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奧克塔薇爾
鳶堡，長公主的後花園。
正值春暖花開的地之季，園內綠草如茵，繁花似錦，高大喬木與低矮灌木錯落有致的布局讓光影變化同自然環境完美相融，有向陽怒放的薔薇；也有喜歡陰暗潮濕的嬌嫩幽蘭。面積不大的花園因此而變得層次分明，豐富多彩。樹梢上，百靈鳥婉轉的歌喉為美麗的後花園注入了大自然的生命活力。
鎧甲碰撞的鏗鏘聲由遠及近，高唱的鳥雀受到驚嚇，紛紛展翅飛走，後花園自然和諧的氛圍跟著驚鳥不翼而飛。
「奧克塔薇爾，今年19歲，具有貴族血脈的私生女，父親是一位不知名的吟遊詩人，母親是火獅傭兵團女傭兵桃樂絲。奧克塔薇爾，簡稱薇爾，在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她的親生父親就撇下她的母親，逃離火獅傭兵團，只為沒有出世的孩子留下一個貴族的名字。她的母親桃樂絲在薇爾4歲的時候，不幸被綠尾毒蠍蜇傷，毒發不治。自此以後，薇爾和她的外祖父，也就是火獅傭兵團的團長凱爾特一起在傭兵團生活。她練了一手好劍術，特別擅長使用飛刀。兩年前，火獅傭兵團在清剿地精的戰鬥中，凱爾特被熊地精殺死，他生前有意把外孫女薇爾培養成接班人，他的意外死亡導致火獅傭兵團內訌，薇爾和她的4名追隨者被其他傭兵趕出了火獅，成了流浪傭兵。」
枯瘦蒼老的托佛文巫師坐在木製輪椅上，由一名侍從推著，跟在一位全身被秘銀甲胄包裹的女騎士身後。
她大約20多歲的年紀，有著暗紅色的頭髮，灰綠眼眸，身材高挑修長，額頭飽滿，鼻樑高挺，容貌五官稱得上俏麗，只是淺棕色的皮膚有些暗沉，整個人都失色不少，就像一位飽受風吹日晒的女傭兵。
「紅獅傭兵團其實是無面者的一個外圍偽裝，薇爾和她的父母都是虛構的，不過，奧克塔薇爾的貴族血脈文書是真的。無面者在十幾年前，通過一些小教堂，檢測並登記了一批具有貴族血脈的流浪者，薇爾是其中的一個身份。」托佛文一邊向紅髮女騎士介紹，一邊示意身後的一名秘法戰士取出血脈文書。
身穿秘銀鎧甲的紅髮女騎士沒有接過羊皮捲軸，她單手叉腰，手指在四株枝繁葉茂的銀荊樹之間點來點去，嗓音略帶著帶點沙啞，說道：「我記得，是這株……這株……還是這株？哎呀，不管了，都給我挖開！」
幾名強壯有力的護衛立刻拿著斧頭和鏟子，把代表美好願望的銀荊樹伐倒，刨出樹根，在樹根的位置向下挖掘。
泥土翻飛，名師設計的長公主後花園頓時被破壞的不成樣子。
托佛文全不在意，撣落膝蓋上的泥土，讓身後的侍從拖著輪椅後退了幾步，繼續向紅髮女騎士介紹道：「薇爾的四名追隨者兩男兩女，是兩對夫妻的身份。一個叫西奧多，今年34歲，點燃心靈之火的凶暴戰士，慣用盾戟……」
「點燃心靈之火的凶暴戰士？他比維克多手下的納爾森勛爵怎麼樣？」紅髮女騎士眼睛一亮，好奇地追問道。
「呃……納爾森.蘭德爾勛爵受過第一聖武士的指點，教宗親自為他主持身體重塑，曾經手刃過白銀騎士霍拉.路德維希。西奧多和納爾森比還是有些差距的，但西奧多絕不輸給資深騎士，有非常豐富的傭兵生活經驗。他對殿下忠心耿耿……」
「好了，好了，他們都是你為我準備的死士。」女騎士揮手打斷托佛文話語，說道：「介紹一下其他人。」
「露絲，30歲，西奧多的妻子，初階騎士級別的秘法女劍士，使用雙劍，精通醫療和藥劑學，尤其擅長配置毒藥。」
「托德，27歲，初階騎士級別的秘法追蹤者，精通射術、馴獸術、陷阱術和追蹤術，野外生存大師，無面者最好的斥候獵手。」
