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單騎歸上郡
上郡,大秦帝國三十六郡之一,戰國初期本為魏文侯所置。秦惠王十年,魏獻上郡15縣於秦,從此成為帝國一郡,同時也是帝國在北境地區抵禦蠻人的最後一座大城。
所以設置重兵鎮守,也在情理之中。
上群城牆高且堅,尋常雲梯也不能攀登,就連築牆之石塊也不是由本地的石塊構築。北境地處偏遠,位於蠻荒之地,居民房屋多為沙石混合修築,唯獨這上群城牆,一石一塊皆是由民夫從南方千里運來。
城牆與城牆之間,密不透風,就連間隙最寬闊處,也難進細針。唯獨一面城牆,隔上十數尺留個水孔,以防雨水淤積導致城牆毀壞。
城牆上兵甲嚴列,朝朝如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弓,十步一弩,哪怕是蠻人已被隔絕在塞外,也絕不放鬆。兵家大事,益勤不易荒,看來守城之人深喑此理。
城牆上旗幟隨北境大風獵獵作響,黑底紅字,上用秦篆大書一字「秦」,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也不知道這旗幟是染過多少獻血,沉澱了多少亡魂。
此刻已經黃昏,荒原上的殘陽已進西山,只在天邊留下最後一抹餘暉。城門郎黃中易此時正站在大秦軍旗正下方,眼神微微眯起,眺望北方,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巨大黑影。
從以往狀況來判斷,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巡邊騎兵隊伍早就應該入城歸進行伍之中了,就算停留在邊城要塞裡面稍事修正,也在半個時辰之前就能看到煙塵紛飛了。
可是此刻,黃中易揉揉有點發酸的雙眼,最後一次注視著北方斜坡,再一次確定了,什麼也沒有。
怪哉怪哉,黃中易搖頭不解,咂巴咂巴嘴,暗自猜想,難道是北邊出了戰事,拖住了騎兵隊伍不成?那也不應該啊,數百蠻子根本無法攔住玄甲重騎,何況要是真有戰事,邊塞早就應該派人過來報信了。
想不通想不通,既然怎麼都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吧,這事也不是自己這麼一個城門郎可以操心的。自己只要如實彙報給上頭就行了,至於上頭怎麼打算,如何安排,怎麼猜想,那就讓上頭的人去傷腦筋吧,自己只需聽命行事就是。
不要多問,不要多管,不要多想,帝國刑法嚴峻,市議者尚誅,家族同罪。何況天網疏而不漏,自己還是小心行事,保命求全。
黃中易一念及此,轉身就欲進城稟報,一腳才剛踏入樓梯,忽然聽到馬蹄噠噠,如高屋落水,連綿不絕,由此推斷馬速飛快,騎馬之人一定緊急。
果然,剛聞馬蹄聲,遠處就是一道細塵,一人坐在馬上急馳而來,側耳細聽,似乎有人聲傳來,只是由於距離太遠,著實聽不清楚。
馬近了,人也近了,黃中易既然能在短短數年混到城門郎這個位置,靠的可不是戰力勇猛,而是明辨時事,絕不會在一次次傾軋中站錯隊伍,自然能見微而知著。
第一眼看到來人來時就心知不妙,估計有情況發生,還是那種自己無法想象的情況。所以一邊派人快馬去將軍府稟報大將軍,一邊早打開城門迎接來人。
馬上之人搖搖欲墜,一路上完全是憑著鐵血意氣和那軍人天職的支撐才跑到上郡,連進入邊塞后也不敢下馬歇息,怕的就是誤了大事,尤其是想起自己的性命是由數十袍澤和陳將軍捨生換來的,更是不敢懈怠,怕的就是辜負同袍期望。
此刻到了上郡城門,心神一松,再也堅持不住,竟是直接墜下馬來。幸好黃中易眼明手快,趕緊扶住對方身體才沒有讓來人摔倒在地上,不然這位頭盔早已不知何時丟失的騎兵被這麼快速的馬慣性一甩,沒死在邊境戰場卻亡命在城牆之外,落出天大笑話。
黃中易此刻才有功夫細細打量懷中軍士,滿面血污,神色疲憊,一身甲胄早已塵土遮掩失去本來模樣,甚至就連那匹產自岐山的寶馬良駒,此刻也側倒在地,呼呼喘氣。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黃中易大惑不解,數十玄甲鐵騎竟然只有一人歸來嗎??????????????????
上郡城雖在北境,坐落塞外,但是城府面積卻是十分遼闊。雖然遼闊,但終究是在邊境,比較不了中原地區的富庶華美樣子,尤其時不時的戰亂,更是讓民生凋敝,若不是帝國嚴令,百姓早已都遷出此地了,哪裡還談得上什麼好生勞作、安於生產。
饒是寂寞千里空谷,也有幽蘭綻放芬芳。即便邊境高山,也不乏佳境引人入勝。
就是如此千萬家都寒磣的地方,其居中之地卻坐落著一座氣勢恢弘的府邸,青磚綠瓦,閣樓參差,朱樓掩映於垂柳之間。
佔地雖然不大,但端的是流光溢彩,尤其是在如此窮鄉僻壤之地,更是恍若人間天宮。
「四十名玄甲鐵騎,就只回來了一個,鐵心羊,你有何話可說」?說話之人面色剛毅,稜角分明,兩條卧眉更是漆黑如墨,更添幾分英武。此刻雖然端坐在大廳中央,但鐵血氣息自然流露,讓人生畏。
被喚作鐵心羊的男子其實名字不叫鐵心羊,而是叫做楊鐵心,只不過當初與蠻子一場大戰之後,一槍擲出竟然直接連續穿殺了五匹黃羊,而且每一匹的傷口恰好都位於心口位置,所以被大將軍笑言道:「楊鐵心,本將軍看你是鐵了專殺羊心,以後就叫鐵心羊吧,怎樣」?
