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駝羚
地之季的四月，天氣逐漸炎熱。在這草木繁茂，山花爛漫的時節，人馬丘陵變得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綿延起伏的丘陵上布滿了一叢叢矮灌木，五顏六色的野花正悄然怒放，一眼望去猶如一張張旖旎多姿的掛毯披在一座座丘陵上。
丘陵的低谷間被茂密的苜蓿覆蓋，綠油油的苜蓿長勢正旺，藍紫色的小花點綴其間。成群的牛羊正低頭覓食，一些膽大的野鹿禁不住牧草的誘惑，悄悄地踱出樹林，混入羊群中盡情享用鮮嫩的苜蓿。盡職的牧羊犬朝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呲牙咆哮，試圖捍衛羊群的領地，迎接它們的卻是公鹿的犄角。
牧人們坐在草地上，悠閑地看著牧羊犬與野鹿追逐打鬧，全然沒有搭把手的意思。
現在還不是狩獵的季節，鹿群想吃苜蓿那就給它們吃吧，吃的越肥越好……
當然，丘陵的景緻並非一成不變。隨著人類活動的加劇，尤其是制磚產業的興起，許多丘陵成了禿山，山上的灌木叢被砍伐殆盡，晾成木柴，送入巨型磚窯，最後又化作滾滾濃煙，消逝在蒼穹之下。
蘭德爾領的莫林村附近有五座丘陵變成了寸草不生的土丘，褐色的泥土直接裸露在空氣中，與茂密樹林和綠草如茵的谷地形成強烈反差，顯得格外醜陋。每到雨季的時候，這些土丘甚至有坍塌的危險。
不過，如今卻又不同了。
一圈又一圈向上發展的梯田從山腳盤繞著直至山頂，層層疊疊，高低錯落，梯田裡排列整齊的刺芸樹把山體扮成層次感十足的綠塔。農婦們包著頭巾，挎著野藤編製的背簍。不停地從刺芸樹上摘取飽滿的豆莢，不一會就能裝滿整個背簍。
「這麼多刺芸豆要是用來餵豬該多好啊……」莫林村長感慨的道，臉上一副惋惜的表情。
「這話要是讓米勒老頭聽到了，你信不信他會跳起來，狠狠地抽你耳光？」維克多微笑著調侃道。
維克多早就有開闢梯田的打算，他原準備在土丘上種一些果樹、油木、劍麻之類的經濟作物，但最後還是選擇了高產的刺芸豆。按照維克多與威靈頓公爵的約定，蘭德爾領要在兩年內從王國中南部移植130萬株刺芸樹，共計5萬畝的刺芸豆田。去年的風之季，蘭德爾領先後種植了18000多畝的刺芸豆，到了地之季的三月，這些刺芸豆首次收穫，單月產量高達1500多萬磅。
儘管刺芸豆的口感一般，水份較高，用來填飽肚子還是沒問題的。不過，刺芸豆的產量高，蘭德爾領的人口也多。
蘭德爾領目前吸納的流民有18000多人，約克家族陸陸續續又調集13000名流民僱工，進入菲妮克絲男爵領，修築南部城牆和要塞。加上原先的12000多僱工，維克多管理的人口超過43000人。蘭德爾領種植刺芸豆正是為了減輕龐大人口帶來的後勤壓力。雖然約克家族理應承擔流民僱工的衣食住行，但封堵大沼澤入口的巨型要塞關係到蘭德爾領的安全，雙方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也就不需要計較那麼多了。
成筐成筐的刺芸豆被送到了工地，以教會的名義免費發放給僱工食用。米勒神父樂得合不攏嘴，然而各村的村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豐收固然令人喜悅，可要是把辛苦種出來的刺芸豆免費送給別人，那就要另當別論了。在村民看來，吃不完的刺芸豆應該用來餵豬！
想到米勒神父暴跳如雷，唾自己一臉口水的模樣，莫林村長立刻就慫了，他訕訕地說道：「大人，我們莫林村管轄的五座丘陵已經種滿了刺芸豆，後面的刺芸豆不該輪到我們種了吧？」
維克多笑而不語，莫林村長的反應正是他所需要的。
領地內的物產名義上歸領主所有，可領主又能取用多少？一個村最多2000個村民，管轄300到400平方公里的領地，村民們哪怕不種地，僅憑採集野生資源也能解決溫飽問題。如果領主少收一些供奉，他們還能過上富足的生活。所以，村民們對村落公地盯的特別緊，每一座丘陵的物產都與他們的口袋息息相關。誰又願意盡種一些不值錢的刺芸豆呢？
事實上，教會推廣刺芸豆最大的阻力來自於民眾，而非領主。無論把刺芸豆種在那裡都一樣。