「潘妮，19歲，初階騎士級別的秘法刺客，擅長使用短劍、匕首和長鞭，精通化妝、偵查、潛行和暗殺術。殿下在城鎮的時候，一定能用得上她。」
托佛文緩了口氣，又讓侍從把血脈文書和兩份羊皮捲軸呈給紅髮女騎士，說道：「公主殿下，這裡面一份是無面者的暗子名單；另一份是換顏藥劑的配方，露絲可以配置換顏藥劑。請公主切記，換顏藥劑每五個月服用一次，您一旦使用鬥氣，藥劑就無效了。而您的絕世美貌將成為您體驗傭兵生活的巨大障礙。當然，殿下即便不使用鬥氣也能輕易打敗初階的白銀騎士。」
「嗯，你這個老傢伙還是有些用的。」
女騎士大大咧咧地接過三份羊皮捲軸，灰綠的眼眸轉為碧翠色，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秀髮褪去暗紅露出最純粹的白金色，稍顯粗糙的皮膚恢復往日的白皙光潔，僅僅是俏麗的容貌頓時變得明麗絕倫，高貴完美的氣質讓女傭兵變成了傾國傾城的羅蘭長公主。
她翻看了一下換顏藥劑的配方，挑起秀眉，質問道：「這配方的材料為什麼這麼罕見珍稀？你認為，我一個被驅逐的落魄女傭兵頭子，能買得起這些藥材？」
「您非但買不起，還買不到。」
老巫師的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搖了搖頭，解釋道：「您畢竟是黃金騎士，遮掩黃金騎士容顏的藥劑材料當然不會普通。配置換顏藥劑的原料由鳶堡供應。」
「你敢綁著我？」
羅蘭眯起了眼睛，像劍齒獸盯著獵物一樣的盯著老巫師，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冰冷潮濕，殺氣嚴霜，叫人如墜寒淵。
無面者的秘法死士和內務府騎士矗立不動，身上的皮甲卻蒙上了一層白霜。內務府副總管，無面者次席，白銀階的大地騎士福爾特伯爵擋在羅蘭和托佛文之間，朝長公主堅定地搖了搖頭。
「羅蘭殿下，不可以。」
托佛文卻毫不在意地說道：「這次教會點燃紅烽火，人類國度的傭兵和遊俠都會湧向撒桑帝國。如果北部荒野沒有獸人之王的大軍，即便公主殿下打敗了西頓半人馬，撒桑帝國的開拓領和腹地還有數不清的獸人盜匪需要清剿，接下來的十幾年，正是傳奇遊俠奧克塔薇爾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您需要幫手，尊貴的羅蘭.奧古斯特殿下。」
花園中的異象突兀消失，羅蘭吹了聲口哨，聲音清脆地糾正道：「是傭兵之王，傳奇女遊俠奧克塔薇爾需要幫手。」
托佛文推開身前的福爾特，對著羅蘭笑呵呵地說道：「那份名單記錄了無面者的暗子，他們將向傳奇女遊俠奧克塔薇爾提供一切協助，包括傳遞信息，運送換顏藥劑的材料。」
「收起來。」
羅蘭把三份羊皮捲軸拋給自己的貼身侍女，指著她，對托佛文說道：「給艾米麗也安排一個身份。」
「如您所願，長公主殿下。」老巫師頷首應允。
這時，一名侍衛從土坑裡抱出一個長條盒，走到羅蘭的身邊，半跪著將長條盒呈上。
「殿下，找到了。」
盒子用昂貴的精金打造，以純凈的元素水晶做寶石裝飾，精美的浮雕紋路表現出極其精湛的鑄造工藝。羅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塞入精金長盒的鎖孔，輕輕一扭，咔的一聲，盒內的鎖扣彈開。她取下鐵盒的蓋子，從裡面拿出一柄帶鞘長劍。
這柄長劍鱷魚皮鞘，紅銅吞口，比起裝它的精金劍盒只能用粗製濫造的來形容，唯一的亮點恐怕就是被摩挲光滑的劍柄，顯得有些歷史的滄桑感。
