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它不見了
空氣一時間凝固到了冰點，房間里滿溢著信息素的味道，濃郁到揮散不開。
卓菲的腺體已經摘除，並不能聞到什麼，但憑藉她的經驗，看兩人這會兒的模樣，也立馬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你們也真是……」沉默了幾秒種后，卓菲終於沉不住氣了，看向卓逸然，恨鐵不成鋼道，「你都不怕意外懷孕！」
卓逸然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會是這個，臉瞬間燒起來了，氣急敗壞地跟她頂嘴：「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說錯了？」卓菲忿忿道，「難道不是因為我來得太不是時候？」
「你知道就好，」兩人都是一點就燃的脾氣，聽她這副語氣，卓逸然也豁出去了，「我已經成年了，憑什麼每次都要靠抑製劑度過發-情期？」
「我不是說了么，讓你先忍一年，」卓菲瞪大了眼睛，「等腺體穩定了就去做摘除手術。」
「我現在不想摘了，」卓逸然沒好氣道，「我已經有了相愛的alpha，沒覺得多了個腺體有什麼不好的。」
「相愛？」聽到這個詞，卓菲倏地笑了一聲，「我當初懷你的時候，也是這麼天真地以為的。那時候的我就跟你現在一樣，不聽父母的勸阻，稀里糊塗地被標記，誰知道沒等你出生，他就轉頭標記別人去了。」
「alpha可以標記無數個omega，」卓菲說，「可你的一輩子都砸在他手裡了。」
卓逸然剛剛還心生憐惜，一聽到這句意有所指的話，他心頭的無名火又騰地冒起來了，口不擇言道：「不是誰的眼光都跟你一樣爛。」
至親之間往往能一針見血地戳到對方的痛點，一聽到他這句話，卓菲的臉色「唰」地一白，沒等她開口，陸琛先伸手拉了卓逸然一把。
卓逸然也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合適，可明明是卓菲過分在先的，他不肯服輸地別過了腦袋。
「阿姨，」陸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如果我們的感情不足以讓您信服，本能的作用總是難以改變的。我天生對其他人的信息素都沒反應，所以不用擔心我因為這個背叛他。」
「如果他願意做腺體摘除手術，我也完全支持他的決定，」說著，陸琛看了一眼卓逸然，「畢竟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beta。」
「無論他有沒有腺體，」陸琛再次看向卓菲，目光誠摯又堅定，「我們都註定會在一起。」
卓菲脾氣是大了點，但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人，跟卓逸然一樣吃軟不吃硬。她剛剛發作得那麼厲害，沒想到陸琛的態度卻依舊不卑不亢，完全沒有流露出半分不滿，反倒弄得她不好意思了，意識到自己的氣量還不如一個孩子。
「阿姨不是對你有意見，」卓菲的語氣緩和了不少，「只是……」
說著，她看了一眼卓逸然，再次不由自主地皺了眉，糟心地嘆了口氣。
卓逸然轉過頭來看她，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口道：「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你不覺得你在這方面的看法有點偏激么？」
「不是所有alpha都像你認為的那麼壞，至少陸琛就不是，」卓逸然說，「因為你對性別的偏見，我從來不敢跟你提他，所以你不了解他是個多麼優秀的人，跟他在一起之後，我又變好了多少。」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卓菲的眼底流露出複雜又悲憫的神色來，聲音很輕地說，「你又怎麼會突然分化呢？」
餘光捕捉到陸琛的神色頓了一下，卓逸然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說給卓菲，也像是說給陸琛：「這不是更說明了我們是上天註定的緣分？」
「剛分化的時候，我也不是沒有因為這個苦惱過，但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做omega也沒有那麼難，更何況是跟相愛的alpha在一起。」
「媽，你說得沒錯，信息素固然不應該是愛情的全部，」卓逸然抬眸看向她，「但它更不應該被視作與生俱來的原罪。」
「以前你總說讓我娶個beta，現在只是性別有點偏差而已，」他的手指依然緊緊地扣住陸琛，「可他那麼好，對我來說比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合拍，這一點小小的偏差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卓菲看了他半晌，嘴唇終於囁嚅著動了動，還沒發出聲音，眼圈卻先紅了。
她迅速地把頭別了過去，轉過身去門口拿她剛剛放在那裡沒多久的行李箱。
卓逸然愣了一下：「你去哪？」
「要你管，」卓菲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不做電燈泡就是了。」
卓逸然沒想到她這次會妥協得這麼快，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幹巴巴道：「……你別生氣。」
「生氣有用么？」卓菲拎著箱子，背過身不看他，「兒大不由娘。」
卓逸然發現自己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如此認真地觀察他媽的背影。雖然卓菲有著omega最典型的小巧玲瓏的體型，可他小時候從沒意識到她如此瘦弱，居然堪堪到自己肩頭。