教會想在蘭德爾領擴大刺芸豆種植面積，先得問問村民同不同意。
領主的意志其實是子民意志的集中體現。比如，莫林就在為村民的利益向維克多陳情。他是維克多的第一批追隨者，為蘭德爾家族立下汗馬功勞，稱得上忠心耿耿。對於莫林這樣的元老骨幹，維克多總會留些情面。這就是自下而上的影響力。
人有遠近親疏，連光輝之主都只把神術賜予最虔誠的神職者，何況一介凡人領主？不維護自己人，追求一視同仁的傻鳥只會落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站的越高，看的越遠。村長的眼界當然不能和領主相比，面對莫林的請求，維克多覺得有必要提點他一下。
「你不能只考慮著自己的村子。我希望你們幾個村長將來都能夠擔負起鎮長的重任。」
維克多對莫林說道：「今年年底，主渠就能貫通五座溪流水庫。之後的5年，我們要在金水河東側修建環形渠，在溪流水庫的上游修建更多的小型人工湖，蘭德爾領的耕地面積將增加到300萬畝，牧場面積超過400萬畝。我打算推行三年輪耕制，一年種植小麥，一年種植地薯，再休耕一年。即便如此，每年200萬畝耕地的農活也需要10萬名青壯僱工，他們的家人可以種菜養豬，放牛牧羊，再加上磚窯工人、鐵礦礦工、工匠和手藝人，以及平湖鎮的居民，蘭德爾領的總人口不會低於40萬人。」
莫林目瞪口呆地說道：「這麼多人？好像王國總人口也只有90多萬啊！」
「那是在冊人口，指的是王國的子民。」維克多邊走邊說，莫林和迅鳥亦步亦趨地跟在主人的身後，「王國中部和北部的流民超過90萬，其他領地的流民加起來也有100多萬，我估計岡比斯的總人口至少有300多萬。當然，蘭德爾領僅靠招募流民肯定不行，我們還要鼓勵生育……嗯，蘭德爾領吸納12萬流民就差不多了。」
「一萬平方公里的領地容納幾十萬人，對我們來說是個艱難的挑戰。蘭德爾領將來要建造兩城七鎮二十一行政村，平湖鎮作為蘭德爾家族的主城，改名湖城，你的莫林村改村建鎮，修築城堡，下轄三個行政村，每個行政村下面設農莊牧場。你至少要替我管理1000平方公里的領地和2萬人口。」
「尊……尊貴的主人，我…您讓我當鎮長？」莫林結結巴巴的問道。
「怎麼？不想當鎮長？」維克多故意反問道。
「是，是，哦不，不，不。」莫林村長驚喜萬分，語無倫次的道：「我是說，絕不辜負大人的信任！」
「當鎮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你得多花點事情去學習，盡量提升自己的能力。」維克多停下腳步，說道：「刺芸豆可以幫我們撐過最困難的時期，你說要不要種？」
「要種……但不能種的太多。」莫林猶豫了一下，如實說道：「大人，刺芸豆長的快，爛的也快，好種不好砍，平湖鎮的教堂侍從每個月都要來一次，他們仔細檢查梯田裡的刺芸豆樹，生怕我們故意把它們弄死了。照這樣下去，丘陵上種滿刺芸豆樹，村民就沒什麼野菜草藥可采了，野鹿黃羊恐怕也看不見了。」
維克多微微一笑，說道：「教會不會放棄改良刺芸豆，他們在檢查變異植株。」
「變異植株？」
「嗯。」維克多點頭道：「教會對農作物的培育很有經驗，果樹修剪和嫁接技術就是修道院僧侶發明的，斯佩爾特小麥原本只是南方的狗尾草，經過修道院四百多年的改良才變成現在的莊稼。教會認為刺芸豆也能成為易儲藏的農作物，但需要擴大種植規模，選取變異植株進行培育。不過，改良刺芸豆的時間太長，至少需要4、5百年的時間。我們不會充當教會的試驗田，蘭德爾領最多種植10萬畝刺芸豆。」
「刺芸豆以後是用來養豬還是給教會救濟流民，那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
話說到這裡，莫林那能不明白自家主人的意思，他苦著臉道：「鼓動村民抵制刺芸豆是我的本份，這個……得罪神父老爺……大人，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您可要護著我啊。」
「呵呵。」維克多拍了拍莫林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大膽的去做！其實，現在有了新農牧和水利工程，教會對刺芸豆已經不是太在意了。」
