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謀取保州正當時
吳用起身,侃侃而談。
「一利者,道義完勝。」
「耶律寧若真是忠臣,除了肯定指望不上的遼國朝廷,就只能選擇還可以代表東南遼人的同舟社。」
「只要我們入局,保州便已經九成在手,取之極易。」
「而且,城中遼軍稍加整訓,又可為我所用,此戰,同舟社穩賺不賠。」
「難者,只是其後要應對女直人或高麗人的反撲。」
徐澤點頭,保州城內軍民雖然「頑固」,短時間內難以徹底消化,但以耶律寧為首的這些人,身上有些難能可貴的品質,是徐澤需要的。
一個良性的政權,內部應該是有強烈向心力的,不同地域之間哪怕有隔閡,但在大體上應該是彼此都認同的。
徐澤要建立一個至少囊括遼宋兩國等廣闊國土的國家,就必須重視這一點。
但宋遼之間的對立太久了,兩國百姓的疏離和成見都非常深。
同舟社想建立自己的政權體系,從一開始就想辦法消除這種疏離和成見,就像種樹一樣,最初就要扶正苗子,不能讓它長歪了。
有效控制下的之罘灣、海東郡和遼東半島部分州縣,三地之間的交流方式並不正常。
現在的情況是,海東郡已經開始反哺之罘灣了。
而遼東半島還將在一段時間內,需要之罘灣的持續「幫扶」。
徐澤不是神仙,無論他怎麼強調,遼、宋之間的隔閡短期內都難以改變。
宋人看遼人,戴著「蒙昧」「不開化」「落後」等有色眼鏡。
而遼人對宋人,也有「自大」「怯懦」「欺軟怕硬」等惡劣印象。
即便是徐澤自己,之罘灣新組建的營可以直接給予甲種營編製,遼人卻只能憑藉血戰後的功勞晉級。
一邊倒的幫扶,更多時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難以取得持久的效果,甚至還會埋下偏見和矛盾。
徐澤可不希望自己辛苦一場,若干年後,同舟社治下,還存在著明顯的「遼地」與「宋地」之間的隔閡。
他不僅需要用之罘灣的「先進」生產力和管理經驗,帶動「落後」的遼東地區走向富足與安定。
也同樣需要用遼人的血性和堅韌來改造滿足於安逸,在娛樂中沉淪的宋人。
以此,才能讓兩地的百姓相互尊重,而不是彼此在偏見中鄙視對方。
可是,目前看來,蘇州、順化城和鎮海府三地的遼人,還擔不起扭轉宋人偏見的這份重任。
實際上,隨著遼國的迅速崩潰,大部分的遼人都擔不起這份責任。
但堅守不降的保州城內軍民卻可以!
這種孤軍奮戰,為了信念而堅守的精神,無論什麼年代,不管哪個國家,都是極為難得的精神財富。
不僅屢戰屢敗的遼國需要,新興的同舟社利益集團也同樣需要。
這也是徐澤要在大宋起事前,堅持先北后南戰略的原因之一。
他不知道的是,真實歷史線上,保州攻防戰的慘烈程度遠超其想象。
保州、來遠兩城在外援斷絕,毫無希望的情況下,仍然堅守了一年多。
直到天輔元年的三月,城池即將被金軍攻下之時。
絕望的守軍才將兩城拱手獻給高麗——以期挑動金國和高麗的爭鬥。
實際上,他們差點成功了。
等到金軍統帥加古撒喝和阿實等人率軍進入保州城時,「高麗兵已在城中」,雙方差點大打出手。
吳用趁著徐澤剛才沉思的功夫,也在趕緊組織語言。
思緒收回,徐澤示意吳用繼續。
吳用接著道:「二利者,敵明我暗。」
「同舟社兼有遼國援軍、大宋禁軍和獨立勢力的等選擇,在爭奪保州的戰局中,可以隱真示假,擾亂金國和高麗的判斷,獲取戰略主動權。」
吳用繼續道:「三利者,進退自如。」
「同舟社佔有水師優勢,不管是送人送物資進城協助耶律寧守城。」
「還是建立水寨,封鎖鴨綠江水面,直接出手打擊女直人,都能遊刃有餘。」
「就算高麗人入局,纏鬥不休,事有不諧,同舟社也可從容而退。」
「何況——」
吳用看了一眼徐澤,撫須而笑。
「當年高麗能和女直人爭奪曷懶甸十餘年,乃是因為女直人只能死守曷懶甸,無法威脅其腹地。」
「同舟社這幾年與高麗海貿不斷,用猜想社首肯定早就安排人手收集其國港口、島嶼、水師等信息。」
「真要打起來,我們未必要死守著保州城,完全可以圍魏救趙。」
「好!今日最大的收穫,就是學究的籌謀之術再進一步,可喜可賀!」
徐澤由衷感嘆,確實進步明顯。
其人已經逐步跳出了「謀人」的戰術層面,上升到「謀局」的戰略層面了。
吳用心中興奮難言,臉上卻越發嚴肅,恭敬行禮道:「全賴社首點撥!」
「哈哈。」
徐澤擺手道:「咱倆就別相互吹捧了,繼續!」
吳用道:「一害者,過早暴露實力。」
「以用之淺見,同舟社入局,女直人初時肯定會警惕,甚至要打上幾仗。」
「其後,意識到和我們相鬥損失太大,得不償失,女直人可能會及時抽身,鼓動高麗人和同舟社持續爭鬥。」
「若同舟社敗了,自然萬事皆休,可若是快速打服了高麗人,恐怕又會引來女直人的高度警惕。」
「所以入局和敗敵的時機極為重要,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嗯。」
徐澤點頭應道,這點也是他最關注的。
可惜保州城中沒有內應,難以及時傳遞最新消息。
雖然高藥師送去了兩對信鴿,但那是為了應對危急形勢準備的。
信鴿單向傳輸的特性,決定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上。
耶律寧的人出不來,同舟社的人去得多了,也會引起金國和高麗人的關注。
這種信息不透明的狀態格外考驗決斷力和部隊快速反應速度。
「二害者,多線布局,極易失控。」
「同舟社如今是佔了遼國的地,趕了大元的人,很快又要和高麗、金國較量,南面還有隨時可能會動手的朝廷。」
「儘管我們一直在利用各方空隙,但多方同時發難的風險始終存在,不得不防。」
這點正是徐澤憂慮的,以同舟社如今的實力,對戰任何一方都不慫,怕的就是同時發難。
不過,在這點上,他也早有準備,派蒲離卜回上京道,就是其中一環。
徐澤贊道:「不錯!學究深謀遠慮,可有應對之策?」
吳用老實答道:「屬下目前只有一些粗略的想法,不敢妄言。」
「不急。」
徐澤道:「你慢慢想,想出來后,再就攻略保州之事,做一個方案給我。」
「我有一個設想,你作為備用子方案,一併完善。」
吳用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社首的「設想」向來都是高屋建瓴,每一顆閑子都有其獨到之處,聽之受益無窮。
徐澤道:「這個子方案代號『瞞天過海』……」
四日後,送高藥師回蘇州的快船帶回了趙遹的信件。
趙遹除了在心中詳細彙報蘇州近期的工作開展情況外,就攻略保州之事,發表了三點意見。
一是「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二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當慎」!
三是「保州位置雖好,卻是泥沼,下池前需備好出沼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