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火燒欒山
四月初七,太子友率兵圍困欒山已達三天之久。三千吳軍將欒山圍得水泄不通,切斷了水道、糧道,正準備給山上的陳軍最後一擊。
上午,太子友和余蘭正在位於欒山東側的營地內飲酒。
「余將軍,傷好了么?今晚攻山可有障礙?」
「多謝太子殿下關心,末將傷勢基本痊癒,今晚就可帶兵剿滅山上守軍。」
「那就好,來,喝酒。」太子友舉杯與余蘭同飲,而後又問道:「包圍的情況如何?」
「里三層,外三層,別說山上的人了,就連野雞也飛不下來。」
「山上的情況怎麼樣?」
「太子殿下,這幾日我命人多方勘察,確認山上人數不足一千,而且已是嚴重缺水,軍心渙散。」
「宛丘城裡的守軍可曾前來救援?」
「兩天前有小股部隊出城營救,但被黃將軍截殺。敗退回城后,就再沒有兵力出過城了。」
太子友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笑道:「好,看來這一戰已經沒有懸念了。」
「太子殿下的戰略非常高明,所以我們才能輕鬆取勝。」
「呵呵,對了,你說說這個張循,一會兒讓我伏擊?一會兒讓我增兵?真是小題大做,哪裡用得著那麼費事,只需今晚一把火燒上去,咱們順勢衝殺,就能把欒山輕鬆拿下。」
「太子殿下英明!按兵法來說,屯兵欒山並沒有錯,那裡的確是有利地勢,但偏偏他們遇上了太子殿下。殿下劍走偏鋒,圍而不攻,他們居高臨下的優勢就完全發揮不出來了。咱們圍山之後,斷其水,阻其糧,已有三日之久,而且這三日並無雨水,三日無水,軍心已亂,我想今晚欒山定會不攻自破。」
「哈哈,哈哈,盡信書不如無書!」太子友笑道。
「是啊!太子殿下高明!」
「哦,對了,這幾日風向如何?」
「我已命人勘察,今晚應該會刮西風。」
「哼哼,西風,那就在欒山以西多布置兵力,陳國人必然會從上風處突圍,東邊少留一些人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果然英明!末將可想不到這一點,末將這就去安排。」
太子友笑道:「天時、地利、人和,這些都是行軍作戰時必須考慮的因素,雖然這些東西兵書都在講,但是能理解和運用到什麼層次,就因人而異了。」
「太子殿下真是聰慧過人,末將實在佩服至極,雖然太子殿下不曾打過仗,卻能將兵法運用得如此靈活!佩服!佩服!」
「哈哈,余將軍過獎了,來!再飲!」
很快,天色黑了下來,此時太子友正睡得昏天暗地。侍衛跑進營帳通報:「太子殿下!余將軍來了!」
「呼!知道了!讓他在外面等著!」太子友猛然從夢中驚醒,他揉了揉眼睛,擦了把口水,起身穿好衣服,並招呼侍從幫他穿戴鎧甲。
過了好一會兒,太子友才沖著帳外喊道:「請余將軍進來。」
余蘭大步邁入營帳,向太子友稟報:「太子殿下,一切準備就緒,只待您一聲令下就可放火燒山!」
太子友心中一驚,他抬起頭向營帳外望去,這才發現外面天色已黑,想不到自己竟然從中午一直睡到現在。
太子友問道:「士兵們吃過晚飯沒有?」
「剛剛吃過。」
「好,讓士兵們做好準備,今晚血洗欒山!」
「喏!」
隨後,太子友和余蘭來到山下,只見山上星星點點亮著幾處火光,火光中樹影斑駁,隱隱綽綽。太子友信心十足,笑道:「這些陳國人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好,此時風力正合適,放火吧。」
余蘭得令,轉身對身後的士兵喊道:「放火!」
士兵們抱起柴草、油料等引火之物堆放在山腳的樹木旁,隨著一聲令下,士兵們同時放火,很快衝天大火便迎風而起。
火焰猶如一張血盆巨口,從地下轟然鑽出,將整座欒山一口咬住。樹木熊熊燃燒,好似這張巨口中無數的獠牙。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這張巨口卻好像卡住了喉嚨一般,怎麼也無法將這座山丘咽進口中。只見那大火燒到半山腰竟不再向上蔓延,火焰的威力慢慢減弱,有些地方甚至熄滅了。
余蘭焦慮不安,慌忙說道:「太子殿下,這火快滅了?糟糕!莫不是陳國人在山上砍出了防火帶?」
太子友笑道:「莫慌,莫慌,這會兒風小了而已,一會兒只要風勢再起,自然又會火光衝天的。哈哈,就讓這些陳國人多活一會兒吧。」
「哦,原來如此。」
果然,沒過多久,半山腰上火光再起。太子友指著大火說道:「余將軍,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這風只要一起來,火就會再燒起來。哈哈!」
余蘭向半山腰望去,原本已經暗淡的火焰再次明亮起來,只是,他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定了定神,這才發現異常,那重新亮起來的火焰居然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下燒來。
余蘭頓時驚慌失措,「太子殿下,不好了,這火好像往下燒了!」
太子友有些不高興,「你怎麼一點常識都沒有,風一吹,上面的火變大了,下面的火也會變大啊!只不過看起來像是往下燒罷了!」
