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入魔（3）
她才知道原來仙人也是有血，那血那樣紅，紅得刺痛了她的眼和心。
“師尊！”她連匍帶爬地撲到了他身邊。“師尊，師尊……”
她抱起他，發覺他全身毫無重量，仙體原本是輕的，但是……她能感覺到這種輕是不一樣的，她感覺到他身體內凝聚魂魄的法力在慢慢散溢。
“師尊，你醒醒。你睜開眼看瑤華一眼！”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她可以死，可以被千萬人唾棄，可以灰飛煙滅，但他不可以，不可以死，不可以……
“瑤華……”他虛弱地睜開眼看她，一張臉白淨如紙，十分勉強牽起一抹微笑，“誰都不能說你的壞話！瑤華……”
她怔愣了一下，很快地明白了什麽。不知何時已滿臉淚痕的臉上又滑下兩行淚。
“師尊——”原來他是為了她。
“瑤華，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保護自己！”
“不要！瑤華不要一個人！”她很想不讓眼淚模糊了眼中他的形容，但她止不住哭。
“瑤華，可惜我今日就將魂魄散盡，沒有來世，沒有機會娶你為妻了！”
“不！師尊要瑤華做你的妻子，瑤華現在就當你的妻子。”其實她並不討厭的，隻要能在他身邊。
她哭泣著將唇印在他冰涼的唇之上，一字字堅定不移，“我要天地為憑，玉華山為證，六界都看著，我李瑤華永遠是虛懷的妻子，生死寂滅，直到六界覆滅，蒼生湮沒，也不更改！”
他笑著閉上了眼，嘴邊最後呢喃，“瑤華，好好活著！”
“不要！”沒有你我怎麽活？這句話她都來不及說，就見他的身體已化為虛無，她抱緊了手往懷裏扣想留住，可最後隻抱住了風，他化為金色光點飄散在漫天瓊玉白花之中，之後光點也尋不見了。
她哭也哭不出來，仰天一聲長嘯，“啊……”漫天瓊玉花化為一場大雪，將玉華山化為了白，如他當年帶她上玉華山的情形。
“瑤華師妹？”
他說要娶她為妻，她分明也並不反感，為何她沒有同意？瑤光說過，他們是師徒又如何，又不是真的父女，為什麽他們就不能在一起？她想保全他的名聲，可名聲重要嗎？有他的命重要嗎？如果當時他親她說要娶她她同意了，結果就不會一樣了吧。
“掌門，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把他交出來，是讓你救他，可是……你卻殺了他！”她看著這裏每一個人，她仿佛看到他們每一個人手上都是他的血，玉華山不再是白的了，在她眼裏亭台樓閣全是血，是他的血。
“瑤華，事出突然我們也是不得已。原本已經抑製住了他的魔性，誰知道他突然發作，打傷了玉華山弟子。”
他還是為了她，為了她……是她害了他。
“瑤華，虛懷已入魔，隻怕遲早會釀成大禍，為了天下蒼生，我們也是不得已……”
“哈哈……”她突然狂笑。
她還記得他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瑤華，修道者要修正道，正道以濟世為懷，為天下蒼生，死又何足惜?”
“瑤華不要師尊死！”那時候小小的她用整個身子抱住了他的手臂，仿佛就怕他會消失一般。
“瑤華，別胡鬧。”他摸了摸她的頭，“師尊現在還不會死，但……萬物皆有盡，人都會死，仙神也會……”
“瑤華不管，瑤華要師尊活著，至少比瑤華活得久。”她整個拽在他身上，死活不下來。
“瑤華，不要任性！”
他所謂的為天下蒼生死是死在這些人手上嗎？死在他曾最珍視的這些人的手上？不！不該，不該這樣……
她待在原地一動不動，一直笑，笑得一臉淚水。她的腦中卻翻江倒海地翻轉著，許多事擠滿了她的腦子，仿佛要破腦未出的許多思緒逼得她頭疼得像是快要裂開了。
好疼，好疼……師尊，瑤華好疼！師尊，你幫幫瑤華，師尊……
“瑤華師妹，虛懷真人已經死了……”
突然誰的一句話打破了她的思緒，似乎是瑤光，但她已經無心去分辨了。
她睜開眼想看卻發覺再看不清這個世界了，漫天飄落著紅雪，雪落在每一個模糊的人影身上，他們身上都是紅的……
是他的血！
“哈哈哈哈……”
她狂笑著站了起來，狂風呼嘯中，金光大盛，她用盡所有法力造出了劍陣——
該死！這些殺了他的人也都該死！她要去陪他了，但她要他們給他陪葬，要整個玉華山相陪。
劍漫天落下，鮮血飛濺，世界一片緋紅，紅得她睜不開眼去看了，還有許多哀嚎痛叫，她不願意聽也漸漸聽不見了……
“師姐——”
“師姐，你住手！”
好像有人在叫她，她隱約聽見，可是她懶得去聽了，她很累，應該是要死了，她要去見他了。這樣很好，很好……
