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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善惡界限

  下午,公皙然帶著和予來到城郊的一處麻紡廠,隔著稀疏的柵欄,和予看到廠院裡面七零八落的堆放著一些紡織器材和生產工具,積雪覆蓋在上面,看樣子廠子已經停工了很長時間。


  「公皙哥,我們來這幹嘛?」


  「提貨。」


  「提貨?我們要買麻布?」和予驚訝而且不解。


  「不是要買,是已經買了,今天來付款。」


  「啊?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不知道?我們買這些玩意兒幹什麼?根本用不著啊?」和予一頭霧水,而且顯得有些慌亂。


  「之前我不能告訴你,這件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可是……可是……」和予眉頭緊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公皙然轉身正對和予,把雙手搭在和予肩膀上,四目相對,公皙然輕聲說道:「和予,你還小,而且生性善良,對於很多東西,你無法理解,或者難以接受。哥哥有很多事情想要教給你,但是,你要更有耐心才行,好么?」


  「好……好……」和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說罷,公皙然便向裡面喊道:「有人么?有人在么?我來提貨了。」


  聽到叫門聲,從院里的小屋內走出一個留著花白山羊鬍子的小老頭,小老頭一看是公皙然來了,便趕忙笑咪咪的迎了上來。


  他打開柵欄門,恭恭敬敬的向公皙然行了個禮,說道:「哎呦,公皙大人啊,這大冷天的,您怎麼親自來了?快快快,外面冷,咱進屋說話吧。」


  「請。」公皙然回禮道。


  和予也敷衍的拱了下手。


  二人進院之後,小老頭向外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便將柵欄門再次鎖好,然後帶著二人進屋去了。


  這屋子很是狹窄,幾乎沒有任何陳設,只在正中間懸著一隻銅壺,銅壺下面炭火正旺。


  三人圍著炭火坐下,和予伸出凍得發紅的手,靠近炭火取暖。這時,他聞到銅壺裡面散發出芬芳的茶香,便微微一笑,對小老頭說道:「這壺裡煮的茶可不與這簡陋的小屋不相稱呀。」


  小老頭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眉眼一挑,問道:「哦?公子,您可知道這茶為何物?」


  「自然知道,這是越國的貢茶,百花。」


  「哈哈,和予公子,實在厲害!居然知道這茶的名字。」


  和予笑著說道:「這算什麼,我自小跟隨父親品茶,所品過的上好茗茶不下百種,這百花雖是佳品,卻還算不上極品。」


  小老頭故弄玄虛的問道:「這茶名字怪異,雖然是茶,卻叫百花,公子可知這是為何?」


  「當然知道,這茶需與百花同采,然後與百花混合一同發酵,成品花香四溢,潤澤芬芳。」


  「和予公子果然見多識廣!」小老頭稱讚道。


  這時,和予突然反應過來,驚訝的指著小老頭問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小老頭捋了捋鬍子,笑眯眯的說道:「在下就是個賬房,不過,和予公子瀟洒倜儻,又有誰能不認識公子呢?」


  公皙然向小老頭行禮,說道:「韓老,和予年幼,若有冒犯之處,還請韓老多多擔待。」


  原來這人正是伯嚭的心腹韓賬房。韓賬房受到公皙然這般禮遇,慌忙回禮道:「公皙大人呀,哎呦,您可真是折煞我了,我這個小賬房哪能受得起您這般禮遇啊。」


  和予皺起眉頭,看著這個小老頭卑躬屈膝一臉諂媚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什麼達官貴人,但公皙然對其這般禮遇,又讓他不敢怠慢,只得隨著公皙然行禮道:「韓老好,和予有禮了。」


  韓賬房看著眼前的一位大人和一位公子紛紛向他行禮,心裡既高興又有些慚愧,趕忙連連回禮,然後笑眯眯的說道:「二位,外面天寒地凍,正當喝些暖茶,這百花氣味芬芳,性暖氣溫,正是冬日佳品,要不要我給二位倒上兩杯?」


  「有勞韓老。」公皙然行禮道。


  「有勞了。」和予也不自然的行禮道。


  韓賬房給兩人倒了兩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三人各自飲用。


  幾口茶喝下之後,和予呼出一口寒氣,冰冷的身體漸漸暖和過來。


  隨後,韓賬房取來兩小塊麻布,分別交給二人,說道:「公皙大人,和予公子,這是樣品,請過目。」


  和予捏著麻布看了兩眼,從未穿過麻布的他根本分不出好壞,也想不明白這玩意兒能有什麼用途,他疑惑的看著公皙然,問道:「公皙哥,這就是我們要買的貨么?」


  公皙然點了點頭。


  韓賬房接話道:「公子,公皙大人幾個月前在我家廠子定了一大批麻布,如今已經全部製作好了,貨品就堆放在後面的庫房裡,還請公皙大人和公子隨我去庫房看一看。」


  公皙然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我對貴廠的成品很放心,樣品很好,成品就不用看了。今天我就是來付錢的,明日就拜託韓老請些工人,將這批貨送到香廠去吧。」