到底是他媽，即便再怎麼煩人，看她如今這副柔弱又失落的模樣，卓逸然終歸是心軟了。
「你不應該慶幸么，」卓逸然朝她走過去，語氣也和緩了幾分，「以後有人幫你管著我，你也不用成天為我提心弔膽了。」
「是啊，高興死了，」卓菲哭喪著臉道，「攤上你這麼個討厭鬼，孩子可真倒霉。」
卓逸然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卓菲已經飛快地抹了一把眼淚，拖著箱子走到了門外。
她轉身拉住門把手，似乎一瞬間又恢復了那個女強o的模樣。她看了一眼陸琛，又看向卓逸然，皺著眉，極其嫌棄地小聲對他說：「做好措施。」
說完，不等卓逸然反應，就「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卓逸然在原地怔了一秒，長舒了一口氣后，轉身朝陸琛走過去，虛脫般地把下巴撐在了他的肩膀上。
陸琛伸出手，像哄孩子似地拍了拍他的背。
卓逸然嘆了口氣：「我有時候真的不懂，為什麼總有人在不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僅僅因為他的性別，就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他貼上標籤。」
比如在卓菲眼裡，所有的alpha都代表著自私自利、薄情寡義、不負責任。再比如曾經根深蒂固的社會觀念里，除了交配和生育，omega不該發揮其他任何價值。
「性別偏見，」陸琛說，「其實每個人都會經歷的。」
他這句話讓卓逸然倏地想起來，當初卓菲打算把奶茶店做大，四處拉投資的時候，遭到了不知道多少明裡暗裡的白眼，原因無他，只因她是柔弱的omega，一個被alpha拋棄的單親媽媽。
或許是因為曾經親身遭受了太多的偏見，如今的她才會習慣性地用偏見去定義他人么？
卓逸然的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但總有機會改變的，」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似的，陸琛說，「就像剛才。」
「陸琛，」半晌，卓逸然伸手擁住了他，悶悶地說，「謝謝你。」
短暫地擁抱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站起身來，看向陸琛的眼睛，他的眼神果然還是淡定如常。
「公主殿下，該生氣的時候怎麼不生氣了？」卓逸然的語氣低落了下去，「你這樣讓我更愧疚了。」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儘管平時總嫌棄對方生了一副公主脾氣，但真遇到大事的時候，陸琛比誰都要明白事理，令卓逸然自愧不如。
陸琛看了他一眼，說：「嘴上愧疚有什麼用？」
卓逸然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就聽陸琛壓低了聲音：「說好的雙倍補償呢？」
「……」卓逸然還沒從方才的情緒里緩過來，這下又被他弄得耳朵發熱，無奈道，「你怎麼就把這句話記得這麼清楚？」
「不止這句，」陸琛說，「還有，隨便我想怎麼樣……」
卓逸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這話說的時候情況緊急，這會兒陸琛再重複一遍，簡直有種難以言說的羞恥。
因為方才陸琛信息素的安撫，他的發-情癥狀已經過去了，這麼一想，卓逸然又覺得的的確確太對不起陸琛了，本著有來有往的原則，他認為自己還是應該說話算話一點。
他咬了咬牙，拉著陸琛往卧室里走，然後十分自覺地蹦到了床上。
「來吧來吧，早開始早結束，」卓逸然直愣愣地躺在那裡，「明早八點的課。」
陸琛看了他一眼，只見他有些緊張地閉著眼睛，跟只待宰的魚似的，一時間有點好笑。
「這麼敷衍？」他坐在另一側床頭，「跟剛才一點都不一樣。」
「我已經很配合了！」卓逸然睜開了眼睛，「換你躺這試試？」
陸琛很輕地翹了一下唇角，看了他一陣，忽然伸手按滅了床頭的燈光：「早點睡吧。」
四周毫無防備地黑了下來，卓逸然怔了一下：「真不要了？」
陸琛在他身邊躺下，側身朝向他，呼吸離得極近：「你很想？」
「那倒也沒有，」卓逸然訕訕地笑了笑，又小聲補充道，「不過還是有點想念你醉人的芳香的。」
卓逸然這人就喜歡犯賤，這會兒見陸琛沒那意思了，他又忍不住想上趕著撩騷。
他往陸琛那邊湊了湊，沒想到因為周圍太黑，導致他對距離判斷失誤，一不小心就貼在了對方身上。
卓逸然呆了一下，結果下一秒，陸琛猛地翻了個身，將他壓在下面：「你自找的。」
「沒有沒有！」見陸琛像要來真的，他瞬間又慫了，「我就想聞一下你的信息素而已……」
說到這個，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停下來嗅了嗅，發覺他跟陸琛都離得這麼近了，鼻尖卻依然沒有半點方才的酒味。
他一時間以為是自己嗅覺出問題了，又吸了兩口，然而空氣里只剩下極淡的櫻花香氣，除此之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卓逸然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伸手摟住陸琛的脖子，在他的後頸上狠狠地聞了一口。
還是沒有任何味道。
「怎麼了？」陸琛問。
「你沒聞到么？」卓逸然愕然道，「你的信息素好像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卓逸然 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