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天涯相隔
女孩眼中也是十分平靜,不溫不火,不煩不喜,不遠不近,一切都剛好,淡淡道:“嗯。”
他們徒步走在宿舍後麵空地旁一片幽靜的小路上,由於時間還早所以路上並無一人,雪路也是平展完整的幹淨純白,讓人舍不得去踩。
少年將手中一大袋橘子遞給女孩,“你連問都不問我這兩天的去向我很傷心啊,你不問我自己說吧。因為你說想吃橘子,這兒大冬天的沒有,我臨時起意請了假坐火車去了Z城,那兒城市大東西多,我買了一大袋特種橘子,特甜,你到餐廳嚐嚐。”
女孩微笑接過,“好,謝謝。”
少年眼中緩緩暗了下去,不甘心的接著說:“途中我經曆很多不順利,火車沒位子我甚至站著睡覺,錢丟了為了剩下買橘子的錢我兩天沒吃飯,餓的最後差點昏倒。還迷路一天走的腳都起泡了。我還在想要是最後回不來了就直接在那兒坐下乞討算了。”
“哦,”女孩抓了抓頭發,死死咬住嘴唇,“……謝謝啊。”
少年終於放棄,眼中的最後一點光熄滅,冷若冰霜,“不客氣。”一隻手從口袋拿出了幾包花花綠綠的東西遞給安羽夕,“還有,這是暖貼,知道你冬天怕冷,晚上回來敲了很久敲開一家小店鋪買的,你到那把它撕下來貼在你容易受涼的地方,很暖和。”
“好。”
相對無言,默然往前走。
雙雙走進這雪景,腳下不停傳來“吱嘎吱嘎”的踏雪聲。
少年將外套脫下撐在女孩頭上為女孩擋風雪。
一步步,這路似乎很漫長卻又很短,女孩盡管特意放慢了腳步磨蹭,卻還是到了盡頭。
她回頭看見一路隻有兩人在風雪中相依留下的腳步,從很遠的地方延伸至腳下。
卻隻有少年發上白了頭。
白頭偕老白頭偕老,一人白頭,如何偕老。
少年收回外套穿上,眼睛不再看她,而是看著很遠處,雙眼毫無焦距。
他最終還是開了口,“……你與彭澤的事,是真的麽?”
女孩閉了閉眼,再睜開赫然隻剩下冷漠自若,踟躕好久,女孩定定說出“是。”
少年的拳握的越來越緊,“我看見我最好兄弟的他脖子上有一條與我一模一樣的圍巾。安羽夕,你真惡心。”
少年動作緩慢地解下圍巾,輕扔在地上,手像碰了什麽贓物般使勁兒打了打。
“從此,你我永不相見。願,偶遇如同陌路,再不相識。”
不相見,便可不相念。
多好,多好。
第二日,裴宇諾帶著行李來到Z城,在當地的高級金融知識學院就讀。
h後來,安羽夕回了國,生活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樣子,趕通告,唱歌,接受采訪,練歌,熬夜,偶爾,還會長久的放著怔。
可是……在想什麽呢,自己都說不清楚,隻是冗長的空白,空的,頭都會嗡嗡地疼起來。
慢慢地,安羽夕也便習慣了,自己常遇到裴宇諾不知名的幾個兄弟的堵截,辱罵,嘲笑,身旁有保安時便默然地戴上墨鏡低著頭匆匆避過,倘若是孤身一人,學會淡漠而過,卻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這就是那個超不要臉勾引自己男人兄弟的騷娘們?我去,長那麽難看,彭子咋被下的迷魂藥的?!”
回家上樓的路上,安羽夕再次冤家路窄地遇上了這群人。
“就她也配得上咱們大哥!?幸好幸好大哥把這破鞋丟了!”
“呸!彭子真是倒黴,也不嫌晦氣!!”