於是眾人笑傳此語,都管他叫鐵心羊了。
楊鐵心一直在大堂中專心聽候安排,雙目不敢注視男子,最多也就把目光放在男子的身前一尺之地。此刻聽聞男子提及自己名字,心中一顫,隨後又是聽聞一問,雖說話語不嚴厲,可這其中的深長意味,他又怎會咀嚼不出。
身為上群玄甲騎兵的五位頭目之一,出境巡視一直都是由他直接安排,一直也做得不錯,早上知道大將軍要來巡視,還特意挑選出了軍中最好的苗子,讓陳克用帶隊候查,可是怎麼就只回來了一個呢?
陳克用啊陳克用,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楊鐵心心中苦澀,俯身抱拳沉聲回稟道:「大將軍,屬下也是方才才接到消息,對於邊境之事已經吩咐人馬急速查探,相信不久就能有消息傳來。且那歸來兵士雖然傷痕纍纍,但性命無憂,待他醒來之後事情真相定能水落石出」。
頓了頓,楊鐵心注意到剛毅男子並無太大反應,心中莫名一陣驚慌。雖說眼前男子年紀尚未不惑,可是論起治兵打仗,軍中威望,那可是無人能敵,也就帝都那幾位早已功成身退的老將可以與之比上一比。
於是楊鐵心身形俯得更低,話鋒一轉,厲聲說道:「若真是蠻子所為,末將必定親自領兵前往,這次一定要絞殺全族,滅其於百里之外」。
剛毅男子聽到這句話,嘴角微翹,也看不出是何心態,開口輕聲說道:「若是能這麼輕易絞殺蠻族,本將軍也不會坐鎮此郡數年,還任其苟延殘喘於塞外了」。
「將軍教訓得即是,屬下魯莽無能,還請將軍恕罪」。楊鐵心額頭冒出幾顆汗珠,眼前之人雖然毫無動作,卻仿若一座大山將傾,快要將自己擊垮。
剛毅男子輕輕擺手,示意楊鐵心先行退下。楊鐵心如逢大赦,恭敬告退,緩步退出廳堂。
男子自然就是大將軍,是親奉皇帝陛下之命鎮守北境,遠拒北狄,修築長城的大將軍。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卻無人不服。
且不說出身將門,即使無先輩恩蔭庇佑,光是東出破齊這一大功,也有資格位列王候,何況自從坐鎮上郡以來,與蠻族不下百戰,哪一次不是大獲全勝,讓如今蠻族不敢南行半步,只敢夜哭山河。
大將軍撫額低思,蠻族在被本將軍百戰驅出五百里之外以後,早已是元氣大傷,無力反擊。甚至一看到我帝國兵士,就風聲鶴唳,棄甲曳兵而走。哪怕是數十騎玄甲鐵騎,諒他們也不敢輕易試探,早就當望風而逃。但若不是蠻族,在這北境之中,還有誰有這個實力和這個膽量敢於挑釁我大秦鐵騎?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將軍眼神寒光微閃,但無論是誰,膽敢挑釁我大秦鐵騎威嚴,定當竭力誅之。
一人小步跑到廳堂之外,躬身等候召見。大將軍示意來者上前,那人進來之後恭敬說道:「啟稟大將軍,北歸鐵騎,醒了」。
醒了么?大將軍起身,身形說不上有多麼高大魁梧,虎背熊腰形容也不恰當,只能說是壯碩得恰到好處,尤其是一身金黃甲胄披掛在身上,更是英武非凡。
大踏步走到一處小閣之中,床上之人正是那名單騎歸來的兵士,此刻已然蘇醒斜靠在床榻之上,雖然還是面色蒼白,但已開始漸有血色。此刻見到來者,起身想要跪下行禮,但這一牽動卻又嘔吐出一抹紅跡。
大將軍走到床邊,示意不必多禮,輕聲問道:「你們這一隊玄甲鐵騎,我記得帶隊的是陳克用吧」?
床上兵士聞言面色微喜,沒想到大將軍還能記得我們,隨機又暗淡下來,只是低頭說道:「將軍所言極是,正是陳將軍」。
大將軍微微頷首,繼續問道:「說一說,發生了什麼」?
床上兵士並沒有具體說出什麼詳細情況,只是按照吩咐,始終牢記著陳將軍最後的囑託,緩緩輕聲地從嘴中吐出兩個字眼。
但就是這麼隨意的兩個字眼,讓一直即使是面對百萬軍馬廝殺也面色不變的大將軍,此刻卻身形顫動,後退一步,一手撐在身後案几上,滿臉的不可置信。
「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