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解惑（上）
大廳內沒有外人，圖爾南斯不必再裝模作樣了，他好奇地問道：「冕下，你和西爾維婭想到什麼了？」
「這個問題，牽涉到許多方面。圖爾南斯，你得有耐心。」
克萊門特轉頭對培羅說道：「設置中型祈禱法陣需要大量的聖力水晶和至少80盎司的秘銀，這些超凡物資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再加上維護法陣的耗費，大教堂每年至少要用掉60塊聖力水晶。」
「岡比斯的三座大教堂都設在流民聚集地，奧古斯特家族的北方主城奧吉布、王都布利諾爾和威靈頓家族的維斯托克。像喬舒亞家族的深水城、尼姆家族的瓦爾城、索林姆的銅城、約克家族的金水城，還有現在的野柳城，名義上設有大教堂，其實只是小型祈禱法陣。」
「蘭德爾領的發展速度驚人，但地理位置偏僻，西鄰大沼澤，南接金水河，北邊是約克公爵領，東部靠著野柳城和契布曼領。地理因素決定平湖鎮無法成為交通樞紐和物資集散地，它甚至連後方都算不上。這裡是抵禦蟻潮的前線，約克家族開拓南大陸的前哨，未來的平湖城是一座軍事重鎮。」
「我的學生，你憑什麼讓樞機院在平湖鎮設置中型祈禱法陣？」
「是啊！憑什麼啊？」圖爾南斯摸著鋥亮的腦袋，嚷道：「光輝騎士團最近提交了一項軍事計劃，意圖奪回北部荒野的一處白水晶礦區。他們打算從黃昏森林抽調6000名聖武士，還要求裁判所和聖堂武士提供支援。我那還有聖堂武士幫你保衛平湖鎮大教堂？」
培羅主教皺眉道：「拉扎魯斯大主教最近在幽暗森林外圍發現了一座儲量豐富的白水晶礦。光輝騎士沒有必要為北部荒野的白水晶礦冒險啊。」
「說得沒錯。他們的軍事計劃甚至沒有制定行動時間。」圖爾南斯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道：「我和冕下討論過，認為光輝騎士團在玩以進為退的花招。他們不准我們打聖殿軍的主意，聖殿軍只能北拓，不管南拓。光輝騎士團打算從幽暗森林抽調聖武士的消息一出來，蘇斯王國就急地上躥下跳，樞機院和象牙聖堡承受了很大壓力，光輝騎士的軍事冒險計劃只能先擱置。我們正為新晉聖武士加入聖殿軍還是聖堂武士，和光輝騎士在那吵架！」
「剛剛露出一點苗頭，就開始爭了嗎？」培羅喃喃道，他可以想象克萊門特在樞機院面臨的險惡局面。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教宗神情淡然的道：「進一步是為了退一步，退一步是為了進一步。拉扎魯斯即將晉陞6級牧師，回歸樞機院。我準備支持塞恩接任岡比斯大主教的職務。同時，把奧雷格調回艾爾，執掌聖.本篤修道院，博瑞大主教由克魯擔任。作為交換，塔莫爾將支持麥克斯擔任沃頓草原的大主教。」
「老師，萬萬不可！」培羅猛地站了起來，驚呼道。
世俗領主只以為教會有光輝騎士團、樞機院和修道院長老團三大勢力，事實情況卻複雜的多。
樞機院名義上是教會的最高權力機關。在光輝騎士團權勢最盛的時候，六大聖騎士家族直接掌控聖殿軍和聖.奧格拉特修道院，把不聽話的高階牧師全部踢到本篤修道院和象牙聖堡，負責培養初階牧師和初階聖武士。樞機院淪為聖騎士集團的後勤和傳教機構。
三百多年前，世俗領主聯合兩大修道院發動聖城之亂，逼迫光輝騎士團締結光明新約，其中最重要的條款是，三大修道院共掌樞機院，由樞機院決定牧師和聖武士的晉陞序列。