「大人，我絕不讓您失望的。」莫林拍著胸口保證道。
正說著，幾名農夫驅趕著一隊奇特的馱獸從梯田上下來。這些馱獸的體型與短尾鹿相當，毛色黑亮，腹側生有白色條紋，四肢粗壯，肌肉發達，肩背部的肌肉高高隆起猶如駝峰，頭部酷似牛羚，長耳無角，一雙大眼睛看起來蠢萌蠢萌的。每隻馱獸都背負著四個大簍，裡面裝滿了新摘的刺芸豆，它們排成一溜，跟在農夫的後面，顯得很聽話。
「大人，矮腳駝羚還真是好用，上山下山一點都不費事，有這些傢伙幫忙運刺芸豆，可省下我們好多工錢。」莫林樂呵呵的道。
駝羚是巨石山脈特有的植食動物。它們筋骨強健，體力充沛，胃裡有水囊，可以幾天不喝水，分開的足趾適應山地上行走，有較強的負重越野能力。駝羚的肉質粗糙，難以下咽，但性情溫順伶俐，平時以山地荊棘為食，納維爾人將其馴化圈養，用作山林馱役工具。
經過馴化的駝羚可以背負600磅的重物，四小時內跋涉近30公里的山路，而且耐粗飼，哪怕只吃秸稈也不會像牛羊那樣掉膘，非常適合山地運輸。
這些駝羚是戰錘傭兵團從納維爾的加西鎮帶回來的。
去年火之季的時候，維克多將戰錘傭兵團一分為三，分別由鐵鎚、費米和基德統領。費米帶領紅隼傭兵團一路向北，進入多鐸王國，開拓走私商道。基德帶領山貓傭兵團，負責攻略岡比斯境內的山民村寨。鐵鎚帶著商人韋奇和戰錘傭兵團，前往納維爾王國的加西鎮，與加羅特男爵商討雪糖蜜餞的事宜，順便採購火元素水晶和山地駝獸。
一個月前，戰錘傭兵團滿載而歸，他們去的時候只有45個人，回來了106人。沿途的山民據點對戰錘傭兵團很熱情，許多年輕的山民主動要求加入傭兵團。另外，鐵鎚還帶回來120塊火元素水晶和400隻駝羚，以及2000金索爾的利潤。
事情的進展十分順利，但鐵鎚卻忐忑不安，他交給維克多一封加西鎮領主的親筆信。
原來，納維爾王國的加羅特男爵識破了戰錘傭兵團的底細，他希望維克多能夠繼續維繫這條隱秘商道，向加西鎮出售粗糖和一些生活物資，為此他願意出售鐵料、寶石、藥材和元素水晶。這400隻駝羚是加羅特男爵送給維克多的禮物，或者說是加羅特男爵對隱秘商道的投資。有了這些馱獸，自然能增加雙方的貿易量。
世界上永遠不缺聰明人，更不能把別人當傻瓜。
加羅特男爵僅憑兩次接觸就看穿戰錘傭兵團的跟腳，知道他們走的是山路，跑的是私貨。而加羅特男爵的態度也說明維克多的走私策略沒有問題，拉小領主入局原本就是走私網路的一部分。畢竟是維克多投入巨大人力，承擔最大風險，偏遠地區的小領主只要坐等私商上門就能賺錢，他們又何樂不為呢？當然，粗糖的戰略價值也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維克多並沒有被加羅特男爵的熱情沖昏頭腦，私商網路還沒到浮出水面的時候，自下而上的滲透策略不能變。如果大領主察覺到自由民商團的存在，他們抱著誰都想插手，誰都得不到的態度，整個計劃必將毀於大勢力的傾軋。而底層民眾看似卑微，他們卻能把貨物運到市場上出售，當他們的意志影響到教會，影響到村長，影響到小領主，大貴族就再也不能撼動維克多的優勢地位了。
加羅特男爵雖然精明，但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他也只能看到一條線，絕對想不到維克多的整個布局。對於這個提前出現的合作夥伴，維克多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
無論如何，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山民當中不乏渴望走出大山的年輕人，他們將壯大傭兵團的規模，成為蘭德爾家族潛在的軍事力量。
有了火元素水晶，維克多便可以在礦脈附近修建大型熔爐，提高冶鍊效率，也能顯著提升巨型磚窯的生產效率。有了駝羚，山區運力會得到極大增強，至少能解放400名煉金民兵。
解決了人力問題，維克多的水銀和走私商團都將進入高速發展期。可以說，火元素水晶和駝羚把走私商團的發展局面給盤活了。
目前，蘭德爾家族的行政體系日益完善，莉莉婭手下有100多名管事，300名執事，維克多身邊還有171位小侍從，再調教個兩年，他們都將成為蘭德爾家族的中堅力量。