漸漸，她真的聽不見了，也再看不見了，無知無覺……
“主人，求你醒醒……”
又是誰？不要叫！什麽主人？她不知道。
“主人，我是青嵐啊！”
青嵐？青嵐是誰？
“主人，真人會生氣的。你看看清楚，我是青嵐……”
真人？真人又是誰？她想不起，也不想去想了，就讓她就這樣睡過去吧，永遠不醒。
“主人——”
“李瑤華！”
那聲音……師尊？不可能，他已經死了。是幻覺嗎？還是做夢？
她好想再看他的一眼，聽聽他的聲音，為此灰飛煙滅也無所謂。可她不應該死了嗎？既然死了，為什麽還會幻想會做夢？為什麽還能感覺到有風穿過。
“真人，主人怎麽樣了？”
“你需要好好休養，她暫時沒事。”
“真人，你不要生主人的氣。主人她……”
“我都明白，你不用擔心她。”
“可是……”
“沒有可是，我自有定奪！”
是他的聲音，是誰在用他的聲音說話？
她想看一眼，哪怕隻看一眼就好。
李瑤華用力撐開了眼皮，醒來時候，入目是一片青天，耳邊呼呼的聲響，有風拂過臉麵。
“師尊？”
“你醒了？”
入耳的聲音確實是他，她抬眼看去，看到他的下顎，青天白雲色的衣襟，她才發現自己正枕睡在他的腿上。
“師尊，我在做夢嗎？你和我不是都死了嗎？”
“都是幻象而已。回去之後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他的眼望著前方，並未低頭看她。
她很迷茫，已經分不清真假了，但他覺得有他在很好，即便這是個夢，也是最好的美夢。
“師尊——”她想起來，起來抱抱他，碰碰他……
“你受了傷，別亂動！”他製止了她。
“傷？什麽時候？”她怎麽都不知道？
“回去玉華山之後，我會跟你解釋的！”
“師尊，如果我閉上眼，你會不見嗎？”
“不會。”
“師尊，可不可以讓我握住你的手。”她怕，怕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消失。
在她哀聲懇求之下，他沒有拒絕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立刻反握住他的。
這個夢真好，可以握住他的手，她還能感覺到他的手是暖的，就好像這是真的一樣。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她剛來玉華山之時，她隱約記得自己總做噩夢，夢裏總被妖魔鬼怪追，那時她沒有一夜敢一個人入睡，於是他就會陪在她身邊，一直到她睡著，而每次等她醒來，他也一定還在。
“師尊，我醒過來的時候你還會在嗎？”
“會。”
“師尊，請你不要消失，你如果不在了，瑤華怎麽辦？”
“我一直都在。”
如果這是夢，就讓她永遠不醒吧！
“師尊，你還愛我嗎？”
他微遲了片刻，“愛。我愛世間一切，愛蒼生萬物……也愛你。”
她定定地看著他，看到眼睛累了，不得不閉上為止。
閉上眼沒多久，她不自覺睡了過去，醒來時候嚇出了一身冷汗。
“師尊、師尊，你在哪兒？”她不及多想立刻翻坐起來，赤腳下了床，往外奔。
“瑤華？”
她迎麵撞上了東西，揉了揉頭抬眼望去，看到他一向平靜的臉。
“師尊？”
“瑤華，回去好好休養！”他輕聲說到。
“師尊，你是真的師尊嗎？”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看著她惶恐的模樣，他安慰道，“瑤華，你之前見過的一切都是幻象，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
“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
她有些不敢相信卻又期許著。她無所謂，隻要他還能活著，無論怎樣她都可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雙手顫抖了許久，終於猛然握住了他的手。
是實在的！
“師尊！”她又握住他的手了！即便這是夢也好，是夢她也已經滿足了。
“別哭！”他抬手拭去她眼眶不自禁溢出的眼淚。
“師尊，你真的是真的嗎？”
“瑤華，不要擔心，不要害怕，之前的一切都是你的幻夢，現在的一切才是真的。”
“師尊，我已經分不清了，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他微凝眉，“先回去。”他親手將她抱了起來。
她抱住了他的脖頸，雖然還沒能確定他的真假，但抱住他的實在感讓她安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