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馬兩人江湖笑
廟堂有廟堂之事,雖然波瀾壯闊,氣勢浩瀚,但未免太過於遙遠,只可遠觀而無緣參演。
遠不如這江湖之事來得津津有味,值得細細咀嚼,充滿人煙,況且其間也不乏蕩氣迴腸。而且因為其往往就處於身邊,使得自己有幸出現在其中的一兩回畫面,所以更受世人青睞。
越國故地,當年三千越甲可吞吳的氣勢早已不在,只能成為每個越國子民在夢中的甜蜜場景,叫人豪氣頓起之後又立刻心酸泛濫。是啊,昨日英雄昨日夢,一入黃河也成空。
如今,天下再無越國,一切都屬於秦國,包括越人自己,早已亡國忘家,終生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越國風景多秀麗,沒有如此好的水土,也養育不出西施和鄭旦這般沉魚落雁的可喜人兒,也不會讓吳國君王丟卻江山。
青山起伏,一條黃土小道蜿蜒其中。兩邊的土地上有人在收割莊稼,有人在採摘果實,還有一條小溪,不少婦女正在洗衣,小孩在水裡面嬉戲。好一派其樂融融的場景,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一位老者停止手中鋤地動作,仰頭看了看遠方,那是越國故都的方向,心中哀嘆一聲,國都不國了,哪裡還能怡然自樂,苦中作樂罷了。
突然老者目光一凝,然後眼珠開始慢慢移動。隨著老人視線看去,原來是山路盡頭出現了一匹駿馬身影,馬背上一前一後坐著兩人。由於太遠看不清相貌,只能從著裝依稀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隨後馬蹄聲依次想起,初時極少,后如山石滾落,振聾發聵。山地兩邊的人也都發現了情況,定睛一望,為首一匹駿馬身後又出現了十幾匹駿馬。
後面出現的好像是秦國騎兵,越人甚至是六國子民對於秦兵都太熟悉了,那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秦兵此時皆是手持長矛,吶喊助威,似乎要將當先馬上兩人生撕活劈一般,氣氛熱烈。
咻,只聽到那麼一聲,隨即是一道慘叫,後面的秦兵中一人墜馬,脖子上插著一隻羽箭,早已穿透脖頸,中箭之人撲騰兩下之後便是一動不動,已然死絕。
好精準的箭法,好冷酷的心。老人心中暗道。
奔騰的馬背上顛簸不斷,射箭之人還能如此準確的有的放矢,直取要害,出手即是殺招,明顯是沖著人命去得,觀者無不心寒,暗自猜想要是那一箭射向自己,自己能不能躲得過去。
老人微眯雙眼,看著那個再次張弓射箭的人,相貌普通,唯獨一雙眼睛格外有神,抽箭舉弓拉弦,一氣呵成,顯然這動作已是輕車熟路,自然而然。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老人早年也曾從軍,哪裡看不出來馬背上射箭的少年絕不簡單,尤其是那動作錯落銜接之間,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也有軍人風範。
難道此子之前也曾效力於行伍之中,不知道是哪國軍士?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秦國的,只要不是秦國,那都是盟友。
老人心中躊躇,不知道應不應該幫助少年。少年雖然力猛,但面對十數個訓練有素,戰場廝殺多年的鐵騎兵,老人不認為他能活著走出這條山間小道。
戰鬥還在繼續,不多時已經有五個秦兵中箭倒地而亡,但是餘下的秦兵也已經將這逃亡的兩人一馬包圍起來。
近戰不易用弓,少年神情冷冽,把木弓和箭筒都取下交給少女,後者接過,嘴唇嚅動,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只見少年臉上露出輕笑,微微點頭。
秦兵為首一人看著場中這兩個待宰羔羊,嗤笑一聲,也不廢話,舉起長矛就是一槍刺去。這一路追趕,早已筋疲力盡,該說的該罵的都在途中說盡罵光,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趕緊把眼前二人殺了好回去交差,那天香樓的姑娘可還在溫酒等著自己呢。
秦兵隊長想到這裡,手上長矛力量加大幾分,速度更快,直直地就要插入少年身體。
少年見長矛襲來,也不躲避,伸手向前一抓,隨後用力一扯,便將這名秦兵拉下馬來。手腕翻動,將手中長矛倒轉過來,用力擲出,將落地之人活活釘死。
一個回合就赤手空拳把一個鐵騎兵給殺了,要是普通軍隊即使不說是立刻潰逃,至少也是心中膽顫,失去再戰勇氣。可惜這是帝國騎兵,什麼場面沒見過,還能被你一個毛頭小子活活嚇跑不成。
少年翻身下馬,從腰間拔出一把無論制式還是材地似乎都是普普通通的鐵劍,冷冷看著其他秦兵。
剩下的秦兵相視一眼,微微點頭,也跟著翻身下馬,動作整齊劃一,如同行雲流水,一看就知道早已訓練了千百遍。確實,此小徑之地,騎兵也發揮不了衝鋒,反而受到地形牽制。還不如棄馬作步,更好廝殺。
