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情之為物（3）
入水後，珠子的白光越熾，幾乎照亮了整個河底，黑蛟循著光而來，在水下他的行動隻會更靈活迅猛。
突然，河底劇烈如天翻地覆的晃動，一陣陣白光掣過，隨著李瑤華的光球被叱走，同時泥沙翻滾，迷了李瑤華的前路，近接著一道石壁陡然從河底升起，橫攔住了去路，李瑤華不及轉向，緊隨其後的黑蛟猛然又張嘴，水流倏然往它口中急流，李瑤華也被卷了進去。
真是愚蠢至極的做法！被吞如腹的李瑤華絲毫不著急，閉上眼根本不必看四周，盤膝而坐，半懸空中，渾身被金光包裹，腰間懸掛的盤龍靈雲佩隱隱散發著白光……
雖然蛟腹中陣陣顛簸，仿佛地震，但懸空的李瑤華一直安如泰山，過了許久，震動停了，一切似乎都安分了下來。
“臭道士，你到底想怎麽樣？”
黑蛟雷滔憤怒的聲音傳來，在李瑤華周圍回蕩。
李瑤華仍不動，平靜地說到，“你知道你該怎麽做！”
“要我交出黎兒的魂魄，絕不可能！除非你殺了我！”
看起來他並不蠢！“我當然可以殺了你？你要留下她的魂魄必定會濫殺無辜，我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那你先從我肚子裏出來再說吧！”
“你以為我出不來嗎？不過我要是出來，你的命就不保了！”這黑蛟的鱗甲十分堅硬，但他的肚子卻並不是銅牆鐵壁不可突破。所以她才說他吞下她愚蠢至極！
“我說過，除非殺了我，否則，不論是鬼差還是你們這些道士，誰都別想帶走黎兒！”
“你是故意找死嗎？”李瑤華終於睜開了眼，“你難道以為你死了，你能和她一起投胎轉世，你們就能在一起了？”
“……”
雷滔沒有回聲，李瑤華認為應該是被自己說中了。
其實能同死未嚐不是一種幸運，不過……“你想過沒有，你就算和她一起轉世，難道來世你們就一定會相遇？來世你們就都會忘記這一世的一切，無論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曾經有過多深厚的感情，都會消失。茫茫人世，你們也許會變成兩個互不相幹的陌生人，連相逢都不會有，這樣的結果就是你要的？”
“我知道下了鬼界隻要不喝孟婆湯，就不會忘記今世。”
“哼！”李瑤華冷哼了一聲，“你以為孟婆湯是你想不喝就能不喝的？不喝孟婆湯你就必須遊過三生河，三生河是連羽毛都能沉的河，你以為你就一定能度過？”
雷滔又沉默了。
“無論怎樣，你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你留不住她，不如放她去轉世。”
“道士，不要以為三言兩語就能糊弄我！”雷滔似乎怒了，吼道，“我絕不會輕信你的話放她走！你剛剛也說過了，一旦放她去轉世輪回，她就會忘了我。”
“你是怕她忘了你，還是更怕你忘了愛她的心？”
“你什麽意思？”
“她會忘記，但你沒有忘記不是嗎？她還可以輪回，終究還會回到人世，到那時你可以去找她，或許你們還能再續前緣；而你強留住她，她若非灰飛煙滅就是化為厲鬼失去本心，如此結果當真是你要的？”
雷滔沉默了許久，突然又吼道，“你們這些修道之人一口一聲為了天下蒼生，那為什麽她還是要死？”
“天道有定，不是任何人能決定更改的。世間萬物皆有盡，肉體會死，靈魂也會死，妖也會死，仙也會，天道讓她的靈魂回歸鬼界是為了能修複她的靈魂讓她能更長久的存在，再度輪回！”這些話是她最討厭他說的，沒想到到今日，這話卻從她口中出來了。
“什麽天道？不過是你們找來的借口！你們這些修道之人，一個個都是冷漠無情！”
“黑蛟，你以為天地之間六界之內就隻有你有情？你的有情就是害得她灰飛煙滅，不能再輪回轉世？”如果那個人能轉世輪回，她願意抱著對他的這份感情寂寞地等待，一世世等他，可她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難道你會懂情嗎？”
李瑤華心頭猝然一疼，有淚一瞬迷了眼。
聽不到李瑤華的回應，雷滔以為她是無話可說，又繼續說到，“若不能和相愛之人相守，我寧可灰飛煙滅！”
“你灰飛煙滅可以，但你要她陪你一起嗎？”李瑤華憤怒嗬斥道，抬手拂去眼角的淚水，恢複平靜又說到，“她的魂魄已經很脆弱了，你應該知道，她若再不歸地府，就隻會散魂，無法再凝聚為一個，無法轉世輪回。這樣的話，就相當於是你殺了她！放棄現在，你和她還可以有來世，甚至可以有生生世世，但如果你緊緊抓住現在不放，後果你真的能確定嗎？”
