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把你弄壞
帖子一條一條地往下滑，卓逸然逐字逐句地讀著，不由自主地將手機攥得越來越緊，指尖幾乎泛起了白。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身旁的門再次打開，陸琛從裡面走了出來。
卓逸然下意識地按滅屏幕，從椅子上站起身：「結束了？」
陸琛點了一下頭，卓逸然便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兩人以往並肩而行的時候，向來親密無間，這一次卻與平日里完全不同，默契地保持著不遠不近的社交距離，誰也沒有開口。
少頃，卓逸然問：「輔導員跟你說什麼了？」
這句話打破了沉默已久的氛圍，陸琛敷衍道：「沒什麼。」
「你剛態度也太倔了，」卓逸然有些后怕地說，「輔導員好說話，那個安保處主任可不一定，畢竟你今天晚上本來就有點衝動……」
陸琛本來一直沒開口，聽到後面這句，瞬間皺了眉，側目看向他：「我為什麼衝動？」
卓逸然愣了一下，就聽陸琛接著說：「比賽結束以後我被叫去開會，回來你就沒影了。」
「就這麼不願意等我一起，」他的語氣沉了沉，「十分鐘都嫌長？」
「我……」頓了一下，卓逸然的聲音低了下去，「不想給你添麻煩。」
陸琛的腳步頓住了，轉頭看向他，扯了一下嘴角：「然後給我添了個更大的麻煩。」
「你當時也沒說讓我等你啊，」卓逸然的心情也不怎麼美妙，聽他這副口吻，語氣難免也沖了點，「我怎麼能想到會這樣？」
「特殊情況瞞著我上場，打完比賽又到處亂跑，」陸琛定定地注視著他，「我去宿舍找你，宿管說你沒回來，你知不知道我當時……」
他沒把話說完，將腦袋別到了一邊，握著拳的手臂青筋四起。
卓逸然知道，陸琛當時一定氣得想打他。
他從前沒少惹陸琛生過氣，但以往無非是些別彆扭扭的小脾氣，他為此還戲謔地叫陸琛「公主殿下」。
直到今天，接連見證了陸琛幾次與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模樣，他才意識到，公主殿下的骨子裡還是一個alpha。
他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看到帖子了，」對面傳來沉著的女聲，「正在聯繫管理員刪除，現在是半夜，應該不會發散太廣，別擔心。」
卓逸然怔了一下，才幹巴巴道：「……謝謝學姐。」
「還有契約情侶的事情，學生會不會說什麼的，」明鈺的語氣冷靜中帶著一絲寬慰的意味，「畢竟都是沒法預料的事情。」
卓逸然答應道：「好。」
「保重身體，」明鈺說，「不能上的比賽就別上了。」
「學姐放心。」
明鈺跟陸琛一樣，都不是性格熱絡的類型，安慰人不算是他們的強項。但在這樣的午夜時分，對方還在忙著幫卓逸然處理負面輿論，已經令他足夠感動。
卓逸然明白大家是怎麼看待他的，無非是驚詫或同情。
一個萬眾矚目的beta，毫無徵兆地分化成omega，在賽場上發-情，被對手接二連三地性騷擾，現在，這些事又變成全校人嘴裡的談資。
雖然張口閉口把「男人的尊嚴」掛在嘴邊，但其實都是些玩笑話，卓逸然不是什麼虛榮心強烈、好面子的人，這次分化得太猝不及防，心理上消化得慢也在所難免，但他並不覺得這件事本身有多麼難以啟齒。
然而哪怕是神經再大條的人，內心深處也總有不堪觸碰的柔軟區域。即便可以瀟洒地忽視全世界的眼光，也想在特定的那個人面前保留一分體面。
卓逸然可以在隔離室里獨自扛過發-情期，也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和看法，可他唯獨不願把這些暴露在陸琛面前。
他是卓逸然最在意的人，偏偏又被他原原本本地見證了自己所有的脆弱與難堪。
他多希望陸琛眼裡的自己永遠是從前的那個beta，他們並肩作戰、惺惺相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陸琛看到自己任人欺侮的模樣，離不開他的庇護，不停地向他予取予求。
更何況，被信息素綁架分明是陸琛最厭惡的事情。
卓逸然不由自主地側目，只見陸琛依然面沉如水。
以往這種時候，卓逸然只要死皮賴臉地追著他哄，陸琛很快就沒脾氣了，可這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轉眼走到了卓逸然的宿舍樓下，兩人不約而同地頓住了腳步，誰也沒有再往前走。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今晚總歸是陸琛救的他，卓逸然最終還是決定先作出讓步，「只是不想因為我而連累你。」
「萬一今天真出了什麼大問題，就不只是寫個檢查這麼簡單了，」卓逸然的語氣很是和緩，跟哄孩子似的，「輕則處分，重則退學，假設真到了那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你連累的我，」陸琛沒好氣道，「那就你負責。」
