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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舟一老叟

  所謂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那得有個前提,你們之間得有過過往有過故事,才能有感情。


  南明和晴天初來乍到,前前後後不過數日光陰,和一木師父師娘更是只有寥寥幾語、匆匆幾面,自然談不上什麼感情。


  所以


  對於二人可能遇害這個事實,自詡為現實主義者的南明心中除了些許嗟嘆,實在是說不上有多麼難過。


  即使是晴天這麼一個柔腸百轉的女子,也不過只是覺得有些可惜傷感而已。


  可是一木不同,一木是師父師娘一手養大的,十數年的朝夕相處,音容笑貌都尤在眼前,但殘酷的事實卻幾乎可以確定出真相,心中悲戚自然萬分沉重。


  看著一木雙目含淚、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即使是南明這樣的涼薄性子,也不由得心中感慨,誰言年少無情,恰是情深似海之時。因為此時的情才最真最純,沒有夾雜絲毫功利慾望。


  南明走到一木身旁,想要安慰一下,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這世上有很多事,最終還是只能靠自己,別人幫不了你。愛過方知情苦,痛過方知悔長。尤其是對於男子,很多時候,再苦也只能自己咬牙挺下去,哪怕你是一個人。這樣你更不能倒下,因為你根本沒有依靠,倒下了,疼的還是自己。


  三人靜默無言,只是朝著湖畔方向行進。墨家有安排,這是既定事實。但至於是什麼安排,連一木也不知曉。


  「你說一木師父既然都想好了退路,那為什麼明知不敵還要出去」?晴天輕輕對著南明問了一個問題。


  南明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也提了個問題。「當初老爺面對秦國數十萬鐵騎,也是明知不敵,為何還要奮勇迎敵」?

  晴天面色一凝,心中似有感觸,低著頭不再言它。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求仁得仁,足矣」。南明低聲呢喃,細細咀嚼著這句老爺在最後分別的時候跟自己說的話所包含的意義。


  此湖畔非彼湖畔,小築是在上游,此處是在下游,雖然間隔說不上十分遙遠,然而風景卻是大不相同。


  小築旁邊不乏奇花異草,茂林修竹,美則美矣,可終究少了那麼幾分自然味道。而此處蘆葦飄蕩,衰草殘荷,野鳥不時啼叫。雖寂寥空曠,秋意蕭瑟,不是江南好時節,卻勝似江南好時節。


  湖畔邊有一孤舟,孤舟船頭躺著一蓑衣老叟,老叟草帽蓋在頭上,身後隨意背著一枝魚竿,酒葫蘆打開放在一旁,也不知是喝醉了還是睡著了。但無論是哪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叟有船,而此處只有這麼一條船。


  南明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刺客會追過來,但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其一,決計不能再發生其二。自己的信條就是打得過就打,打得過也可以跑。有風險的事能不幹就不幹,小命只有一條,可得愛惜。


  「好香的酒味兒」。一道高聲響起,絲毫不怕驚了天上人。


  南明三人的身影出現在了蘆葦盪中,細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貌似除了這一舟一人也沒有別的他物。既然只有一個選擇,那其實也就是沒有任何選擇。


  見到老叟還是躺睡在地上沒有反應,南明心中怪異,自己故意那麼大聲說話都吵不醒你,裝死是吧。


  「一木,這就是你師父的安排嗎「?南明低頭對一木問道。


  一木眼中哀傷未斷,聽到問話擦擦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師父也沒有細說「。


  南明輕輕點頭,示意兩人在這裡等待,獨自邁步走到湖邊,也不管這草帽有沒有擋住老人視線,施了一禮輕聲說道:「老人家,可是黑土人「?

  老叟還是一動不動,像是沒有聽見,猶自酣睡。


  南明見狀,提高聲音,又重複了一邊問話,然後老人還是沒有反應。


  任誰被這麼忽視都會有點怒意,何況是玩世不恭,一向老爺第一我第二的南明。也不客氣,心想你那麼喜歡玩我就陪你好好玩玩,然後一腳把老人從船上踹到地上。


  這下看你醒是不醒,南明拍拍腳背暗自想到。


  可是老人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該不會是死了吧,南明蹲下身子準備試探鼻息,突然聽到「呼呼「的聲音,一辨之下發現竟是老人的打呼聲音,悠長有序,明明就是生命旺盛的樣子。


  心中無名火起,南明就準備送上自己的第二腳,被急忙趕過來的晴天拉住,晴天毫不客氣的斥責道:「怎麼能對老人家如此無禮」。


  訓完南明后晴天蹲在老人身旁,湊到老人耳邊不停說道:「老人家醒醒,老人家醒醒」。可老人還是沒有反應,南天給了一木一個眼神,小童馬上心領神會,走到老人身邊不停推搡,一邊推搡一邊也跟著晴天喊叫。


  老人終究是活人,就算睡得再沉又怎經得住這般叨擾,終於悠悠轉醒,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一副惺忪迷茫的樣子說道:「你們是誰呀打擾我睡覺?哎我怎麼睡到地上來了」?