“……”
許久後，雷滔似乎想明白了，張口放了李瑤華出來。
“丫頭？”爍金看到李瑤華安然無恙地出來了終於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恢複了人形。
李瑤華看了眼也跟著化人的黑蛟，“你想清楚了？”
雷滔點了點頭，“你昨天說的……”
李瑤華略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所指，“那話是嚇你而已。不過她的魂魄也撐不了多久了，再拖延下去，真的會灰飛煙滅。”
“好。”黑蛟躍入河中，不久就扶著那日李瑤華和爍金見過的老婦人再回來了。
李瑤華瞥了眼柳樹，大聲道，“二位可以出來了！”
黑白無常顯出形，仍一個笑著一個麵無表情，兩者立在柳樹的影下，遠遠看著這邊，並不上前來。
“雷滔？”老婦人似乎還有些迷惘。
“黎兒，你安心去投胎吧。”雷滔鬆開手，淡笑道。
“雷滔，你……”老婦人思索了片刻，轉頭看向李瑤華和爍金，低下頭懇求道，“二位真人，雷滔並非有心作惡，請二位對他從輕發落！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你們要罰也該罰我！”
“黎兒！”雷滔急道，“和你沒關係！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會承擔！”
“雷滔……”
“你們都別廢話了！”李瑤華不願聽二人爭執下去，適時地截斷了，接著說道，“雷滔修為不易，且未造成大禍，我們自然不會太過追究，你們都不必擔心！”
“好！”老婦人放了心，這才往柳樹走去。
黑白無常看了看老婦人，又往李瑤華這邊望了過來，正要拿鎖鏈枷鎖鎖了她。
“這就不必了吧！”李瑤華說到。看這個老婦人並沒有反抗的意思，而且她看出雷滔明顯有情緒波動，萬一他因為心疼而忍不住衝上去，事情就麻煩了。
“李姑娘說不必就不必吧！”白無常笑著示意黑無常收了手。
雷滔忍住了上前，卻忍不住對背對著他的老婦人叫出了聲，“黎兒——”
老婦人回過頭來，看向雷滔，忍了忍說到，“雷滔，我不知道能說什麽。謝謝你。”
雷滔喉頭哽了哽，說遲疑了片刻才說到，“來世，我會來找你！”
老婦人吃了一驚，跟著忽然笑了，臉上的皺紋一瞬間似乎都消失，“我等你！”
黑白無常沒有給二人多的時間，一左一右拉著老婦人，瞬間消失了。
“黎兒！”雷滔衝了過去，但隻撞上了柳樹幹。
爍金看著雷滔，低聲對李瑤華道，“丫頭，你打算就這麽算了？以後放任他不管嗎？”
李瑤華沉思了片刻，對雷滔說到，“黑蛟，你雖未惹下大禍，但你重傷了幾位我的同道，且對當地百姓的生活造成了影響，所以我仍是要處罰你的。”
“好。”雷滔似乎無所謂地應了一聲。
見他似以為她之前的話是為了安撫老婦人，李瑤華又說明道，“你放心，我之前說的是真話，因為你能及時悔悟，所以我們也不會太為難你！”
雷滔回頭看向李瑤華，“黎兒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她轉世會去哪兒，隻有鬼界生死簿上能知道。”
“我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到黎兒？”
李瑤華仍舊搖頭。
雷滔陷入沉默，李瑤華不善於勸誡人也不打算多說，爍金更加不願意多嘴，三人就一時寂靜了下來。
忽然一陣疾風過，河麵波光閃動，刹那間似一道彩虹橫跨南山飛來，數個青色人影禦劍出現在空中，正往村子而來。
蜀山的人！李瑤華略思量後，施法放出一隻白鳥，鳥銜著她的腰佩放飛上天，迎著一行人。
蜀山一行人見了那鳥紛紛落下，為首一女子對李瑤華客氣道，“見過玉華山掌門人 ”
“清雲，多年不見！”
“是，多年不見，你我都沒什麽變化！”女子人如其名，有青雲之秀色，衣著素淨舉止從容。
“我知道你此來是為惡蛟。”
“是啊，我那個不爭氣的師弟惹下的事，我不能不管。”
“清池此時在我玉華山休養！”
“那我就放心了！”清雲往雷滔望了一眼，立刻明了，“他就是作惡的惡蛟？”
李瑤華點頭，“詳細情況我們之後訴說！”
“好。”清雲沒有遲疑地同意了。
李瑤華和爍金回村長家交代了一下，讓他通知村裏人讓他們放心，並邀請了清雲一行人前往玉華山，先安置他們暫歇之後，李瑤華獨自再回到了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