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負
他的手掌順著細膩如玉的肌膚熨過曼妙的蜿蜒起伏，百般風情、萬千旎綺，盡賦予她。他看不清她的模樣，卻在詠吟她的美麗……她纖細的手、修長的腿、點點嬌息……他從未對任何事物如此著迷，他也從未為任何人東西急迫過……
“師尊——”
身下女子的那一聲輕喚驚醒了他。
“是瑤華！”他滿身汗從夢中醒來。
那一夢之後，他再見到她便有了些不自在。之前他知曉她對他有情這件事他並不覺得難以接受，隻因他想的是他會用心開導她放下這卑微的兒女私情轉而去愛著蒼生萬物，他是以師傅的身份觀望著她，他不希望她發生和守心一樣的悲劇，他並未考慮到自己在她這份情上占的另外的位置，而他更不認為自己會對她抱有同樣的情愫，但那場夢改變了他的想法。
那之後不短的時間內，他都無法正視他最重視的她，在偶爾教導她時也時而會走神，這是他以前絕不會有的情況，而他的異常自然被最親近的她發覺了。
“師尊，怎麽了？瑤華做錯了什麽嗎？”
這已經是她問的第三次了，他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
“沒有！我是想起了我還有些事！”他知道自己的態度可能對她有影響，正因為她對他有情，他的舉動才越可能動搖她的心念。
“師尊有煩心的事？師尊如果不覺得瑤華愚鈍，瑤華可以試著替您分憂。”
“不用！”他強迫自己直視她道，“為師可以自己處理！你繼續練功吧！”
那之後，他盡量讓自己恢複了平常，他不再避開她的目光，甚至看她時比以往都更加專注了，也許是看她太久的結果，當某一天他靜下心來反思時，才發覺不知何時起，她在他眼裏也已不一樣了。
“師尊——”
“瑤華，怎麽了？”發覺對她心存異念後，他又開始不能清明了。
“師尊又在想事情？”
“沒有。”他很平靜地否認，心中卻不平靜。他知道她對他用情至深，自然也知道他的任何舉止她都會很用心地收入眼底，所以他有什麽問題她又怎麽可能錯漏？
“師尊，不如你彈琴吧，瑤華突然想聽你彈琴。”
“好。”他發覺他也越來越不能拒絕她了,而且每當看到她因為他答應她某件事而開心的時候，他心中也會有喜悅。
原來這就是情嗎?
“師尊，瑤華想就這樣歲歲年年，百年千年……和師尊一起。”
對她有了情之後，他看到她對自己的情也看得更分明了，她這話和小時候並無差別，但如今聽來分明是在求愛，她一直在渴求著他給予她不同於任何生靈的那份感情。
想到此，他手中的琴停了。
“師尊？”她疑惑地望著他。
“別胡思亂想！”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卻看出了她的失落，他的心和以往不同，隱隱有些作痛。
越久地相處，他越是明白她愛他多深，將他看得多重，而越是如此，他就越發覺得他不能留她在身邊，無論是出於私心還是出於他最初的初衷或者是一個師傅的責任，他都不能任由她這樣下去了。他是她的泥沼，他不能看著她陷進去太深。
逐她出師門的事他考慮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而在她即將被他逐出門的前夜，他決定陪她一晚，分不清是要讓她留下記憶還是自己。
他吩咐她在鏡心殿前殿等候，他取了琴來。
“師尊，你拿琴是要彈嗎？”
“我彈琴給你聽。”
“好啊！”
她有些意外之喜，因為以往基本都是她提議或者要求亦或是特殊日子，他才會彈琴,他自己主動為她彈琴，這確實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他彈了一曲，她聽得很認真，也很開心，曲終時，她仍意猶未盡般。
“瑤華，你要和我一起彈嗎？”他提議道。
“真的？”她喜悅之後，又有些怯怯地說到，“可我彈得不好，不如師尊。”
“有我在，你擔心什麽？”
“好。”
“來，坐我旁邊吧！”
那一曲是他平生最快樂的一首曲子，雖然她真的是搗亂來的，比平常的水平還不如，總要他救場，許多時候他也救不回來，就由著她去了，但在那調子淩亂的琴曲中，有兩顆不平靜的心。那首曲子很長，他想是因為他們心底都不願意停下來，故而那曲就一直持續到夜半，直到她傷了手。
“沒事吧？”他幾乎沒忍住出手握住她的手指查看
“我沒事，師尊！”她笑著將她的手指含入她自己的口中舒緩疼痛。
他看了她片刻，低聲道，“今夜，就到此為止吧！”
她有些失落地微皺了一下眉，但很快轉為笑，“好。”
他收了琴，起身問，“瑤華，你開心嗎？”
“瑤華很開心！好久沒這麽開心了！”
那就好！他微微笑了一下，“早些休息吧！”
“好。師尊你先去誰，你離開我就走。”
“好！”
他起身離開，心底滿懷不舍，而他知道她隻會比他更甚，而他知曉明日之事，明日之後他們將決裂，故而他對眼下就越發心有眷念。
這一夜，他並沒有入睡，而天明之後，他狠心地失去了她。
