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朕後悔了
他定佇在我面前,深徹清矍的眸帶著疑問和洞悉。
卻又感到那憂鬱的眸隱過一種壓抑般的情愫。
「何事?」半晌,他開口問。
「皇上,珍兒還以為你不回來呢。」
正要開口,一道雀躍如百靈鳥的聲音搶在我的前頭,歡快的語氣響徹在靜謐的西長街。
我吞咽了下去,搖搖頭:「奴才沒事。」說罷,腦袋垂的越發低下。步子一點點艱難的後退。
猝然間,腕上多了一隻骨節如竹的手。
我睜著霧氣氤氳的雙眸抬頭看著他。
「且等朕片刻。」他說罷,鬆開我,轉身走向珍嬪。
「皇上,你是為了珍兒才回來的嗎?老佛爺有沒有生氣呀?」珍嬪撲到他的懷中,小鳥依人,煞是可愛。
「小珍兒,朕有些累,明兒還得早朝,你先回去。」他替她整理著衣擺,聲音溫和。
「皇上若累,珍兒就侍候皇上。」珍嬪將他的手拿起貼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足以能想象的出那一副甘之如飴的深情模樣。
「嗯,改天吧,改天你給朕講小笑話。」他揉揉珍嬪的腦袋。
「皇上……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嘛。」
「朕知道,朕也喜歡跟小珍兒待在一起,可朕跟小珍兒待在一起總是聊到忘乎一切,這樣朕的作息時間就會完全被打亂了。」
「行啦,行啦!皇上進去休息好啦。」珍嬪不舍的鬆開他:「我在不走,只怕皇上該說我不體諒人了。嬪妾這就告退。」
待珍嬪走遠,載湉才收回視線。
或許我根本就不該橫亘在他和珍嬪之間。
自責一番,心中卻又想楊昌銳的那番話。
不由猶豫起來。
「說吧,找朕所謂何事?」他側身,負手仰看著黑暗的虛空。
「皇上身子最近可好?」我吭哧半天,才艱難開口。
他表情頓了頓,側頭凝視著我:「嗯,很好,琪兒,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皇上可還記得您贈與琪兒的那個八音盒?琪兒突然想留下來作紀念。琪兒可不可以拿走?」
「好,朕叫楊昌銳拿出來給你。」他簡略說完,越過我,徑直進了養心門。
根本沒有要我隨他進去取的意思。
我咬咬唇,心中五味雜陳。
「還是奴才自個兒進去取吧。」我有些厚臉皮的說。
綴步跟在他身後。
他腳步微頓,蹙眉睨著我。
我裝作無視,隨他進了養心殿。
楊昌銳正在拿著拂子除著御案和金鼎式香爐上的塵垢。
看見我,愣了愣,放下拂子,去了後殿寢宮。不一會兒便出來了。
「萬歲爺,水已經調好了,奴才侍候您沐浴吧。」
「不用了,小銳子,把那個八音盒找出來給媛琪。」他自顧褪下那身石青常服,走進後殿的東間寢宮。
他那樣冷漠的姿態讓我的心不由一寒。
「若要走以後就別在來了。」楊昌銳把八音盒塞到我手裡,悶聲悶氣的離開了。
吱呀一聲,養心殿的朱紅大門被楊昌銳沉悶合上。
我轉頭,窗欞上明黃紗幔也早已被楊昌銳漸漸拉上。心中恍然。
臉色騰一下紅了。
我隨手打開了那個歐式繪彩精緻的八音盒。
沒想到曾經那首歡快的華爾茲舞曲變成了優美舒緩的《又見炊煙》曲調!
這首歌我曾經在儲秀宮唱過,沒想到它的曲譜卻被編製進了西洋八音盒內。
是他做的嗎?
心中溢滿溫暖。
「~~又見炊煙升起,勾起我回憶~願你變作彩霞飛到我夢裡,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詩情畫意雖然美麗~我心中只有你~~」
我摘下帽子,烏髮隨即散開,抱著八音盒,動情的唱了起來。
動人的音樂不由帶動著輕快的步伐,開始在東暖閣內輕舞了起來。
旋轉的剎那,正看見他穿著一身單薄的湖色江綢長袍,站在那裡深深的凝視著我。
我羞赧,放慢了腳步。
「我今晚留下來陪你。」聲音細如蚊吶。
他近前一步,卻別過頭不看我:「披頭散髮在這兒跳舞成何體統?快回去吧。」
「我是一個女子,我都放下矜持了,你為什麼不能?」我從身後抱住他。
隔著衣袍,感受著他體內強有力跳動的脈搏。
他像是在隱忍著什麼,灼熱的手掌似乎想要捉住我的手,又似乎要拿開。
「琪兒早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我趴在他的肩上,甜蜜一笑。
他轉身,捧著我的臉,深邃的眸壓抑著諸多的無奈:「朕不能,你已經許配給了載濤,懂嗎?」
「若你告訴我早已放下了,我便立刻斬斷自己的念想。」模糊了視線,清晰了心痛。
他滾動著喉結,嘶啞低喃著:「你不要逼朕……」
我貼著他,兩手攀著他的脖頸,踮起腳尖在他溫潤如玉的頰上吻了一口。
這一吻,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如狂風驟雨又如驚濤駭浪,將我連并吞沒。
他像是禁慾已久一樣瘋狂。
瘋狂的叫人心驚肉跳。
那優美的音樂旋律響在養心殿的每個角落,響在我們彼此的心中……
我虛脫一樣躺在他的懷中,仰著臉貪看著他。
他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唇邊。
「傻琪兒,你為何要這般執念?」
「我怕我離開的時候會有遺憾。」心中酸楚。手指在他深刻的輪廓上輕輕描繪著。
他在次將我緊擁:「朕後悔了。後悔不該把你許配給載濤,後悔背叛了曾經的承諾。從今以後叫那些所謂的相忘都通通見鬼去吧。」
「是琪兒先背叛了承諾。」
「琪兒,還願意等我么?相信我,我一定會化解你額娘和皇爸爸的恩怨。」
他手指穿梭在我的發間,輕輕摸索摩挲著。一臉的期盼。原來我的一切他早已知曉。甜蜜溢滿心頭。
「只要你願意,我便願意。如果哪一天你愛上了珍嬪,我會無怨無悔的退出。只要她能給你開心,我就開心。」我目光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在我的額上親了一口,寵溺的神色帶著一絲嗔怪:「朕對她就像對待四格格那樣,只有兄妹之情。傻瓜,難道朕的心你還不明白么?」
「琪兒明白,珍嬪也好,皇后和瑾嬪也好,她們都是真心實意待你的,我寧可叫你負我,也不要你負了她們。」
我不希望因為我,把後宮弄的怨聲載道。
若是那樣,載湉豈不是又被慈禧落下話柄了?
她肯定會在朝臣面前幸災樂禍的說:一個連後宮都征服不了的男人,如何征服天下?
載湉沒做聲,只是溫情脈脈的注視著我。
我想,這個道理他應該比誰都懂。
不知不覺,他抱著我漸漸入睡。唇角若有似無漾著一抹暖熙的微笑。
我莞爾,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便依依不捨的起身。
「別走。留下來陪著朕。」他抬起胳膊又將我拽進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