雨飄搖之勢,但還遠沒到社稷危亡之時,國家大事也還輪不到他這個尚未入仕的偏遠宗室心。

  耶律大石這幾年遊歷全國,遍訪名師,既有見國勢衰的憂愁,也有準備科舉入仕一展抱負的豪。

  此時,疑慮盡去,心下暢快,耶律大石再看徐澤,越發覺得此人氣質獨特,不同於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人,真奇

  人!

  《徐霞客遊記》當然不可能和後世徐弘祖先生的那書一模一樣,本書採取記體,描述的全是從京東西路一路北上的壯麗河山,一看就很真實,絕對造不了假。

  徐澤當然沒這水平也沒這精力鼓搗這個,他不過是摘抄了幾篇弘祖先生的遊記,交給聞煥章模擬練習,並提了四點要求。

  一是寫景要實,如具體到植物因地形、氣候、風速等影響而產生不同形態;二是趣味要足,穿插各地風土人、名勝古迹、獵奇故事等;三是地理交通描寫要虛,避免涉及可用于軍事用途的地理信息;四是全書要貫穿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核心思想。

  總之,這就是一本投遼國君臣所好,卻又題材新穎、私貨滿滿的硬核軟文。

  聞煥章的確是個好槍手,得知這本書關係到出使成敗后,即便明知道自己不能署名,也任勞任怨,每篇遊記寫就,都交徐澤審閱后,再認真修改。

  這本書遊記是「連載」狀態,「更新」的壓力很大。

  在遼國境內還好,走得慢,走一路停一路,有的是時間考察。但在大宋境內,商隊行進快,沒時間考察,不過徐澤也有辦法,有王倫這個河北通在,再撒幾個人出去,各自收集一部分信息,回來整合便是,反正用來糊弄遼國人足夠了。

  閃爍的火把光照下,耶律大石完全沉醉到這本還未完結、滿是私貨的新奇之書中,直到商隊備好晚餐,徐澤邀其同食,他才驚醒。

  一起吃過了烤羊,耶律大石提出兩個請求:一是書很精彩,很想借閱,今晚不接著看幾篇肯定睡不著;二是商隊的酒很好喝,但烤不好吃,明他要親自刀,回請徐澤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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