由於聖.奧格拉特修道院是光輝騎士團的嫡系，這一脈的牧師很難再領導樞機院。而本篤修道院和象牙聖堡的牧師則相互競爭教宗寶座。
現今，奧格拉特修道院的代表弗里德斯牧師總領撒桑帝國和沃頓草原的教務。本篤修道院的代表克萊門特擔任教宗職務，本篤派牧師執掌岡比斯、納維爾和博瑞王國的教務。象牙聖堡的代表是塔莫爾牧師，他這一脈的大主教把持多鐸和蘇斯王國的教務。
岡比斯的塞恩主教和博瑞的克魯主教都是象牙聖堡的背景，克萊門特支持他們接管紅衣大主教的職務，等於把岡比斯和博瑞兩大教區拱手讓給塔莫爾牧師，而換來的卻是沃頓草原教區。
弗里德斯把沃頓草原經營的水潑不進，他願意讓克萊門特的弟子麥克斯接管草原大主教的職務嗎？
肯定願意！
在大開拓的背景下，克萊門特放棄博瑞和岡比斯兩大教區，意味著本篤派牧師放棄南拓，集中力量幫助納維爾王國攻略北部荒野。光輝騎士團反攻北部荒野需要納維爾人的支持。但納維爾的實力只能給撒桑帝國打打下手，揀一點殘羹剩飯，不足為慮。
如此一來，本篤派牧師成了光輝騎士團的合作者，弗里德斯當然願意把大草原的教職讓給教宗的弟子。
反觀象牙堡的塔莫爾，他把蘇斯和博瑞的教區連成一片，把多鐸和岡比斯的教區連成一片，象牙聖堡牧師是當之無愧的南拓主導者。
克萊門特這麼做的確避免了樞機院的內部傾軋，可是大草原有什麼用？
現在誰主導開拓，誰就有資格爭取教會資源，安排親信晉陞，壯大本派實力，掌握樞機院的話語權。在培羅看來，克萊門特應該用博瑞大教區換取象牙聖堡的多鐸大教區，把多鐸、納維爾和岡比斯這三大教區連成一體，同步實現北拓和南拓戰略。
說白了，聖力池就那麼大，能培養幾個6級神職者？
培羅不敢奢望教宗的寶座，可6級神職者擁有生命延緩神術，有那個高階牧師不想多活幾年？
克萊門特這一退，把本篤派在樞機院的位置也退掉了，後面還怎麼進？
一想到塞恩那個傢伙騎在自己的頭上，對人馬丘陵的教務指手畫腳，培羅的心裡就滲得慌。
「交換的條件包括讓你晉陞六級牧師。」克萊門特彷彿看穿了弟子的心思，淡淡地說道。
圖爾南斯朝培羅擠了擠眼睛，調侃道：「培羅小子，以後你也是傳奇牧師了，開不開心？」
培羅主教已年過半百，看起來比教宗還要老一些，此時他內心充滿驚喜，根本不在意被圖爾南斯稱作小子，努力控制面部肌肉，一臉慚愧的說道：「多謝，老師。培羅定不負老師的期望。」
「我期望你什麼？」克萊門特笑問道。
培羅微微俯身，恭敬的道：「請老師吩咐。」
克萊門特抬手示意弟子坐下，說道：「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要在蘭德爾領設置大教堂？」
培羅沉吟片刻，開口道：「主要是因為，我可用的神職者太少，蘭德爾家族膨脹的又太快，蘭德爾領的教務完全跟不上蘭德爾領的發展速度。出於平衡的考慮，我認為有必要在平湖鎮建設大教堂。」
「首先，菲妮可絲男爵領和蘭德爾子爵領根本就是一個領地。維克多閣下實際控制的人口超過85000，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流民僱工。而我們在這裡只有2位三級牧師，2個二級牧師，6個一級牧師，20名聖武士和127名教堂侍從。這麼點人手，連信眾的醫療救助都忙不過來，他們還要主持祈禱儀式，發放救濟物資，計算十一稅，監視巫師……」
「咦，可我看到蘭德爾領的教務工作安排地井井有條，沒有出現混亂啊。」