  「我們是你老伴叫來喊你回家的,要下雨了讓你趕緊回去收衣服。至於你怎麼睡在地上,我們來的時候你就已經這樣了,估計是喝多了醉的吧」。南明站在一旁雙手橫抱在胸前,一點也不客氣的說道。


  老人顯然是還沒理清楚目前的狀況,有點迷茫的喃喃自語道:「我老伴?我老伴不是四年前就走了嗎」?

  晴天瞪了南明一眼,後者一臉無辜的表情,然後跟老爺和顏說道:「老人家,請問你是黑土之人嗎」?

  老人這會倒是十分確定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黑土人,我是大梁人,大梁知道吧,魏國都城」。


  晴天表情一噎,顯然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回答,南明則是忍不住捂著嘴哧哧輕笑。


  「老爺爺,是不是我師父讓你在這等我們的」?一木脆生生地開口問道。


  老人點點頭,說道:「對對,前天是有個年輕男子付了我船費,讓我在這裡等人,等誰也沒細說,就是你們對吧」。


  晴天接過話語,微微笑道:「對的,那他有跟你說要我們去哪裡嗎」?

  老人再次點了點頭,笑了笑說道:「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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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路三人添成水路四人,南明晴天一木坐在船中,小童還在暗自消沉,另外兩個則是悠哉欣賞水道兩岸美景。


  說實話,一路雖然說是千里奔波,出趙入楚,經楚進越,可那都是走的陸路,而且都是惶惶急行,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小船輕搖,碧波微盪來得心曠神怡,優哉游哉。


  老人站在船尾,雙手扶舵,不停搖動,動作輕盈隨意,的確是個駕船多年的好舵公。


  彭城故名徐州,乃是九州之一,戰國時為宋國都城,但後來宋國被齊、楚、魏三國聯合討伐,國滅,彭城也被三國分治。


  不知道墨家安排自己二人去彭城是何用意,雖說初代巨子墨翟與宋國略有淵源,但也不至於就把墨家總部安置在彭城吧,安置在古滕更有道理才是啊,至少是墨家祖師爺的故地。


  南明心中想不通透,搖了搖頭,索性就不再庸人自擾,還是看看周圍風景陶冶性情算了。


  而晴天更是不會去擔心要去哪裡之類的問題,有南明在,跟著他走就是,哪裡需要自己去操心。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老人雖然帶著草帽,不過剛才就發現了還未白髮,只是那臉上的皺紋還有渾濁的目光,讓人知道他已然是閱盡滄桑閱盡百態。


  看來這世間事千奇百怪,無所不包。不僅有少年白,也有老年不白。


  一壺濁酒喜相逢,南明可不覺得自己和老人相逢有多麼可喜,只求墨家找了個可靠之人,別把自己三人給顛翻在這湖面之上就行。


  湖泊再大再廣,也是由河流匯集而成。一行四人轉出湖泊,駛進一條大河當中,河水平緩,談不上滔滔。但顏色昏暗,也談不上清清。


  南明注意到小舟是逆流而上,只是這速度卻和在平靜湖面上行駛時相差不大,也不知道這老頭是怎麼做到的。心中默默嘆道,果然事事皆學問,不可小覷了天下人士。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老人莞爾高歌,擊漿為拍,自得其樂。


  南明晴天一木都被歌聲吸引,屏氣細聽。


  老人繼續唱道:「吾纓可濯兮,滄浪之水不清。吾足可濯兮,滄浪之水還濁」。


  「世人不明其心兮,不改其衷。世人一明其心兮,不改其樂」。


  「我心難鑒明月兮,明月不定。我意欲識秋毫兮,秋毫不見」。


  「哀滄浪之水兮,濁也歸道;哀世人之行兮,清也復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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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聲豪邁曠達,不拘一格,聞者心中皆感其情意深厚,似怨似哀,似怒似悔。


  南明聽其歌詞意境深遠,悲天憫人之情油然而出。心中暗自讚歎此歌作者必是當世聖人,而老者能唱出其中意境,盡得其精髓,也讓南明改觀。


  一曲歌畢,南明正想上前和老人攀談幾句,突然變故發生。


  只見兩岸蘆葦盪里,百箭其發,目標直接指向小舟。一時間雙眼所觀之處,箭雨林密,遮天蔽日,咻咻弓弦彈動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晴天和一木見狀早已怵然,呆立原地。即使是南明,拔劍在手,也只來得及護在晴天一木身前,對這漫天箭雨也生不出半點反抗念頭。


  十七年風雨飄搖,終於要在今日塵埃落定,也算是有個伴了。南明微笑,感受著抓在自己後背衣服上的少女溫溫玉手,心中默默嘆息。


  一條小舟,舟上四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再也找不出比這更能形容世間之人的代表了。男女老少,這世上之人不就是由這四種角色組合而成嗎?

  箭雨當空,瞬間就要命中小船,這小船要是突然一下子插進那麼多隻箭,想必也是個極為好看的玩意兒吧。


  然而可惜,可惜沒人能看到這玩意好不好看,因為這當空箭雨,竟是沒有一隻插入小船。


  「看我一釣千秋水,盪盡人世萬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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