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出人意料的襲營
深秋夜,無月無風。
保州城內,肅殺之氣瀰漫。
西城內,五百敢死隊兵士整裝待發。
耶律寧目光掃過每一個士兵的臉龐,每個人都是一臉的堅毅。
也許今晚過後,這些熟悉的面容又將要消失很多。
壓住心中的不忍,耶律寧台階,高聲大喊。
「兒郎們,大遼不行了!」
此言一出,只有少部分人面色稍有變化,卻未出聲,
堅守孤城這麼久,「大遼」的形象在所有人的心中,已經很模糊了。
眾人都安靜地聽著耶律都統繼續訓話。
「女直人造反,渤海人叛亂,國族也有人謀逆,大遼是一天不如一天!」
「東京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沒往保州輸送過一石糧食,過年的時候,更是連城都丟了。」
「保州被大遼遺棄了一年多,要是沒有同舟社的救濟,我們已經守不住了。」
「也許,朝廷早忘了東京的東面,還有保州、來遠兩座城池沒有失陷。」
「還有一群傻子,在這塊千里之外的飛地,為朝廷都忘了的國土守邊。」
「我們孤懸在外,我們誓死不降,我們打跑了女直人,我們還要再打高麗人!」
「之前,我雖然不願意投降女直人,卻沒想明白為什麼要帶著你們守城。」
「直到這幾天,我才終於想明白。」
「我們為大遼朝廷守這塊被遺棄的飛地整整一年,已經夠了!」
端起酒碗,耶律寧聲調提高三分。
「從今以後,我們不為朝廷,只為大遼曾經的榮耀,為自己和後世子孫不做蠻夷奴僕的尊嚴而戰!」
「干!」
「干——」
喝過壯行酒後,蕭近海帶著敢死隊出西城門,借著夜色掩護,一路向西。
路過來遠城時,城牆上的協助守城的青壯一陣忙碌,緊張地喝問敢死隊口令。
耶律寧是個優秀的將領,戰前必深思熟慮,但只要作出決定,就全力以赴。
為了集中兵力打贏今晚的一戰,耶律寧做了全境總動員。
晚飯後,來遠守將常孝孫就根據都統的將令,帶著城中主力進了保州城。
為防高麗人的探子冒險越城發現異常,來遠城上沒有照明,對過往所有的人群都要詢問口令。
敢死隊答對口令后,才悄然而去。
蕭近海帶人行至鴨綠江邊水營處,同舟社遼東第三將甲三營的戰船也早就依次靠岸,做好了接人的準備。
由東北向西南流向的鴨綠江,流經保州北部時,遇到山體阻攔,
折轉成東南走向,在此處繞了一個大弧線。
鴨綠江女直人撤兵后,時荼丹考察河流走向,在保州城西河面立寨的同時,
也在城東北的群山外,鴨綠江迴旋處建了一座小寨。
平時,水營官兵可依託此處小寨,監視上游的鴨綠江女直,防止其回竄保州;
戰時,則可防止敵軍佔據此處,順水放火船燒毀下游的大寨。
更巧的是,小寨位置,有一條之前鴨綠江女直南下開闢的山間便道,可直插保州城東。
時荼丹對蕭近海提出建議,便是守軍出城向西,先入水營,
而後乘船北上折向東面,半夜再從山中通道殺到敵人背後。
高麗軍每五里一座營寨的設置,有效的保證了後路安全。
但也容易讓他們忽視來自東面的攻擊,如此出其不意的進攻方向,定能收穫奇效。
耶律寧對時荼丹這個大膽的設想很重視,特意讓蕭近海帶人實地考察了山間便道,確認真能供軍隊夜間穿插才放心。
針對夜戰中士兵容易迷路的問題,他還請教了林沖。
同舟社這些年一直在組織夜戰訓練,摸索出了不少好辦法,都營級軍官必須掌握。
寅時將近,七百人的偷營部隊,終於摸到高麗人大營的東側。
高麗軍大營有東西兩個出口,靠近保州城的西側是攻擊防禦方向,防守嚴密。
營地外還徹夜燃燒數堆篝火,讓守軍出城偷襲的行動無所遁形。
靠近本方小營的東側留門,卻只是為了方便物資出入,
不是防禦重點,夜間是黑漆漆的一片。
畢竟,從二十裡外一路轉運過來的木材,
當作篝火徹夜燃燒,是很令人心疼的一件事,能少燒一堆是一堆。
而且,短短五里的距離,警戒的哨兵甚至能看到遠方小營的燈火。
誰都不會想到敵人這麼狡猾,竟然會選擇從這個方向發動攻擊。
蕭近海親自帶著十餘人,悄無聲息地靠近敵軍營寨。
兩個高麗哨兵還算盡職,沒有打瞌睡,
但也沒有認真警戒,東面黑布隆冬的原野,也確實沒啥好警戒的。
二人正小聲的聊著天。