圖爾南斯奇怪地說道：「蘭德爾子爵不是組織了一支700多人的醫療隊，幫助牧師醫治民眾，發放救濟物資嗎？醫療隊的成員叫什麼來著的？對了，護士！護士包吃包住，每月領取50個銅索爾的工錢。蘭德爾子爵不僅每月向醫療隊支付1100銀索爾的報酬，還捐贈大批物資給教堂。沒有任何一個領主會像蘭德爾子爵這樣，自掏腰包，支持牧師的教務。」
「這就是我擔心的地方！」
培羅主教嘆了口氣，沉沉的說道：「維克多不讓米勒分配刺芸豆，捐贈的物資指定救濟對象。他這是趁教會在蘭德爾領的力量不足，公然干涉教務！」
圖爾南斯張著嘴巴，臉上滿是震驚和困惑的表情。克萊門特沉卻笑道：「最近兩年，蘭德爾領的新生兒出生率排在子爵領教區的首位，甚至比絕大多數伯爵領教區還要高。信徒的死亡率則低於任何一個教區，甚至沒有人凍餓而死。這些全都算做你的功績，要不然樞機院也不會輕易讓你晉陞6級牧師。」教宗的語氣變得冷峻，「我們沒做好的事情，還不準蘭德爾子爵做嗎？」
培羅心裡一驚，慌忙起身，誠懇地說道：「老師，我錯了！」他苦笑一下，解釋道：「我這也是為了保護蘭德爾子爵。」
圖爾南斯的臉上換成好奇的表情，追問道：「怎麼保護蘭德爾子爵？他有危險？」
「嗯。」培羅點點頭，說道：「維克多血脈高貴，年輕氣盛，家族內部沒有騎士封臣掣肘，背後又有西爾維婭縱容，他在蘭德爾領一言九鼎，權勢滔天。蘭德爾領人口眾多，教會的力量相對薄弱，我擔心他會豢養巫師。」
圖爾南斯摩挲光溜溜的下巴，頜首道：「有道理。」
大領主偷偷摸摸地豢養巫師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流民喜歡相互舉告，以換取教會的重賞。領主很難，也不敢收容流民巫師，而封臣家庭出生的巫師往往會受到大領主的庇護，教會幾乎抓不到任何把柄。
幸好流民群體的數量遠遠超過封臣，巫師覺醒的比例也高於封臣。不過，蘭德爾家族對流民僱工的控制極其嚴密，直接管理流民僱工的衣食住行。如果蘭德爾領有巫師覺醒，維克多肯定比教會先發現，他豢養巫師的可能性很大，至少他有這個膽量。
「還有一個問題。」
培羅主教神情嚴肅的說道：「維克多招募雇傭軍，他制定了軍功封賞制度，其中有一條，戰死者撫恤10畝耕地，擅自逃跑者以欺詐貴族論罪，判斬首示眾！普通的封臣士兵都是先封地再服兵役，蘭德爾家族的雇傭軍截然相反……維克多這是拿流民當犧牲品！」
領主豢養巫師算不上什麼大罪，交出巫師，再罰一筆巨款了事，最多也就是流放或監禁一個替罪羊貴族。可犧牲流民的後果卻非常嚴重，足以把皇帝送上處刑台。
圖爾南斯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嘟囔道：「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好。」
教宗一言不發，表情平靜，目光深邃悠遠，讓人難以揣測他內心的想法。
培羅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不希望維克多走錯路，但也知道很難說服他。平湖鎮建立大教堂，下一步就是籌建修道院，接著裁判所派遣監察小隊，在蘭德爾領形成完整的傳教體系。我想維克多應當會冷靜下來，正如他自己所說的，權力需要制約。」
克萊門特的食指輕叩桌面，嘆息道：「培羅，我現在相信你的確想保護蘭德爾子爵，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沒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