…………
“如果你們說夠的話,我可以過去了?不好意思你們擋到我的路了。”安羽夕一個漠然的點頭,緩緩從男人們身旁走過,對男人方才的話似乎從未聽到一般。
而不知是誰將這個消息散播給了媒體,一時間關於安羽夕的花邊新聞爆炸似的滿天飛起來,人們還未從兩大企業單身貴族總裁同時追一個三線小歌手的消息衝擊中適應,又被漸漸流傳開的這平凡的小丫頭勾了LM總裁裴宇諾的兄弟這消息而震驚。
身側偶爾裴宇諾兄弟們的指指點點,逐漸演變成身邊所有路人一同指指點點的議論、對她唯恐避而不及的態度,不知何時自己背上就被貼上的紙條,被劃花的衣裳,收到恐怖惡作劇的禮物,羞辱性的信件,還有身邊許多朋友的刻意疏遠,越來越成為融進了安羽夕的生活中,化成了一部分。
安羽夕承受著她不該承受的一切,卻不曾委屈過,平穩笑納。
算是,絲絲報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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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裴宇諾將所有的行李搬到那座在Z城暫住的房子裏並收拾完畢時,天已經快黑了。他重重舒了口氣,將自己摔進沙發裏,依靠住,然後死死地盯著天花板,長長地發呆。
房子是陌生的,連聞起來有些酸澀的空氣都是陌生而叫人頭疼的,可那綿長綿長的死寂、耳邊回蕩的嗡嗡聲,卻是熟悉的。
裴宇諾起身將剛買的方便麵撕開,漫不由心地將開水倒入,手一個發抖開水赫然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裴宇諾蹙眉微“嘶”了一聲,賭氣的將全部扔進垃圾桶,而後轉身將肉罐頭放在案板上,試圖找回以前自己生活時拿刀剜開罐頭的熟悉感,可當刀迅速地落在罐頭上去尋找開口時刀卻一滑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他發了愣,眼見著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甲蓋流了下來,一滴滴的往下流。
想著想著,嘴角出現了一抹嘲諷的冷笑。
自己如今的一無所能,便是那人想要的麽?原來刻意的寵溺,不過是為了,那些麽?那真是個,聰明的人啊。
可是,為何拿著手中那些易逝的螢火蟲騙說那是星火的,偏偏是那個,日日盼切光亮日出的我?
為什麽騙我,說翻過去了這座山就是日出的地方,就是,溫暖的地方?
裴宇諾的手指漸漸被愈加洶湧流出的鮮血浸紅,他頭有些暈眩,有些踉蹌著回到沙發上坐下。閉上眼睛腦海中偶爾飛速掠過的片不成段的歡聲笑語讓他竟然有種陌生感,那些,是誰的世界?
那裏有溫暖,所以,那些,不是我的世界。
裴宇諾,那永遠,不是你的世界。
肚子不停的叫聲還有胃陣陣傳來的疼痛感讓裴宇諾不適地從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再睜開眼睛時,裴宇諾發現已經七點多了。
用熱水袋壓了壓發現仍是毫無用處後,裴宇諾厭煩的低咒一聲終於慢吞吞拿出爸爸剛剛打來的錢,下了樓。
剛一下樓撲麵而來的涼風像是帶著囂張的惡意向裴宇諾肆意挑釁著,輕輕發了個抖,裴宇諾加快了腳步進了超市。
胃抽搐般的疼痛讓額頭漸漸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裴宇諾緊蹙著眉,一隻手不停輕柔著太陽穴,一隻手漫不經心的隨意將他所有看過的食物悉數放進購物籃。
轉過了第三個購物架拐角的瞬間,裴宇諾的身形頓了頓。眼瞳微縮。
有些奇怪的感覺從四周紛紛聚攏,在裴宇諾心底慢慢的擴散開來。
往前邁動了幾下腳步,後麵熟悉的噠噠的腳步聲果然也響起,遲疑而小心。裴宇諾再次站定,與身後纖長的身影翩翩相映相疊。
長久的沉寂。
最終裴宇諾緊了緊拳頭,閉上眼,放下購物籃,回身抱住背後有些僵硬的身姿。
“你來了,真好。”裴宇諾身子有些顫抖,感動鋪天蓋地將他淹沒,他輕輕喚出眼前女子的名字,“俞夢嫻。”
俞夢嫻的手僵在半空許久,也輕輕伏在了裴宇諾的背上,“恩,我來了,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
裴宇諾坐在沙發上,看著廚房裏那個圍著圍裙忙碌的身影,發起了怔。似曾相識呢……卻好像又離自己很遙遠,遠到自己的眼眶模糊了,什麽都看不見,想不起來了。
“炸醬麵來啦!~~”俞夢嫻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從廚房出來擺在裴宇諾麵前。
裴宇諾揉了揉揉眼睛,對著俞夢嫻擠出了一個笑。
俞夢嫻笑眯眯:“愣著幹嘛,快吃啊,嚐嚐我的手藝,可不保證質量啊。”
裴宇諾點了點頭,低頭開始吃麵,不知是不是被熱氣熏了眼睛,吃著吃著,淚竟是不知不覺流了滿麵。
為何同樣的麵,他此刻思念的,卻是另一種味道。
明明這種味道那麽熏眼睛,為什麽他卻仍留戀。
明明那個人那麽傷人,為什麽他卻仍不舍。
裴宇諾閉上眼,一滴淚墜入碗中,緩緩地氤氳開來。
俞夢嫻看著心中淒然,緩緩走到裴宇諾身邊,輕輕地將他的頭摟進自己懷裏,“阿諾,不想了,咱們重新開始,好嗎?”
重新開始,四個字說起來有多輕巧,而分量究竟有多重,恐怕隻有他裴宇諾自己知道吧,這十幾年來幾百次他都曾想過重新開始,與那個人徹底切斷一切關聯,可命運,偏偏總是那麽愛捉弄人,牽不了,也放不下。
可是,他終究是,累了。
裴宇諾閉上眼睛,脫力地將全身靠在俞夢嫻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