沒有誰在指揮調度,所有秦兵卻在同時發起了進攻,長矛突刺,圍觀之人皆不忍看見少年血濺當場,閉目回過頭去。
越人對秦人既無好感,那自然不吝嗇與對秦人的敵人給予些許善意。不過接下來的情況卻出乎眾人預料,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這結局。血是濺了,不過濺的卻是是秦人的血。
少年一個翻身跳到秦兵身後,接著一記橫掃千軍,霎時間三名秦兵立刻被一劍封喉,當場斃命。
「還有七個「,少年微微一笑,神情不再冷冽,輕聲言道。
十數個秦國鐵騎沒多久就折損了一半,雖說不是那最精英的玄甲鐵騎兵,但也已經足夠讓人嗟嘆,尤其是這八個騎兵,皆是為一人所殺。而此人,似未及冠,也沒有三頭六臂,普普通通。
在場的一方是七個帝國軍士,另外一方則是一個少男和一個少女。當然,還有四周山野上那圍觀的幾十個越人。如果此地是在秦國,秦兵也絕不會如此孤立無援,秦民早已群起而攻之,畢竟殺敵一人,賞爵一級。何況此處還有兩顆首級。
不過可惜此地遠離秦國,更是別國故土,在場的也都不是秦國人士,嚴格來說秦國都是滅亡了他們故國的人,不上去幫助那一男一女就行了,哪裡還指望去幫助帝國軍士。
七個軍士沒多久已經倒地了五個,生死不知。還有兩個雖然還在苦苦支撐,不過早已是強弩之末,此時沒了人多的底氣,更是越發柔弱,沒有三兩個回合,又倒下了一個。
少年此刻提著一把長劍,劍上缺口不少,但那劍身上不時滴落的血液,宣告它還可殺人。
「最後一個了」,少年低頭避過對方刺過來的長矛,身形向前一衝,兩手握住劍柄直直插入對方胸口。身形一個蹣跚,順勢倒在了對方身上,看來一下子力敵七人也不輕鬆。
把劍拔出來,看著劍刃上又多出來的幾個缺口,少年微微皺眉,心中想到好像又比上次多了幾個,再這樣繼續下去恐怕這把劍只能當成棍子用了。
把劍上的血液在對方身上擦乾淨,少年在倒地的七個兵士身上一陣摸索,不一會兒好像掏出了某樣東西,少年嘿嘿一笑繼續開始摸索下一個秦兵。
直到十幾個秦兵屍體都摸索完之後,少年才走到少女身前,無奈說道:「這次都是些窮鬼,沒多少錢」。
由於少年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所以圍觀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正是因為這樣才難免咂舌,如今秦國勢大,秦兵更是橫行無忌,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眼前之人究竟是誰,敢情是把秦兵都當成錢袋了,專門殺人奪財。
少女卻似乎不是很在意這些,但是看著少年那雖然無奈,但眼中的喜意卻是那麼明顯,也打心眼裡高興。
少女向前走了幾步,直到快要撞到少年身體才停下,伸手幫其把臉上的塵土擦拭乾凈,柔聲問道:「還會再有其他的追兵嗎」?
少年歪著頭想了想,隨機搖搖頭,微笑道:「沒有了,這應該是最後一批」。
老者從人群中走出來,先行了一禮,這一禮不是問候,而是感謝,隨後對著少男少女二人問道:「二位似乎不是本地人士」?
少年一笑,也拱手施了一禮,道:「老人家慧眼,我兄妹二人從遠方逃難而來,路過此處而已。至於逃什麼難,老人家想必已經知道了」。少年用手指了指躺在不遠處地上的兵士。
老者點頭表示知曉,但心中仍舊疑惑。若說眼前二人是兄妹,以老人這麼長時間的閱歷和獨到識人眼光來看,自然是不信的。
且不說二人相貌差異甚大,主要是那少女毫不掩飾的情意,更是只要明眼人都能有所明了。不過天底下誰沒有自己的秘密,別人不說,老人也不是那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之人,生逢亂世,自顧自都不一定能顧得好,哪裡還有多餘功夫去管別人如何。
老人身為亡國之人,對於秦國自是痛恨,所以對這斬殺了七名帝國兵士的少年格外有好感,和煦笑道:「此處雖然遠離官府,但是十幾名帝國士兵身死,料想官府那邊應該會有所反應。就算公子不懼,可這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年聞言和少女互看一眼,皆是微微點頭。少年牽起馬繩,準備離開。
老人怕對方誤會,繼續補充道:「公子莫誤會老朽之意,不是老朽要趕公子離開,實則是因為秦國眼線眾多,說不定此時已有人將消息傳入城中,公子此行宜早不宜遲」。
少年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言重了,我兄妹二人並非不明好歹之人,多謝老人家一番善意。他日有緣相見,定和老人家喝上幾碗」。
語畢也不停留,向著老人告辭之後,和少女並肩漸行漸遠。
老人看著兩人背影,不由得感慨時光無情,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般意氣風發,並肩佳人。希望這一對好「兄妹」,在這無情世道能多情,也算為這悲苦世間增添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