  「大人,既然都來了,何不去看看?」


  「韓老,我素來公務纏身,採買麻布一事一直都是委託您來張羅,我相信您會幫我辦妥。」


  「公皙大人如此信任,老朽實在是受寵若驚啊!」


  公皙然轉身對和予說道:「和予,把錢給韓老吧。」


  和予面露難色,極不情願的從身後拎出一隻小箱子,然後將這箱子推到韓賬房面前,說道:「公皙哥,這大冷天的,咱來都來了,幹嘛不看看貨?」


  「不必了。」公皙然堅定的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打開吧。」


  和予撅了下嘴,把箱子的鎖打開,然後翻開箱蓋。火光映射下,閃亮的金光躍然而出。


  和予不高興的說道:「喏,二百八十兩,都是官制的金元,請韓老點點吧。」


  韓賬房看到這一箱金子,兩眼直冒光,笑嘻嘻道:「不用點了,不用點了,公皙大人我還能信不過么?」


  公皙然行了個禮,很是感謝的說道:「韓老,這事勞您費心了。」


  「不費心,不費心,我受雇於尺略公子,自然要盡心幫公子操持好買賣,這是我分內的事兒。」


  和予聽到這話,頓時大吃一驚,皺眉道:「尺略?怎麼跟他還有關係?」


  韓賬房回應道:「正是,正是,這家麻紡廠是尺略公子的營生。怎麼?和予公子與我家尺略公子還有交情?」


  「哼,我不認識他。」和予面露不悅。


  「和予公子,我家尺略公子平素最愛結交豪傑,像和予公子這樣的青年才俊,正應當與我家公子多多走動,如果和予公子願意,我倒是可以幫公子引薦。」


  「哼,不必了。」


  韓賬房接過箱子,將蓋子扣上,隨後說道:「公皙大人,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把這批麻布送到香廠去。」


  「有勞。」公皙然再度行禮,然後問道:「韓老,上個月,我托您送給尺略公子的那枚脂玉金簪,他可喜歡?」


  「哎呦,大人,公子他可喜歡了。您知道公子喜歡簪子,收藏的各式簪子足有二三百枚,各個是上品,但公皙大人送的那枚,他可是格外喜歡。」


  「喜歡就好。」公皙然說著,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遞給韓賬房說道:「韓老,我前些日子托朋友從齊國尋了一枚玉簪,這玉簪名為東海明珠,相比上次那枚脂玉金簪,這東海明珠更是上品,還望韓老幫忙轉贈。」


  「公皙大人,這……您也太費心了……」


  「有勞韓老了。」


  「大人放心,我一定轉贈。」


  「多謝韓老!」


  「那我先替尺略公子謝過公皙大人了。」


  「韓老,今日天氣寒冷,想必您是為了等我們才專門來到廠里的,時間不早了,我們這便告辭了。」


  「再喝點茶吧。」


  「不必了,不過這茶我卻很是喜歡,不知韓老是否能幫我買一些?」


  「沒問題呀,公皙大人,我回去就幫您買,然後親自送到您府上去。」


  「多謝韓老。」公皙然說著從行囊中取出兩塊金元,塞到韓賬房手中,「韓老,那就拜託您了。」


  韓賬房低頭一看,慌忙說道:「公皙大人,您這是幹嘛啊?」


  「托您買茶已是不好意思了,怎麼還能讓您墊錢呢?」


  「這……這可是二十兩黃金啊!夠買一車了!不行,不行,這錢我不能要!」韓賬房說著便把金元往回推。


  「您就收下吧,您幫我買一壇就行了,剩下的就當是路費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您就收下吧,還望您見了太宰大人,能夠幫我們說說話,畢竟香廠剛開始經營,很多事情還不熟練,望大人多多理解和支持。」


  「公皙大人放心,我一定會的!」


  「多謝韓老!」


  說罷,公皙然又將金元往韓賬房懷裡一推,韓賬房順勢接過金元,然後一眨眼的功夫,便將兩塊金元藏進了懷中。


  隨後,公皙然帶著和予離開麻紡廠,韓賬房站在柵欄門口,目送二人遠遠離去。


  回去的路上,和予迷茫的問道:「公皙哥,我們為什麼要買麻布?」


  「因為這廠是尺略經營的,也算是伯嚭的產業。」


  「可是這麻布我們根本用不上啊?而且既然要買,幹嘛不看看質量?」


  「既然你知道用不上,幹嘛還要看質量?」


  「那數量呢?數量也不用看么?我剛才打量了一下院子後面的庫房,根本沒多大,就算堆滿麻布,能值幾個錢?我雖然不了解麻布的市價,但咱們可是掏了二百八十兩黃金啊!購買一座麻布山了!」


  「這次採買的價格確實比市價貴了十倍。」


  和予無言以對,抿著嘴問道:「那……我們是不是在給伯嚭送錢?」


  公皙然深吸一口氣,說道:「算是吧,但也不完全是,好歹買了些東西回來。」


  和予很不高興,「可是我們根本不需要啊……而且,這價格……這價格根本就是送錢啊!還不如直接送錢給他呢,現在我還得找地方存。」


  公皙然摸了摸和予的頭,微笑道:「必須這樣做,不然賬目上說不過去。」


  和予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怒視著公皙然問道:「公皙哥,我要學的就是這些么?」


  公皙然搖了搖頭,「不,這不是你要學的,但是這些東西你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伯嚭和尺略都是壞人,都是可惡的混蛋,而公皙哥那麼善良,為什麼卻要跟他們同流合污,沆瀣一氣。」


  「因為我們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是因為我跟哈娜姐姐打了尺略么?」


  「不是。」


  「那是為什麼?」


  「因為善與惡本來就沒有清晰的界限,善與惡本身也並無對錯之分,你所需要弄清楚的只有你的內心。」


  「界限?對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公皙然笑了笑,說道:「和予,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么?」


  「什麼話?」


  「之前你問過我類似的問題,當時我對你說,你該明白的時候自然會明白,如果今後你明白不了,那還是不明白的好。」


  和予若有所思,嘴裡不停的念叨著:「善惡?對錯?」


  公皙然輕輕拍了下和予的肩膀,說道:「走吧,別在雪地里傻站著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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