其中一人抱怨徵召前只說要打仗,到這裡卻是築城,等城築成了,肯定還要守很久,家裡的地都沒人管了。
另一個安慰道這仗打完肯定要死不少遼人,等他們投降后,還要再遷走一大批,
到時候,義州有的是熟地,乾脆把家遷過來得了。
兩名高麗兵憧憬著未來,全然不知危險已經來臨。
直到蕭近海等人靠得極近了,二人才察覺到不對,但為時已晚。
二人剛剛發出含混不清的驚叫,就做了箭下亡魂。
寨門大開,襲營的大隊人馬沖入營內,而後迅速分開。
蕭近海帶著五百名敢死隊兵士,一聲不吭地直奔高麗人的中軍大帳而去,並隨手割斷沿途帳篷的纜繩。
後面跟著的兩百水營兵,則在時荼丹的指揮下,點燃一個個「蠕動」的帳篷。
高麗人大營東側主要是民夫和各類物資堆放地。
民夫們的帳篷更大,人數更多,砍倒后,裡面的人更難出來。
毫無訓練的民夫們遭受突如其來地打擊,頓時驚慌失措。
許多人從睡夢中驚醒,僥倖躲過了第一波打擊。
爬出帳篷后,不是拿起武器反抗,也不是找個地方蹲著,
而是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併發出無意識的尖叫,
與燃燒帳著篷下的同伴慘嚎,匯合成一曲地獄迴響,迅速將恐懼擴大。
人數太少,水營官兵不可能、也沒必要殺死所有的民夫。
他們只是由東向西,點燃所有可燃物,用大火將驚慌失措的民夫向西驅趕即可。
敵軍營地內的第一團大火燃起,城牆上的耶律寧就立即發起進攻的信號。
城內早就嚴整以待的守軍立即打開城門,逐批衝出城門,直奔敵軍營寨而去。
根本不用舉火,高麗軍提前燃起的篝火就是最好的照明物。
蕭近海率領敢死隊直奔中軍大帳,最初幾乎遇不到什麼敵人,
但火光和慘叫聲畢竟快過人的奔跑速度,越靠近營地中心,遇到被驚起的高麗人越多。
敢死隊只斬殺擋住前路的敵人,對隊伍兩側胡亂奔逃的高麗人則不管不顧,始終盯准攻擊的主要方向。
邵億睡得並不沉,營地剛亂不久,他便醒了過來,披甲出帳,迅速判斷出是敵人來襲。
雖然搞不明白敵軍是如何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營地東面,但不解決這波偷襲者,逃跑都會不安全。
其人立即召集部下,計劃反撲襲營的敵軍。
只是才聚攏兩三百人,蕭近海就已經帶人殺到。
訓練有素的親衛們立即指揮兵士結陣,並分出幾人拖著邵億往東面營寨大門跑。
倒退中的邵億,看到敵人朝本方兵陣上空扔了幾個黑糊糊的東西,而後,又扔出火把。
兵士們尖叫著躲開下落的火把,但火把尚未著地,就「嘭」的一聲,地面被點著,劇烈燃燒起來,並以極快的速度擴大開來。
四散逃開的兵士中,瞬間多了十餘人個跳動的「火炬」,
燃燒的地面很快就波及到一些兵士的腿上,隨著眾人的慌亂奔逃,將這「踩不熄的火焰」帶到更多地方。
剛結成的軍陣一鬨而散,對敵軍的阻礙作用,還趕不上遼人自己點燃的大火。
邵億魂飛膽喪,轉身直奔大寨西門而去。
直到此時,大營東側,遠比職業士兵遲鈍的民夫,才完全反應過來。
上萬民夫在大火和殺戮的驅逐下,歇斯底里的尖叫逃命。
在集體的惶恐中,包括營地中的部分高麗士兵,一些開始還能保持冷靜的人,也逐漸被驚慌的氣氛包圍,
只能盲目的跟著身邊的人群狂奔、尖叫,以期減輕自己心中的恐懼,
卻在無意中,又將恐懼進一步放大。
邵億跑到西寨門時,此處已經集結了數百高麗軍。
他們是就近休息的士卒,主要是防備保州出城攻寨的遼軍。
看著殺神般的蕭近海再次追了過來,邵億已經無法顧忌其他,大叫著「開門,快開門!」。
營寨西門大開,高麗軍尚未突圍,就被一擁而入的保州守軍堵了回來。
林沖一馬當先,手中長槍如蛇吐信,連續挑飛十餘人,直奔披掛極為醒目的邵億而來。
邵億大急,高麗語脫口而出:「我投降!別打了!」
林沖聽不懂高麗語,還在一個勁地朝前突進,邵億終於意識到不妥,趕緊換了漢語喊。
「我是高麗新義州都兵馬錄事邵億,我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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