羅蘭抽出長劍，轉動手腕抖出一朵幽藍的劍花，劍刃嗡鳴如野蜂振翅，當劍光歸於平靜，劍刃藍光流轉，呈現一圈一圈的螺紋。
百鍛包鋼法的鑄劍工藝十分出色，但也只是一把精鐵長劍。
羅蘭舉起長劍，在劍刃上吹了一口氣，欣喜地說道：「就是它，艾琳先王后的佩劍。」
「這是我的曾曾外祖父的配劍，我母親艾琳17歲的時候，想要去當一個遊俠，偷了這把劍，離家出走。然後，她就遇到了萊恩，兩個人結伴同行，當了三個月的遊俠，她就被萊恩拐騙到鳶堡，成了崗比斯的王后。」
「三年後，艾琳懷孕了，十個月身孕的時候，她懇求萊恩將這把劍，連同她的當遊俠的夢想一併埋葬在花園裡。萊恩掩埋了艾琳的佩劍，還種上了一顆銀荊樹作為標記。」
說著，羅蘭感動了自己，揚起精鐵長劍，堅定地說道：「艾琳和萊恩長眠不醒，可他們的愛情還在，他們的女兒還在。如今，我，先王萊恩和先王后艾琳的女兒，羅蘭.奧古斯特長公主要用母親的佩劍，實現我們三個人共同的夢想，當一位史詩傳唱的遊俠。」
托佛文沉默了足足十秒，嘴巴漏風，含糊不清地嘆道：「沒想到，你還能記得。」
「我不記得。我母親死的時候，我還不滿三歲，什麼都不懂，她沒和我說過這件事情，萊恩也沒說過。」羅蘭搖了搖頭，眸光晶瑩，低聲說道。
福爾特和托佛文面面相覷，試著問道：「那……是誰告訴殿下的？」
「沒人告訴我，萊恩和艾琳沒告訴任何人，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羅蘭嘴角微微翹起，目光深邃地看著福爾特，問道：「這個花園是怎麼來的？」
內務府副總管想了想，回答道：「當年，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某天夜裡，萊恩一個人悄悄地種下了四株銀荊樹，祈願先王后艾琳健康長壽……後來，我們根據這四棵許願樹，設計了這座小花園。」
羅蘭點點頭，一手提著長劍，一手撩起被風吹亂的髮絲，輕聲說道：「我衝擊黃金領域，暢遊元素海的時候，覺醒了所有的記憶，包括還沒出世的那段記憶。我在母親的肚子里聽到了她對萊恩說的話……埋了這把劍，別讓我們孩子惦記一個血脈低微的媽媽……萊恩照做了，他隕落後的那個晚上，我夢到了他，他告訴我，後花園的銀荊樹下，埋著我的希望……」
福爾特伯爵滿臉震驚，托佛文則眼神狂熱地喃喃道：「維克多的心靈血脈理論是正確的，個體的生命有限，但群體的意識無限，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藏著造物主的意志，元素海既是世界的本源，也是泛意識的海洋……所以，他設計的騎士向血脈秘法，重視心靈的錘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騎士的血脈和心靈有關，和靈魂有關……難怪，那些孕育高階騎士後代女見習騎士再沒有晉陞的可能，她們用靈魂哺育後代，受到無法癒合創傷……」
羅蘭握著劍柄，豎起細長的柳眉，冷然說道：「老傢伙，我該恨你，還是該感激你？」
福爾特猛然醒悟，羅蘭小的時候最喜歡托佛文，她晉陞黃金騎士恢復了所有記憶，難怪不再和托佛文親近。不過，羅蘭雖然拿著先王后艾琳的配劍，卻沒有對老巫師表露殺機。福爾特上前半步，懇求道：「殿下……」
「每個人都會面臨選擇。」
