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羅蘭,羅蘭
其實,伊麗莎白公主並非腓特烈皇族的後裔。當年,伊麗莎白的外祖母確實和撒桑先皇帝有過一段短暫的親密關係,但撒桑先皇帝沒讓她懷孕。這無關緊要,伊麗莎白的外祖母與撒桑皇帝的伴侶關係有據可查,教會承認伊麗莎白是撒桑皇室成員,那她就是撒桑帝國的公主。
最重要的是,伊麗莎白身具納赫蒂加爾的黃金血脈。
撒桑皇室和東部五大領主家族的翅膀變硬了,開始與光輝騎士團磕磕絆絆,這只是個小問題。巴塞留斯家族的黃金血脈才是導致帝國分裂並失衡的重大隱患。
早在一百年前,特斯蒂爾的父親和佛利德斯的老師就已經清楚地意識到,隨著撒桑帝國的版圖不斷擴張,一旦吞併西頓汗國的廣袤土地,帝國的分裂將無可避免,鐵山帝國必定死灰復燃。
光輝騎士團和教會的核心利益是能夠調動並指揮世俗領主的軍隊,只要撒桑皇族和巴塞留斯皇族願意配合光輝騎士團,交出一半以上的兵力,協助聖殿軍打擊獸人部族,光復人類故土。教會容許巴塞留斯家族恢復鐵山帝國。就連兩大帝國的版圖,六大聖騎士家族都已經商量好了,鐵山帝國在北,撒桑帝國在南,雙方聯姻結盟,齊頭並進,共同向荒野的東部擴張。
可誰能想到神靈騎士的血脈歷經三千年不衰。鐵山帝國與撒桑帝國的血脈失衡帶來力量失衡,撒桑帝國的貴族子弟和人口將流入鐵山帝國,長此以往,光輝騎士團不僅會捲入兩大帝國的政治漩渦,還可能遭到來自教會內部的強力反彈。
聖騎士家族擼起袖子,親自下場角力,幫助撒桑領主抵制鐵山領主,當然會引起鐵山帝國的不滿。現在可不是教皇執政的時代,騎士貴族階層控制了教廷,曾經封閉的艾爾教國也開始吸收貴族精英,教會的人才層出不窮,內部關係也變得錯綜複雜。鐵山帝國的領主鼎力支持某派牧師的傳教工作,總會有高階神職者替他們說話。
三百多年前,聖城之亂的教訓讓光輝騎士團深刻的意識到,保持中立立場,站在高處操縱局勢,才不至於引火燒身。
尤其,撒桑帝國東部領主家族和聖騎士的矛盾日益凸顯,上一代牧首和特斯蒂爾的父親經過認真研究,得出一個結論:問題的根源在於光輝騎士團同撒桑東部六大家族走得太近了。他們錯誤地以為光輝騎士團少了他們的支持就不行。
於是,上一代牧首選擇作風最強硬的學生,佛利德斯繼承牧首的位置,並叮囑他打壓驕橫的東部領主家族,緩和巴塞留斯家族與光輝騎士團的關係。實際上,這是光輝騎士團向中立化偏移的一次重要調整。
唯有如此,光輝騎士團才能在巴塞留斯與腓特烈的競爭中掌控局勢,從容調動整個北方領主的軍事力量。
正因為光輝騎士團打算從撒桑帝國世俗政治的漩渦中脫身,考慮到腓特烈皇族與巴塞留斯家族的血脈差距,他們決定秘密啟用初代教皇伊諾克的一項重要遺產——納赫蒂加爾聖騎士家族的血脈。
所有的聖騎士家族中,納赫蒂加爾家族的光明印記最為特殊。他們的騎士血脈強於六大聖騎士家族,幾乎每一代都有傳奇騎士。其他聖騎士家族脫離了光明印記,其血脈只算頂級的白銀血脈,而納赫蒂加爾就是黃金血脈。只是,聖騎士家族的古老黃金血脈比正常的黃金血脈更容易衰弱。但這沒關係,納赫蒂加爾家族傳承不絕,教會就始終掌握一個古老的黃金血脈。
世俗化的納赫蒂加爾,血脈衰弱了又能怎樣?聖騎士納赫蒂加爾可以再扶起來一個黃金血脈家族,就像其餘的六大聖騎士家族,支撐白銀血脈的撒桑領主家族。
納赫蒂加爾和聖騎士家族通過血脈控制世俗,教皇通過聖力池的分配權控制教會。這就是初代教皇與納赫蒂加爾先祖的圖謀,也是他們的重要遺產。
光輝騎士團推翻了教皇一脈,接管了初代教皇的全部遺產。光輝騎士團兩代人經過幾十年的布局,付出了許多代價,才從傳奇聖騎士納赫蒂加爾那裡獲得了黃金血脈——伊麗莎白.腓特烈公主。
佛利德斯並不想把伊麗莎白扶上撒桑帝國的皇座,一方面,伊麗莎白的性格叫人頭疼,她比聖騎士還要像聖騎士,不適合當皇帝。另一方面,牧首公然干涉撒桑帝國的皇位繼承權,犯了大忌。整個人類國度的世俗領主都將聯合起來,強力反彈。為了平息眾怒,佛利德斯牧首必須做好下台的準備。
按照上一代牧首制定的計劃,光輝騎士團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把伊麗莎白的後代立為撒桑帝國的公爵,有皇位繼承權的撒桑公爵。
