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死神的味道
那天房間裏每一個擺設的細節,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那是媽媽死後她唯一一次回到這裏,明明隻是一眼卻可以刻骨銘心,像在腦海裏打上了印記想忘都忘不掉:門邊深棕色紋理細密的實木書櫃,冰冷的金屬床架,床上的碎花被褥,同樣暗色的壁櫥,然後是慘白的窗簾,滿身血橫躺著的媽媽——
肩膀猛地一震,手一鬆包掉到地上。夕陽的餘暉明明很柔和,卻耀得眼前的景象像曝光過度的照片漸漸發白。
安羽夕蹲下來雙手抱膝,把臉埋進手肘裏,維持這個姿勢待了很久很久。
秋老虎來勢凶猛,她滿身發汗。
滾燙的風盤旋在頭頂,寂靜的無人的小樓裏隻有肆無忌憚的蟬鳴,和小樓窗口傳出的,在烈日下緩慢蒸騰的,安靜的死亡氣息。
她蹲在地上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夜色漸漸上襲,吞沒了整個世界。
媽,這個世界不要我了。
媽,我回來了,帶我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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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宇諾的房間門被敲了三下,他喊了聲“進來”後米洛將頭探了進來。
“外麵那個買你房子的陳小姐說找你有點事。”
“哦哦,我知道了。”裴宇諾拿起身邊的一張紙走了出來遞給了麵前的女子,“這就是這個房子您忘記拿的那幾個轉讓資料了。”
女子笑著道:“實在太謝謝了,瞧我這記性幾個文件都能忘記,是我自己的問題也實在不好再勞煩你跑一趟隻能自己登門拜訪啦。對了,您讓我轉交給那個女孩的東西我都轉交了的,那女孩當時看起來就很難受的樣子,真的沒關係嗎?”
一句正擊在裴宇諾的心髒底部,他的心一沉,微一頷首道:“不管怎樣謝謝您了,多虧您的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女子微笑道:“沒關係的,我和丈夫新婚剛好想買一套像您家那樣如此通透的房子,您這麽好的房子賣那麽低的價錢,是我們賺到了才是,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裴宇諾點了點頭將門帶上。
回屋後他去收拾剛才找文件被他翻出來的這些時日的所有他賣的東西的一些發票和轉讓證明,他將所有東西都疊在一起,剛要放回盒子裏的時候,落在第一張的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的車子的轉賣合同,買家從未露麵,但是由於開的價錢非常之高,他還是毫不猶豫就賣了,他最後是通過一個中介簽的合同,那買家後麵的簽名是“楊成”。
楊成,楊成,為何他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
裴宇諾滿臉狐疑的搖著頭將那疊紙繼續往盒子裏放,隻是手剛觸到了盒子的邊緣,他便一個激靈,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楊成楊成,不就是成哥的大名!
他們因那一站成為了宿敵,他為何要買他的車子,而且還是背著他?!
裴宇諾猛然打了一個激靈,瘋了一般抓起手邊的電話,撥出了梅丹凝的號碼。
電話嘟嘟響了幾聲,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
“喂,臭小子這麽長時間不聯係我,我還以為你把姐給忘了,怎麽著,想姐姐我了?”
“姐,你現在在哪!”裴宇諾捏著話筒幾乎是吼叫道。
似乎覺察出事情不對勁,梅丹凝的語氣也嚴肅了許多,“事出突然我一直未來得及通知你們,我不是一直挺有寫的興趣麽,B城的一個知名編輯看上了我的文筆,我決定到那裏去深修幾年在這方麵繼續深造,所以我現在在去B城的路上,出了什麽事麽?”
“我先掛了回頭再說、”
裴宇諾掛了電話後,急火攻心地拿起外套便往玄關處衝了過去。
米洛見勢不對趕忙上前拽住裴宇諾的衣袖問道:“你要去哪?”
“放開我!”裴宇諾近乎瘋狂地大力推開米洛,口氣中有著少見的凶狠:“丫頭要出事了,我警告你別擋路。”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麽一出去,我們所有所做的都會功虧一簣!你想從此都牽連著安羽夕陪你過著這種日子一輩子麽!”