分離後，他時時會想她，所以偶爾他會借故經過她駐留的那座山，其實他去見了青嵐，也遠遠地看見過她，但他不能讓她知道他去過，而後他遭遇了玉華姬，再然後終於到了那天，他要離開她，也許是千萬年，也許是永遠……
自盡前一刻，他想的都是她，而越是想她，魔根蔓延越快……
“瑤華——瑤華——”
“師尊？”
他睜開眼看到她擔憂的臉，禁不住立刻坐起身，用力地抱住了她。“瑤華！”
後麵的事他也都記起了，他負了她太多次了。
“師尊，你終於醒了。”
“瑤華，讓你等了這麽久，是我不是。”他低聲說到。
“師尊，你能再回來，我就很開心了。我幾乎已經快以為你真是騙我的，你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李瑤華泫然欲泣。
玉微放鬆抱她的手，騰出一隻手撫上她的麵頰，輕聲說到，“以後無論去哪兒我都會帶著你，我們再也不輕易分離了。”
“好。”
兩人相視一笑，再度緊緊地擁抱。
玉微和李瑤華很快決定離開玉華山，臨行前，瑤光留下玉微單獨談話。
“謝謝你，瑤光。”如果沒有瑤光，他或許不能與她重逢，所以這句感謝是真心實意的。
“這是我欠了她的。”瑤光輕笑道，“何況在我眼裏，她一直是我的師妹，而文修他們心裏，她一直是他們的師姐，至於瑤玲，我想她其實一直也是很喜歡她的。”
“如果以後，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可以聯係我！”玉微淩空畫出了一張符交給瑤光。
“那我暫時收下吧！若我不用，我會留給玉華山後人，希望你到那時也不會推辭。”
“自然不會。玉華山對我和瑤華也是特殊的。”
瑤光伸手接下了符收好，而後道，“我留下你，要和你說的就是事關玉華山和瑤華師妹的。”
“嗯！是關於九百多年前那一戰嗎？”
“對！”
“你說吧。”
“當年，並非我們幾大門派聯手擊敗了玉華姬，我們聯手其實也是稍遜於她的，但她突然停了手，導致被陣法所滅，所以我想她或許其實是自殺。”
玉微沉默了半晌，而後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還有件事，是我這九百年的一個想法。”
玉微點了點頭，表示會認真聽他說下去。
“真人有沒有覺得有件事奇怪，都說玉華姬是邪物，她天生便是為世間帶來災禍的，被她殺死的生靈都是灰飛煙滅，無法轉世超生，可她卻受到人界的庇佑，永遠不滅，這是為什麽？”
玉微沉默了半晌，說到，“她是人界的孩子，人界庇佑她並沒有什麽不對。”
“可人界的萬物也是她的孩子，她為何偏偏獨寵玉華姬一人？而且萬事萬物相生相克，有光便有影，有陰便陽，人界為什麽要孕育出一個專司毀滅生物的邪靈卻並未生出與她相對的存在？是人界本身對生存於世間的生靈抱有如此惡意嗎？”
“你說的確實令人困惑。”
“還有件事我要提醒真人，玉華姬吸收天下邪物化為己用而她死後，那些邪氣也隨之湮滅。”
玉微皺起了眉頭，“難道……她的存在就是為了……”
“也許人界創造她，就是為了淨化人界的邪氣。我是這樣想的。”
“若如此，那人界難道要她一次次去死嗎？她是人界為了維持自身所創造出的祭品？”
“我聽聞有一種存在他們生來便是為了維持這個世界的發展，他們引導萬物生靈，又隨時可能為萬物生靈犧牲自己。但隻要他們所守護的世界存在，他們就不會死。”
“你說的……是神。”
“玉華姬一定意義上就是屬於現在這個人界的神，也是這個世界的魔。我想過，如果是原始未分化的世界，六界都還隻是一界之時，神在地上仙妖魔鬼也在這片土地上，所有生死陰陽永恒與短暫都是存在的，一切大道都是完整，最初的世界也是完整的，所以並不需要玉華姬的存在，但天帝割分六界之後，各界有各自的規則，而這些規則是從人界抽取走的，於是人界變得不完整，你之前說過沒有什麽一成不變，那麽人界也在適應這個變，所以有了玉華姬。”
玉微看著瑤光，良久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不過因為我也不過是個散仙，我所知有限，我也並未能完全理解她的存在。”
“你說的並沒有錯，六界都在變化，人界也在變，即便天帝也未能掌握六界的一切變化，未能領悟一切規則，何況你我？我想或許有一天她會成為神，或許某一天會成為魔，也或許有一天她將不會再不滅，也或許……不過我確信現在的變化不過是在變化的途中，一切都沒有定。”
瑤光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瑤光，我要走了！你保重！”
“保重！”
玉微從鏡心殿走出來，見到李瑤華站在那兒背對著他，他不由得停下來腳步，靜靜地看了她許久，而後她似乎終於察覺了他，回過頭對他微笑。
“瑤華——”
若六界不滅，自有相見時。若此情不滅，自有長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