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厄運

  漫走到衚衕盡頭我開始驅他回宮。不知為何,那些進出宮門的太監使我心神不寧。


  我並不打算回蘇布克家,只想用攢下的銀錢過著自在平淡的日子,雖有些艱難但總要好過紛繁血腥的宮斗吧。德玉琦也好蘇布克媛琪也罷,從此跟我毫不相干。


  「以後有難處就帶上這個。」他扯下腰間鏤雕精刻的玉龍佩,拉起我手放於掌中。我縮手回絕,他微慍:「朕早就知道你跟蘇布克家沒有關係,這個你留在身邊也好叫人放心些。」他頓住,低說:「就當送你的信物,等到了那時朕許你一世一雙。」


  那時……會有那時嗎?

  我哽咽落淚,貪看著他如玉的面龐。


  緊握那塊沉甸甸的玉龍佩:「甘願為君終其一生。」


  溫指滑過臉頰拭去濕落的淚痕,引得旁觀百姓為之側目。我頓覺失態,收起玉龍佩又與他依依不捨走了一段。


  突然發現自己太過自私,明明知道他命途多舛一生艱辛卻在他困難無助的時候選擇離開。生死不過瞬間,對我來說就有那麼可怕嗎?當我堅定了意志正要回心轉意,烏雲密布的東方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春雷陣陣聲聲震耳。


  我捂著雙耳咽下嘴邊的話。他牽著我的手奔跑著去了一家客棧。


  齊心協力安頓一番他才吁了一口氣。想他堂堂帝王居然幫我打點這些細節,於心不忍。便叫來店小二端來酥炸花生和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


  我摘下帽子替他倒上一杯。他別開定格在我臉上的視線,起身:「雨太大,你先在這留宿一夜,明兒朕派人送你回去。」


  我輕笑,按住他胳膊肘:「等雨停了在走也不遲,這要出去還不被淋濕了?」說完,我幫他扑打著衣擺下的污點。


  他低頭失神凝視,我忍不住紅了臉。


  「無妨,出去買把傘便是。」他拍拍我的手淡笑遮去了眸間的綣意。負手與我擦身。


  望著他孤單的背影,終是放棄了那份矜持隨他奔去。不顧一切從后環住他腰:「萬歲爺,媛琪願意.……以身相許……」我的意志在猶豫矛盾中脫穎而出,心中酣暢無比。


  寂靜無聲的廂房將窗外噼里啪啦的驟雨之聲凸顯的清晰悅耳。


  載湉握住我的手卻不曾轉身:「可朕不願。朕現在沒能力許你名分不想委屈你。待朕親政之後.……」


  「我不在乎名分,只要能與您擁有片刻的美好那也值得。」我貼在他精瘦的背上,厚顏無恥的低喃。他轉身攬住我的腰肢,清澄的眸幽深莫測:「傻琪兒,哪有不在意名分的?有了名分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你等著朕到那時朕定要風風光光把你抬進宮,做朕一輩子的良人。」


  永遠都不會有那麼一天。我拚命搖著頭淚如泉湧:「我不在乎將來會如何,我只在乎現在。」閉眼,攀著他。踮起腳尖貼上他微微涼意的唇,腰間的那雙手漸漸收緊,箍的我險些透不過氣。


  他鼻翼發出的氣息有些紊急,生疏迎合我的探入。他的舌很快變得靈活,在我唇間游刃碾轉無盡攫取。


  我顫抖著癱倒在他溫暖的懷中,唇分,他埋頭延至我的脖頸深深吸允,我半合雙眼渾身戰慄連連。那隻手悄然松解了脖下的盤扣灑下一片細膩的吻痕。我起伏著胸脯嚶嚀出聲,迷離的眸波光流轉。抬手主動解開胸前的盤扣卻被他攔住。


  「穿好衣服。」他喘著粗濃的氣息,聲音像是抑在喉間聽起來渾濁醇厚。我迷惑,哀怨與他對視。他攏了攏我散落在前的髮絲又細心幫我盤好扣子:「琪兒你要知道,朕不會趁人之危也不會始亂終棄。」


  我捏著他手窘的說不出話。他幽邃的眸漾著清淺的笑意,雙手捧著我緋紅的臉頰:「以後可要懂得自愛,在不能這般隨便了。」我沮喪,低埋在他的胸膛故意說:「那得分什麼人……」


  他點一下我的額,嗔怪:「休得胡說,女子本就性溫純善,若不懂的自憐自愛到最後吃虧的還不是自己?」他深鎖眉頭露出憂忱之色:「你這心性倒真叫朕有些不踏實。」


  「我這種性子只對萬歲爺一人流露,可萬歲爺還不領情呢。」


  他側頭在我臉上寵溺般親了一口復有被他緊緊擁住。


  窗外,雨漸稀。火紅的雲霞騰騰蔓延覆住了半邊天。


  天放晴,在沒任何理由挽留。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勸他少與慈禧滋事勸他韜光養晦勸他多多保重。那時只覺得與他在沒機會相見,一直絮叨個沒完。他輕笑拿我當孩子一樣哄慰。出了客棧目送他離去,霞光將他背影鍍成了赤色,痴望許久,虛弱無力上了樓。


