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孤兒怨
鏡子果然是不可摧毀的，否則，根本不用費盡心思想什麼生路，只要把鏡子都打碎就好了，僅留下一面鏡子，那必然是鬼魂的藏身之所。
隨著方遠這一腳下去，任務的生路終於清晰了。對立鏡是必須要破解的，既然無法破壞鏡子，那就只能把它們分開了。
接下來的大半個小時，方遠三人把整棟樓的鏡子都搬了下來，一字排開在院落里。這時，鬼魂終於露出了馬腳，看著鏡中那一張張人臉，秦明很快鎖定了目標。只見排在末尾的兩面鏡子中，出現了相同的人臉。
「這怎麼辦？」秦明盯著那兩張人臉，一時間犯了愁，他完全判斷不出這兩個鏡像中，哪個是鬼。
方遠敲了下他的榆木腦袋：「你還真是傻啊。」
說著，他把那兩面鏡子對立著擺在了一起。「鬼魂是怎樣戲耍你的，忘了么？封印符拿來。」
方遠將秦明遞來的符紙放在兩鏡中間，相對的鏡面上出現了無數張封印符，這時不用方遠開口，秦明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心裡默念一聲「封印」，符紙瞬間發出耀眼的光芒，將鏡中的影像一掃而空。
「叮！現實任務完成，獎勵150行程點，獲得一次天賦強化機會，獲得專屬道具，是否綁定？」秦明記錄儀上顯示出這樣的內容，但他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
幾分鐘后，秦明和方遠站在圍欄外，靜靜地看著院子里的人影，孤兒院已經重新恢復了正常，雖然有不少老師和兒童死去，但日常的管理還是能夠維持的。
庭院里，一個扎著小辮的女孩正在盪鞦韆，後面的男孩們時不時伸手揪住她的頭髮，併發出一陣陣歡笑聲。辦公樓里幾個老師滿面春風地走了出來，很快就被孩子們圍住，他們伸出小手，眼巴巴地看著老師，像是在索要糖果。
要不是剛剛目睹過鬼魂兇殘的面孔，方遠恐怕還真以為，眼前的孤兒院一直是這麼幸福祥和的樣子。
「你說……」一旁的秦明突然開口問道。「他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么？李老師、王院長、琪琪、小東……這些人就像沒存在過，被他們遺忘了么？」
扭過頭看到他落寞的側臉，方遠本想安慰幾句，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秦明話中隱含的悲傷，讓方遠感到恐懼，正常人的記憶，就像航班手中的玩具，可以隨意揉捏，不管是多麼重要的人，只要有威脅航班的可能，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抹去，普通人就像航班養在圈裡的豬，根本沒有任何尊嚴可言。
方遠一時間陷入了對航班的巨大恐懼之中，直到秦明頂了他肩膀一下，才回過神來。
「你還有煙么？」
在方遠的記憶中，秦明似乎從來沒抽過煙，不過既然他開口索要了，方遠也沒有多問，只是掏出火機為他點燃了火。
「咳咳……你知道么方遠。」秦明被嗆了一口，但還是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沒有李老師，現在的我，可能是街頭的一個小混混，或者是偷奸耍滑的小偷。剛進入孤兒院的時候，我完全看不到未來，那時我就像溺在水裡，四周只有無盡的黑暗，是李老師將我拉了起來……」
「相信你看過我的檔案，應該知道，生在那樣的家庭里，我應該有多自卑。」
秦明不露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淚水：「對，就是自卑。看到其他的小朋友，有著和諧美滿的家庭，我與別人相處，就會不自覺地感到低人一等。」
「家庭暴力，比離異更殘忍，更讓人抬不起頭來。在同學們面前，我從來不敢提及『父親』這個辭彙，他讓我感到恥辱。」
「我學會了偽裝自己，表面上，我學習優秀，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其實心底里，我明白自己有多麼怯懦和軟弱，連自己的母親都保護不了，那種沉重的屈辱，讓我喘不過氣來。在家裡，那個男人就像是皇帝般說一不二，父權家庭的枷鎖，毀去了我童年的所有快樂。」
「當我看到母親倒在血泊中時，我整個人都要瘋了，她才脫離了那個男人的囚籠，連一天好日子都沒享受過，就那麼走了……」說到這裡，秦明有些哽咽，過了半晌，他才慢慢平靜下來。
「雖然司機被逮捕了，但我心裡彷彿還有一團火，無處發泄，日夜灼燒著。直到那一天，那個男人喝醉了酒，我鼓起勇氣把他推下了陽台，那團火才得以熄滅。」秦明抬起頭，眼中一片赤紅。
方遠怔怔地看著他，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此時在方遠的心裡，秦明的形象與上個任務世界的屠夫慢慢重合在了一起，他們是如此地相像，尤其是眼神中的那抹光芒，簡直如出一轍。
「按理說，我這種人，應該會像垃圾一樣，在一個誰都看不到的角落裡，慢慢腐朽，發出臭味，再也見不到陽光了。但是李老師的出現，卻改變了這一切。他彷彿黑暗中投來的一束光，照亮了我，讓我重新感受到了一點溫度……」
秦明的眼睛里滿是回憶的神色：「我印象最深的那次，是我初中的時候，屁大點的小孩們才學會攀比。同學們嘲笑我穿著土鱉的球鞋，用盡各種難聽的辭彙譏諷我。那時雖然我表面上不說，回到孤兒院卻賭氣似的，把自己的卧室亂砸一通。李老師看到了，沒有責怪我，第二天，我的門口出現了一雙嶄新的耐克球鞋，是當時最新的款式。」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時候的自己，真是不懂事，老師們的工資能有多少，他們在孤兒院悉心照料我們，差不多算是無償奉獻了，哪還有多餘的錢去購買昂貴的名牌。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一向貧苦的李老師，是怎麼弄來的那筆錢，但我清楚地記得，那個自卑的小男孩，在得到一丁點被重視的感覺后，是多麼感動。」
「就是這樣的老好人，在航班眼中卻一文不值。他為了保護孩子們，甘願自己被鬼魂撕碎，到頭來，竟然沒有一個人記得他……」
方遠嘆了一口氣：「不是還有你么？只要你記得他，他的付出就沒有白費。」
聽到這話，秦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淚水沿著臉頰，肆意地流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