太子友話音剛落,只聽半山腰火光通明處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余蘭這才看清,那向下燒來的哪裡還是火焰,而是數不清的火把。
「快!快防守!陳國人殺下來了!」余蘭大喊道。
吳國士兵們這時也看清了形勢,紛紛擺好防守態勢。
山上的轟隆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天地為之震撼,山河為之顫抖。士兵們雖然緊張,但並不害怕,畢竟他們的人數是陳國人的三倍,而且陳國人饑渴疲憊,他們卻吃飽喝足以逸待勞,這可能是一場硬仗,不過他們已經佔盡了優勢。
然而就在吳國士兵們立起盾牌,橫出刀兵,準備迎接陳國人的進攻時,他們才清楚的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哪裡是人,分明是二十幾頭狂奔的公牛。
這些公牛尾巴上燃燒著火苗,背上橫捆著刀刃,角上豎插著匕首,猶如絞肉戰車一般,向下狂奔而來。在這巨大的衝擊力面前,無論幾層人牆都形同虛設,吳軍防禦陣地就像一堆隨意碼放的罈子,頃刻之間被砸的稀爛粉碎。
吳兵慌亂逃散,卻終究難逃一死。他們或被牛角頂破胸膛,或被牛背上的刀刃斬成兩段,好不容易躲過奔牛,卻被隨之掩殺的陳兵肆意砍殺。
余蘭見勢不妙,急忙掩護太子友退回營地,並命令士兵重新在營地外圍建起防線。然而陳兵來勢洶洶,驅趕著公牛直奔營地而來,陳兵趁勢掩殺,很快將營地外圍新建的防線沖得七零八落。
余蘭慌亂不堪,眼看兵敗如山倒,營地岌岌可危。他趕忙找來十名精銳騎兵,命他們掩護太子撤退。
「太子殿下!快撤吧!騎兵會拚命保護你回到黃將軍那裡去!快!」
太子友驚慌且憤怒,「十個人?!你就派十個人保護我?這點兒人怎麼能保護得了我!?」
余蘭急忙解釋道:「太子殿下!眼下只剩下十一匹快馬了!」
「不行!陳國人必定窮追不捨!僅僅十個人根本保護不了我!要是路上出點什麼事,你能擔得起么?!」
余蘭焦急又無奈,幾乎是哀求著說道:「快跑吧!太子殿下!我們已經擋不住了,陳國人就快要殺到營地了!」
「擋不住?!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陳國只有一千人,而我們有三千人!怎麼可能擋不住?!」
「咱們的兵力大部分都部署在欒山西側,北邊、南邊也有不少,只有東邊的兵力是最少的,現在我們的兵力被陳國人隔開了!」
「那就快去把人給我召回來!快!」
「已經去了!但恐怕來不及了!太子殿下,你快逃吧!這裡馬上就守不住了!」
太子友向外一看,發現陳國人已經近在咫尺,這才驚覺營地可能真的要失守,他猶豫不決,來回踱步,心中惶恐不安。
余蘭見狀,急忙命人牽來快馬,幾個人連推帶扶,勉強將太子友托上馬背。然而就在這時,一支利箭呼嘯而來,正射在馬脖子上,鮮血飛濺,染了太子友一臉血紅。那快馬吃疼,嘶鳴著高高揚起前蹄,將太子友狠狠摔了下來。
太子友摔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惶恐之餘也徹底放棄了出逃的念頭,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抽出寶劍嚷道:「不能逃!不能逃!我不能就這麼逃了!命令士兵務必堅守到最後一刻!」
一聽這話,余蘭士氣大振,剛要拔劍迎戰,又突然意識到強烈的恐懼,他不畏懼死戰,但他心裡清楚,這一戰已經凶多吉少。此戰失利並不可怕,大局仍有勝算,自己若能逃回去,也不會受到什麼嚴重的罪責。但太子友若有閃失,不但大局無望,自己也死罪難逃。於是,他撲通一下跪拜在太子友面前,苦苦哀求道:「太子殿下啊,你快逃吧!這裡有我在,我一定會盡全力死戰!」
太子友胡亂揮舞著寶劍,歇斯底里的叫嚷道:「不行!我哪也不去!我就要留在營地里,你!快!快去!把人都調集回來!跟陳國人拼了!」
「太子殿下啊!就聽老臣一句吧!這裡真的守不住了!萬一您被俘虜就全盤皆輸了!」
太子友六神無主,「不!不……不!我不能走!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快去啊!快去防守啊!」
「太子殿下!太……」余蘭還想勸太子友離開,卻被太子友厲聲打斷。
「余蘭!你要投降么!?我哪也不去!你給我聽好了!死也要給我守住!」
余蘭無奈,跪下應命道:「喏!」
太子友說罷,頭也不回的向營帳走去。隨後,營帳里傳來太子友顫抖的聲音,「酒……酒……給我酒!我的酒呢?!」
陳國人的火把越來越近,喊殺聲也越來越大,情急之下,余蘭心中一橫,猛地一跺腳,招來那十名精銳騎兵,命令道:「你們幾個!進去把太子給我……」
話沒說完,余蘭卻停住了,他思慮良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算了,都跟我去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