  夜幕降臨,街道兩旁燈火通明,茶樓飯莊的吆喝聲高亢不斷,來往的客人源源進出絡繹不絕。相比白天不知要熱鬧多少倍。為恐被人識破我不便下樓,只得喚來夥計叫上一碗肉絲麵索然無味的咀嚼著。


  打開窗戶一股清新撲面而來。昏沉的腦袋有絲清醒。慈禧發現載湉放我出宮將會怎樣?會惱羞成怒還是任其放任。只怕兩者各佔一半。我的離開洗清了載湉『沉湎女色』的名聲又叫慈禧滋生一種被玩弄股掌的感覺,依她的性情必然要遷怒於那些無辜之人。然而她掃除了『魅惑君心』的我多少還是有點欣慰吧。將那塊玉龍佩貼在心間,倚坐在旁呆望著樓下穿梭的行人心中想著他。


  「喲,世子爺!可把您給盼來了,您裡邊請!今兒是傳雲舒館的秋屏姑娘還是望歸樓的簟兒啊?」


  「兩個都請,這一錠金子就當跑路費了!」


  「好咧!請世子爺到雅間坐會兒,小的立馬就到!」


  聽這聲音有些耳熟,我不禁朝下方看,客棧對面,名為鳳來樓的酒店旁,停著一輛華麗的雕車。只見一位身襲月白府綢長袍的男子掀開車帷瀟洒跳下車。身後跟著一個手拿金銅煙斗的謙恭少年。那男子進去,定了定腳,扭頭仰臉,鬼使神差朝我這邊看來。


  俊朗的面孔露出疑惑之色。


  葉赫那拉.睿朗!我吃驚,立即偏著腦袋躲在了窗欞后。


  疑想他是否認出了我,心中慌怕不安。起身將房門上好之後在裡面來回踱步。


  清歌妙音悠揚婉轉,腦海中浮出鶯鶯燕燕歌舞昇平的場面。躺在床上徹夜難安,翻來覆去一陣又起身下地將那虛掩的窗戶關了嚴實。


  「砰砰砰!」夜半的敲門聲攪的我更加心神不寧。再次披衣起身。


  「誰啊?」我側耳凝聽著外面的動靜,並沒大意到直接開門。


  「打攪了客官,我是送茶水的夥計。」


  神經頓時鬆懈,我應聲又想想不妥,回說:「夜深了我已經睡了,明兒一早在送吧。」


  那夥計卻不依不饒:「那哪成啊,咱們掌柜慷慨大方吩咐每間客房都必須送到,這是掌柜的一片心意客官您也別不領情啊?」


  我磨破嘴皮他就是死站在門外不走,無奈只得開門請他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幾個陌生青年蜂擁而至。那個提茶壺的店夥計卻早已沒了蹤影!我驚恐,步步後退:「你們幹什麼!出去!都出去!!」


  幾個青年圍著我,表情淡漠,就像是得了誰的指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這番場景叫我想起了那晚被宮中嬤嬤掌摑致昏的情景!他們.……是宮裡的人?

  顧不得錯愕,緩緩移到了窗前。


  「媛姑娘,別來無恙啊!」


  小德子那張陰柔的面孔出現在我的眼前,他頭戴四品藍寶石頂戴花翎的緞黑紅帽,穿著紫色綢緞補服背手立於中央,嘴角噙著陰鷙的笑,看這派頭活脫一個李蓮英第二。


  生恨的眼似要把我生吞活剝,我恍然大悟,上次出宮,躲在暗角的正是這雙眼.……有了小德子,慈禧想不知道都難!腦袋轟然嗡鳴被炸的一片空白。腿軟的無力動彈,踉蹌兩步險些摔倒。


  「媛姑娘要早知道風水輪流轉的道理,今兒也不會有這種下場。」他將修長優美的蘭花指貼至鼻間,步步逼向我:「想在宮裡頭出人頭地得先審時度勢,你不笨就是有點蠢!」


  他伸臂欲鉗我下巴,我閃身躲開,他獰笑。那笑漸漸彌散換做了一副咬牙姿態:「想和皇上連理並蒂那得看太后老佛爺答不答應,別以為靠有一副漂亮臉蛋就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深宮之內,光有臉蛋可不行得有過人的手段!哼!老佛爺最恨女子妖媚何況你這樣的賤婢?你惹惱了老佛爺就等著去慎行司吧!"

  我冷笑:「怎麼著都是赴死,小德公公何不給我來個痛快?」


  他發出一種怪異的腔調:「別介啊,我還得押你回去領賞不是?老佛爺可都等不耐煩了!把她給我帶出去!」一聲令下,幾人上前強行縛住我。我尖叫,他們早留一手用塊棉布封堵了我的嘴。


  樓下依然沒有來人的跡象,我心知這是小德子安排好的。


  心中那抹溫雅越加清晰,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掌推開了按我肩頭的太監。


  撕扯中懷裡的玉龍佩掉落在地,我忘乎驚險趴在地上沒命搜尋。


  小德子踩住我手發狠蹂躪。那張清秀的面龐扭曲一團變的猙獰不堪。


  鑽心的疼痛的刺入骨髓,一瞬,那隻胳膊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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