這才是最穩妥的做法,既平衡了兩大領主集團的力量對比,又敲打了腓特烈皇族,還吸引一大批渴望高貴血脈的家族,包括但不局限於北方領主。光輝騎士團吃相文雅,一直找聖騎士麻煩的白塔陣營也會不攻自破。
腓特烈皇帝和大公只要有一人在,佛利德斯都不願意提前動用伊麗莎白。
現在撒桑帝國皇位虛懸是小事,半人馬大可汗的兵鋒直指東境防線才最為緊迫。血狼堡兩位殿下同時隕落,負責北路大軍的巴塞留斯公爵緊急回援。因為他指揮的軍隊,中部領主的騎兵占多數。現在,怪物都要打到家裡去了,士兵那還有心思追擊半人馬團伙?巴塞留斯集結部分精銳,支援東境防線,攔截半人馬大可汗,其餘的騎士和封臣騎兵才能繼續作戰。同樣的道理,南路騎兵都來自東部領主家族,家園緊挨著東境防線,半人馬一旦突破防線,他們的家園是第一個遭殃的。
幾個月前,皇后陛下號召撒桑領主組織子民,重新耕種田地。士兵們外出作戰,他們的父母妻兒在家種地,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可以說毫無防備。誰也不知道噩運會降臨到誰的頭上,南路大軍的士兵心急如焚。
巴塞留斯把北路大軍的指揮權移交給條頓公國的月熊騎士團,他帶領鷹獅騎士團和中部領主的部分騎士回援東境防線。這樣一來,北路的半人馬能跑掉許多,可如果巴塞留斯不回東境防線,南、北兩路騎兵都無心作戰。
特斯蒂爾大團長權衡利弊,默許巴塞留斯公爵脫離戰鬥,而他自己則組織巨石要塞的援軍盡量攔截北路的半人馬戰士。
諸王國齊心合力出兵北部荒野,這樣的機遇很難得。只有大量殺傷半人馬部族中的雄性戰士,佔據富饒遼闊的西頓汗國,生產出更多的糧食,諸王國的人口才會爆髮式的增長,人類國度的開拓戰爭將踏出最堅實的一步。
撒桑帝國的民眾看不到這麼遠,他們只知道鷹獅騎士團挽狂瀾於既倒,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巴塞留斯公爵事實上,行使了皇帝的職責。
葛瑞絲皇后要求芙瑞雅出任帝國大公,對齊格皇長子卻隻字不提。她既想斷了芙瑞雅不切實際的念頭,也是為了讓芙瑞雅大公頂住巴塞留斯家族的壓力。但芙瑞雅和齊格弗里德都不足以抗衡巴塞留斯公爵,葛瑞絲的小算計體現了血狼堡已無計可施。
光輝騎士團希望鐵山帝國的復興在五十年之後。烏塞恩和奧蘿克希婭對此有默契,巴塞留斯家族仍然需要藉助光輝騎士團的力量開闢帝國領土。可事情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巴塞留斯家族的兩位殿下很難再壓制來自其他家族的呼聲。
佛利德斯不得不把伊麗莎白推上撒桑帝國的皇座,避免北方領主提前分裂。
伊麗莎白女皇根基淺薄,老牧首強硬了一輩子,也不怕再得罪人,總要拿幾個不開眼的貴族祭旗,以穩固新皇的皇位。之後,教會需要一任新牧首撫平撒桑領主在皇權爭鬥中留下的傷痕。
學生當中,迪斯特的性情最溫和,佛利德斯原本看不上他,現在卻要選他作為下任牧首的繼承人。
佛利德斯牧首不介意再提點學生幾句,溫和說道:「迪斯特,你以代主教的名義,讓東部領主家族的核心成員分別去東境防線的三大要塞戍邊。」頓了頓,他繼續解釋道:「前幾個月,東境防線拓展了十幾個營壘,防禦縱深增加到130公里。半人馬大可汗率領的軍隊缺乏補給,又一路打過來,它們的數量不足2萬,且困頓不堪。為了奪取糧食補給,它們只能強攻防線新增的營壘。我已要求三大要塞的指揮官堅守固有防線,保全有生力量。半人馬打下前方的營壘,獲得糧食補給,多半要往回撤,就算它們繼續西進,也是死傷慘重。所以,東境防線的要塞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迪斯特想了想,憂心忡忡的問道:「老師,如果半人馬大可汗穿過東境防線,進入帝國東部區域,那些耕種青麥的民眾怎麼辦?我們是不是組織東部的民眾疏散?」
佛利德斯目光深沉地搖了搖頭,說道:「東部領地現在仍有許多的地精、狗頭人需要清剿,它們的危害比兩、三千隻半人馬盜匪更大。而且,水之季的時候,組織百萬民眾遷徙,死難者比被怪物殺死的人還要多。」
「這件事情,你們都不用管。所有的責任,我一力承擔。」
牧首這是準備用帝國東部的百萬民眾充當耳目和誘餌,鎖定並阻礙半人馬大可汗的行動。
迪斯特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麼,內心卻希望半人馬大可汗搶到糧食補給,往東邊逃離。