老巫師吃力地轉動輪子，擠開為他求情的福爾特伯爵，直視羅蘭說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最可怕的是，沒有選擇。貴族永遠比平民擁有更多的選擇，超凡者永遠比凡人有更多的選擇，主人永遠比附庸有更多的選擇。先王后艾琳選擇為萊恩生下一個孩子，我無權置喙，也問心無愧。」
「殿下想殺我泄憤，我只能受死，但先王后的犧牲，只能怪萊恩愛上了一個普通貴女。」
托佛文深深嘆息，搖頭說道：「孩子，我時日無多，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請聽我一句忠告，絕不要愛上凡人……這註定是一場悲劇。」
羅蘭哼了一聲，把長劍塞回劍鞘，丟給一名無面者秘法戰士，「將這把劍交給奧克塔薇爾的替身，讓她把劍帶到撒桑帝國的銅戟城，到時候，我會找他們的。」
托佛文露出意味複雜的笑容，有不舍，有欣慰，點點頭，又淳淳叮囑道：「獸人戰爭十分兇險，殿下一定要保全自己。還要，千萬別找尼奧韋斯特的麻煩，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殿下在恰當的時間突然失蹤，維克多肯定要懷疑尼奧韋斯特，那麼，除非尼奧韋斯特答應維克多當初的要求，宣布終結蘭特帝國，否則蘭德爾殿下為了洗清自身的嫌疑，絕不會放過尼奧韋斯特家族……尼奧韋斯特沒了主君的身份，等他到了南大陸，您還怕沒機會收拾他嗎？」
「還有，這次獸人戰爭，對我們崗比斯來說也是一個重大機遇，戰爭僵持的時間越長，撒桑帝國的損失越大，人類國度的領主就越渴望獲得金水河南岸的土地。當崗比斯開始渡河南拓，騎士、貴族、遊俠、傭兵都會湧入我們崗比斯。我們奧古斯特將開創一個橫跨金河水的大帝國！這樣的豐功偉業怎能少得了傳奇遊俠奧克塔薇爾？揭開南大陸的神秘面紗肯定比在北部荒野和獸人作戰更有趣。」
羅蘭歪著腦袋，看著吐沫橫飛的老人，笑容淺淺地說道：「你怕我不回來？」
托佛文閉上嘴，隔了一會，搖頭失笑道：「現在不怕了……你身上流著奧古斯特的血，你的曾祖父收我為養子，他若不在乎奧古斯特家族，我怎麼會在乎？你的祖父在乎奧古斯特，你的父親在乎奧古斯特，你也不會不在乎的……元素海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羅蘭，我只是有些捨不得你。」托佛文聲音低沉悲傷，舉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羅蘭心裡百味雜陳，這位鐵石心腸的無面者首席對她這一脈奧古斯特忠心耿耿，畢生的心血都奉獻給了奧阿古斯。
他無妻無兒，視我為掌上明珠，除了奧古斯特的國王也只有我能夠隨意進出無面者的實驗室，即便我小時調皮搗蛋，打翻了他的試驗台，也從不怪罪，反而耐心安慰……或許是父母的愛情打動了他……如今，他也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羅蘭暗暗忖道，走上前跪在輪椅面前，就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擁抱了垂垂老矣的巫師，站起身，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謝謝你，托佛文爺爺，我走了，保重。」
撇下老淚縱橫的托佛文，羅蘭.奧古斯特長公主戴上頭盔，下令道：「我們走，去明斯克要塞集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