陸琛少有這副不講理的模樣，卓逸然愣了一下，瞬間都被他氣樂了：「行啊，你要不嫌棄的話，我開奶茶店養你，失學兒童。」
陸琛的神色一頓，側目瞥了他一眼。
卓逸然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這句話里令人想入非非的意味，一時間有些臉熱，心虛地清了清嗓子。
氣氛再次安靜下來，只是與方才的劍拔弩張不同，這會兒空氣里儘是曖昧的溫度。
半晌，卓逸然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開了口：「alpha會對自己標記過的東西有本能的佔有慾，真的嗎？」
陸琛沒有說話。
卓逸然的心口一沉。
他很了解陸琛，他不開口的時候，往往就是在默認。
原來……還是逃不開信息素的作用嗎。
他心下瞭然，清了清嗓子，剛想跟陸琛道別，陸琛忽然反問道：「你是東西嗎？」
卓逸然愣了一下，下一秒，陸琛毫無預兆地伸出手，將他一把扣進了懷裡。
陸琛抱得很緊，像是生怕他會逃走一般，卓逸然整個人都怔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陸琛永遠是淡定而沉穩的，從來沒有如此主動……甚至可以說是失控地擁抱過他。
從陸琛的動作間感受到了不安，卓逸然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安撫性地攬住陸琛的腰，卻聽陸琛說：「別動。」
卓逸然立馬停下了動作，陸琛的聲音壓低了幾分：「我會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聲音聽起來極度隱忍，彷彿是在拚命克制著某種呼之欲出的情緒，令卓逸然渾身發熱，瞬間連一動都不敢動了，只能獃獃地任由陸琛將他抱在懷裡。
「因為信息素嗎？」少頃，卓逸然輕聲問。
陸琛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抱著他，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背，下巴抵在他肩頭。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姿勢，同時象徵著佔有與依賴，在alpha和omega伴侶之間很常見，卓逸然從前只在電影里看到過，卻怎麼也沒想到陸琛也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卓逸然的心臟砰砰地跳起來，他遲鈍地意識到，好像自他分化之後，陸琛的種種行徑總是跟從前大不相同。
「如果我跟譚飛一樣呢？」陸琛忽然問。
「別跟他比，」僅僅是這個名字都讓卓逸然感到作嘔，下意識地飛快道，「他不配。」
陸琛卻沒理會他的話，自顧自道：「無時無刻不想佔有你，傷害你……」
他的懷抱又緊了幾分：「把你弄壞。」
卓逸然倏地睜大了眼睛，足足愣了三秒鐘，才消化陸琛這簡單幾個字的內容。
這的確是陸琛說的話沒錯，可尺度卻完全超乎了卓逸然以往對於他的認知，令他的心尖一陣發顫，一束火苗瞬間就從心口燒到了臉上。
少頃，卓逸然壓抑住嗓音中的顫慄：「你跟他不一樣。」
「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又補充了一句，誠懇而篤定。
「以前確實不一樣。」陸琛說。
現在……是一樣的嗎？
卓逸然想起從前的陸琛，他高傲又冷淡，愛慕他的omega那麼多，卻沒有任何一個可以操縱他的本能，牽動他的情緒。
可是他的信息素，讓陸琛染上所有alpha的通病，被他最厭惡的本能所左右，有了暴戾和衝動的一面。
卓逸然的內心五味雜陳，他幾次想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就這樣愣愣地睜著眼睛，被陸琛抱在懷裡。
「你說過，」良久，竟是陸琛先開了口，「以後都聽我的。」
卓逸然想起來，這是他分化前夕對陸琛說過的話，當時是在承諾他再也不喝多了。
「……嗯。」卓逸然答應了一聲。
「不許再讓我擔心，」陸琛說，「否則……」
他的語氣頓了一下，像是不打算再接著說下去，慣性使得卓逸然下意識地接道：「否則？」
感覺到陸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接著，他的氣息猛地湊近了耳畔，卓逸然的渾身不由得又是一陣緊繃。
「否則，」陸琛的聲調低得幾乎只剩下氣音，像是賭氣一般，在卓逸然耳邊說，「就真的把你弄壞。」
作者有話說：
公主不輕易開口，一開口全是虎狼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