軍事方面，蘭德爾領擁有300名家族護衛，600名雇傭軍，迅鳥輕騎也擴充到了80騎，每一位精銳騎兵都裝備了新型甲胄。至於領地之外的傭兵團和巴里特組建的熊團目前還無法統計，但總規模不會少於1200人。
財政方面，僅粗糖的貿易年收入就會不低於6萬金索爾，馬車、油帆布、止血藥劑豬肉的銷售也日益火爆，估計蘭德爾領今年總收入將超過8萬金索爾。隨著走私商團的壯大，雪和糖、咖啡，還有蜜餞貿易也可以展望一下了。
除此之外，維克多儲備的山區資源，包括皮革、油木、藥材和鐵料、精鐵、銀錠、精金、瑟銀、以及秘銀的總價值超過百萬金索爾。
大沼澤開拓在穩步進行中，伊莫森目前控制了300多隻地精，這些綠皮矮子繁殖能力極強，要不了兩年就能超過1000隻。地精氏族規模越大，採集的沼澤資源就越多。
不過，蘭德爾領教育科研體系仍處於停滯階段，這主要是因為蘭德爾家族的底蘊太淺，家族學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養出來的。維克多打算在約克家族舉辦軍團比武大會期間，招募一些落魄的貴族子弟，讓他們協助愛麗娜培養家族侍從。另一方面，他準備以懸賞的方式吸引一些有才能的人完成造紙任務。在此之前，蘭德爾領的民眾還得用樹葉和木片擦屁股。
幾十萬人都用樹葉擦屁股……造紙真的刻不容緩啊！
所有的一切都邁入了正軌，下面要考慮收攏人心的問題了。蘭德爾家族的節日和閱兵式都要提上日程。維克多暗暗想到。
這時，一名小侍從騎著迅鳥趕了過來，他見到維克多，便跳下鞍具，施禮道：「大人，愛麗娜夫人請您馬上回銀月莊園一趟……西爾維婭夫人來了。」
「嗯？西爾維婭夫人的車駕到那了？」維克多皺眉問道。
「西爾維婭夫人沒有乘車，她帶著幾名扈從騎馬過來，已經在銀月莊園等您了。」
維克多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約克家族最近才處理完異化巨獸的血肉，西爾維婭離開蘭德爾領還不到一個月，也就是說她回金水城沒幾天又急急趕回來。這表明，人馬丘陵必然有重大變故，而且和蘭德爾家族有關！
「我們走！」
維克多顧不上和莫林打招呼，跳上迅鳥，在一隊迅鳥輕騎兵的護衛下向銀月莊園趕去。
兩個小時后，維克多剛回到銀月莊園，便看到一襲長裙的愛麗娜站在門口。
「夫人呢？」維克多躍下迅鳥，一名侍從接過韁繩，將迅鳥牽往獸欄。
愛麗娜解下維克多的披風，柔聲道：「夫人在卧室等您。」
「卧室……在卧室等我那就准沒好事！」維克多嘟囔著登上樓梯，向卧室走去。
在門上敲了幾下，維克多直接推門而入。西爾維婭正俏生生地站在卧室窗前，笑吟吟地看著他，一頭純粹的金髮被發箍束成馬尾辮，隨意地垂在身後，腳踩小牛皮的高跟鞋，身穿一件湖綠色連衣裙，裙擺飄灑，露出一截瑩潤秀美的小腿，僅是這一抹雪白就顯出撩人的魅惑。
「好看嗎？」西爾維婭輕盈地轉了個圈，提起裙裾，屈膝施禮，蔚藍的眼眸里全是盈盈的笑意。
連衣裙配高跟鞋最近才在名媛圈中流行，維克多還是第一次看到西爾維婭這身打扮，此刻的她不同於往日的成熟美艷，反而更顯明艷嬌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西爾維婭氣質逐漸由雍容高貴轉為嬌媚動人，和維克多站在一起不顯突兀，如同一對璧人。維克多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西爾維婭令他倍感親切，也更令他著迷。
「美極了。」維克多由衷地贊道，又問：「親愛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想你了……你有沒有想我？」西爾維婭雙手摟住維克多的脖子，媚聲問道。
想嗎？敢不想嗎？
「不想！因為，我每天都在夢中與你相會。」
維克多攬住纖纖細腰，說著最蹩腳的情話，窘迫的模樣讓西爾維婭笑的花枝亂顫，但她可不會就此放過自己的愛侶。
「現在我送上門來了，還不吻我？」
晶瑩的紅唇近在咫尺，甜蜜的氣息縈繞於鼻尖。這時候，天大的麻煩也沒有懷中的尤物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