佛利德斯站起身,踱到窗前,眺望撒桑皇都繁華的街景,負手說道:「尼奧韋斯特陛下和羅蘭.奧古斯特公主有血仇,他是不會過來了。但蘭德爾殿下一定會在短時間內趕到,另外,我已經傳訊教廷,請納赫蒂加爾陛下來撒桑帝國,圍殺傳奇階的大人馬。相信十天之內,納赫蒂加爾陛下就能從艾爾教國趕到東境防線……」
正說著,門外的走廊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名聖武士告知門外的守衛,東境防線傳來緊急軍情。佛利德斯示意學生去開門,自己回到書桌后的位置上。
聖武士走進房間都沒有行禮,慌慌張張地說道:「大人,不好了!崗比斯人和半人馬打起來了!」
「什麼!?」
嘩的一聲,老牧首單掌推開沉重的橡木書桌,兩步跨到聖武士的面前,從他的手裡奪過信箋,快速瀏覽了一遍。
信鴉傳遞的情報十分簡要,上面說,奧古斯特殿下與芙瑞雅.腓特烈長公主於昨日傍晚,率領24000名騎兵,在小牛村營壘與半人馬激戰。鄧肯要塞防區的守備軍紛紛離開駐地,前往小牛村支援芙瑞雅長公主。
「羅蘭是不是瘋了!」佛利德斯牧首暴怒,大聲呵道:「我要求她堅守防區,她一位黃金騎士怎麼敢突襲半人馬大可汗的軍隊?!」
「還有芙瑞雅,居然以身犯險,脅迫守備軍參戰!考羅卡爾也是個廢物,身為鄧肯要塞的高階戰鬥牧師,都不知道阻止那兩個混蛋公主嗎?」
見老師發怒,迪斯特牧師噤若寒蟬,肅立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
佛利德斯來回踱了幾步,停下后對迪斯特說道:「準備角狼坐騎,我現在就回鄧肯要塞。你馬上去血狼堡,面見葛瑞絲皇后陛下,告訴她立刻調集王都守備騎兵,趕往鄧肯要塞防區,一定要搶在半人馬突破東境防線之前,進駐……」
說到這裡,老牧首突然停了下來,眼神陰晴不定,思忖片刻,返身撿起掉落在地板上的小牛皮地圖,仔細查看東境防線最新的兵力配置。
隔了一會,迪斯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我這就去王宮,通報葛瑞絲陛下?」
佛利德斯搖了搖頭,吩咐道:「把這裡收拾一下,我們等下一份戰報。」
迪斯特和三位聖武士一起動手,將桌椅物品全部還原。佛利德斯牧首示意聖武士打開房門,又讓迪斯特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一個大沙漏的時間,外界的消息紛紛傳了進來。
「大人,齊格弗里德皇長子剛剛召集皇家騎士,率領8000近衛騎兵,出了皇都。」
「大人,葛瑞絲陛下求見。」
佛利德斯抬起頭,慢條斯理地說道:「告訴陛下,不用見我了。大教堂的600聖武士和戰鬥牧師隨她調動。」
值班牧師微微一愣,旋即鞠躬告退。
迪斯特牧師有些不安,低聲問道:「老師,大教堂的聖武士是您的守衛啊。」
佛利德斯目光閃爍了一下,喃喃說道:「也許……齊格殿下,根本用不上他們。」
迪斯特在房間里坐了半個小時,不安的情緒越發明顯,又一份戰報傳了進來。
「大人,奧蘿克希婭.巴塞留斯殿下帶領27000騎兵加入小牛營壘的戰鬥!」
戰報一份接著一份。
「巴塞留斯公爵和鷹獅騎士團趕到小牛村營壘,立刻投入戰鬥。」
「弗里德里希國王陛下率領鐵壁騎士團和28000名多鐸騎兵出現在小牛村營壘的南側,準備投入戰鬥!」
房間內的氣氛變得越來越輕鬆,又過了一個小時,值班牧師急匆匆地跑進來,喜形於色地喊道:「牧首大人,小牛村營壘之戰大獲全勝!東境防線的騎兵殲滅17000多隻半人馬。」
迪斯特牧師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追問道:「半人馬大可汗呢?」
「半人馬大可汗帶領幾百隻半人馬殘兵,突出重圍,朝南邊逃竄。鷹獅騎士團、迅龍騎士團和鐵壁騎士團已經追下去了。」
佛利德斯牧首沉聲問道:「有幾位殿下參與追擊?」
「鷹獅騎士團四位,鐵壁騎士團兩位,加上羅蘭.奧古斯特殿下,一共七位殿下。另有四位高階戰鬥牧師隨行。」
迪斯特止不住地笑道:「還好,還好,僅幾百隻半人馬逃走,問題不大。」
佛利德斯站了起來,長長嘆息,低聲自語:
「.……羅蘭,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