“可她有危險!我不能看著她在我麵前出事,更受不了是因我出事!!”說完裴宇諾便擰開了門把手。
米洛萬般焦急下迅速朝她的父母使了個眼色,米洛的爸爸很快走上去,狠狠地在裴宇諾頸後砍了一下。
裴宇諾當即便暈死過去。
米洛將他扶進房間的床上,輕輕地將他額前的劉海撥開,“對不起,我想自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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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獨自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卻漫無目的,一個接著一個行色匆匆的行人撞開了她的肩膀,滿臉怪異的看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的她,議論紛紛,又轉身離去。
她滿臉淚水,,瘋了一般奔跑在街頭。
天大地大,究竟哪裏能容得下她。
她拖著一大包行李,掏出身上所有的錢算起來也不到七十了,甚至連一晚酒店的錢都不足。
她將錢包翻了個底朝天,將零錢都拿出來一點點數過來,最終還是淡淡歎了口氣,將錢包塞了回去。
夜色漸漸入深,凜冽的寒風也愈加來勢洶湧,安羽夕冷的渾身哆嗦,腳也被磨出了幾個血泡,萬般無奈她在街頭買了幾個包子,又尋了一處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緩緩吃起來。
吃著吃著,一陣蒼涼感襲來,她竟是流了滿麵的淚。
她吃罷回頭看了看那長椅,硬是硬了點,但是將就著還是能躺著睡的。
寒風呼呼地刮著順著她的衣袖灌進去,她渾身蜷縮成一團地發抖,從行李中拿出了一件衣服蓋上,就著長椅便躺了下去。
剛開始還有幾個過路的行人投來怪異的目光,但很快過路的行人也越來越少了,安羽夕身邊就隻剩下單調冗長的昆蟲鳴叫聲。
安羽夕看著頭頂那輪澄澈明亮的圓月竟才想起今兒個就是中秋節了,大團圓的日子,這個世界,當真隻剩下她了。
她輕輕抹掉眼角的淚,努力閉上眼睛,希望沉睡能讓自己暫時脫離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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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羽夕迷迷糊糊被凍醒之時已是後半夜,後半夜的溫度更是冷的駭人,她打了個哆嗦,將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餘光間卻突然發現一個黑影從身前的草叢邊閃了進去。
安羽夕一驚,猛地反應過來坐起去尋行李,果真發現是被全部偷走了的。
她頓時急得要死,奮不顧身地便也衝了上去去追那黑影。
她跟著那黑影連穿越了幾個街道,直到來到一片郊外。
那黑影身手矯健切靈活,幾個躲閃,安羽夕便再尋不到他的身影了。
安羽夕定下心神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竟全然不在意地追那小偷追到了這樣一個荒涼偏僻之地,眼前田野漫不見底的黑暗深處似乎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在嚎叫著打算吞沒她。
她直往後退了幾步,心髒“砰砰”跳得厲害,極度的不安感襲來,她轉過身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就在此時,不遠處一盞劇亮的車燈突然迎著她射了過來。
安羽夕被晃得一時間睜不開雙眼,她抬手擋在眼瞼處,費力地眯起眼睛去看那車,可還未等她辯出車的原型,那車突然發動了引擎,朝她呼嘯而來。
安羽夕驚大了雙眼,未來得及做任何反應,那車子便直直地撞向她的身子。
“砰!”——
血腥味,好熟悉的血腥味,滿世界的,血腥味。
媽媽,你真的,來接我回家了麽。
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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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宇諾掙紮著從混沌一片的迷離間蘇醒之時,發現自己所在的房間已被上了鎖,慌亂間他抓起身旁的手機發現上麵的信號燈突然亮起詭異的藍色。
他的手就僵住了,那是他的手機通常有未讀短信時的信號標誌,而在此時此刻亮起讓他的心頭霎時間升起了一陣極度不祥的預感。
他手指僵硬的緩緩點開短信,上麵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短信內容簡短明了。
“你身邊有女人這事兒我們這一界人人均知,我說過做人要懂得為自己留後路,這次的警告隻是開始,咱們慢慢走著瞧。”
裴宇諾的腦子便轟然一下炸開了。
他坐在地上,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片的花白,很久沒有起來。
就算經曆了多年的打打殺殺,就算遭受過重創也不曾咧一咧嘴的他,眼淚像個迷途的孩子一般瞬間奪眶而出。,他慌了,慌得不知所以,他渾身發著抖,嗚咽著去握手機,他的手指一個個地從電話本上劃過,最終出現的是“韓宥宸”的名字。
如同在汪洋中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裴宇諾欣喜若狂地按下撥通鍵。
電話直響了兩聲就被韓宥宸接起。
“喂?”
“阿宸,救救丫頭,我求你救救丫頭!!”裴宇諾握著手機近乎嘶吼。
那邊淡然的聲音也瞬間緊張了起來,“你別急,你慢慢說,安羽夕怎麽了,她現在在哪?”
“……我沒辦法跟你細說,但請你記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我為了她不得不去得罪一個黑老大,可那個黑老大現在報複到了丫頭的頭上,他很可能已經動手了,你快去找找她,應該就在我家附近你多在郊外偏僻一點的地方找找,我拜托你快點,我求你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