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豐收祭奠
此後,姬政入住皇宮,並在越國的傾力支持和太師的帶領下,活躍於洛陽政壇之中。短短一個月時間,洛陽天翻地覆,所有權貴、氏族都不得不在姬政和姬任之間選擇一方,就連各路諸侯也紛紛明確了各自的立場。
轉眼中秋,天氣微涼,金燦燦的土地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九月十五日,天子邀請各路諸侯,於洛陽北郊的地壇舉行豐收祭典。
這一天,秋高氣爽,惠風和暢,四方形的地壇上飄起冉冉香火。只見祭壇上擺有三隻巨鼎,鼎**有三牲,另有五隻銅鬲,鬲中奉有五穀。此外,壇中祭有六器,此六器以玉製成,祭祀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
各路諸侯紛紛派來使者,眾人齊聚祭壇之下,等待著周室宗族的出現。這些使者都是諸侯國中的權貴之人,他們彼此之間也很是熟悉。此時,眾人正彈冠相慶,相談甚歡,當然,談論的話題也自然離不開周室太子的人選。
「我聽說這個姬政是私生子呀,雖然他年長一些,但身世來講,還是姬任王子更有優勢。」
「不對,雖然姬政是私生子,但畢竟是周室後代,血脈來講,都是一樣的,自古立長不立幼,我覺得還是姬政希望更大。」
「沒錯,聽說這個姬任王子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啊,上次黃池會盟,他一把大火把兩個兄長都給燒了,要不是姬政命大啊,這太子之位就沒人能跟他競爭了。」
「胡說,傳聞那火是姬政的苦肉計啊,目的就是陷害三王子,反正我們國家會支持姬任王子!這個姬政是什麼東西?二十年來都沒聽說過他,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你們一個彈丸小國支持不支持有什麼用?人家姬政現在是越國駙馬!」
「越國不也是屁大個諸侯么?」
「不是呀,越國剛剛戰勝了吳國啊,現在可不容小覷呀!」
張循默默聽著其他使者的爭論,表面上仍舊波瀾不驚,內心卻充斥著痛苦和憤怒。這一次,他特意向吳王申請前來洛陽,為的就是與姬政面對面了結過往的是非恩怨。
這時,一人湊到張循面前,行禮道:「張將軍,別來無恙啊。」
張循這才從凌亂的思緒中抽出神來,抬眼一看,面前行禮之人正是晉國使者趙無恤。
張循回禮道:「趙大人。」
趙無恤笑道:「在下聽聞張將軍與姬政王子關係甚好,同門之情親如骨肉兄弟。呵呵,不知這消息是否屬實呀?」
張循不置可否,笑問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哈哈,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問問,在下也想打探一下吳國的態度嘛。其實大家都明白,此番天子邀請各路諸侯前來,就是想試探一下諸侯們的意思。」
「哼,你是說新立太子之事?」
「沒錯,明年開春就必須新立太子了,至於立誰,天子總要聽聽大家的意見。」
「這是周室家事,與諸侯何干?」
「哈哈,張將軍,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趙無恤大笑,拍了拍張循的肩膀,「那我就直說吧,黃池會盟之時,越國趁機偷襲姑蘇,如此深仇大恨,我就不信吳王還能支持一個越國駙馬?但是張將軍與姬政情同手足,按說吳王派誰來,也不該派張將軍來啊?所以,我就有點想不明白了,吳國的態度到底是什麼樣的呢?張將軍的態度又是什麼樣的呢?」
「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哈哈,好,我相信吳王應該能想得明白這其中的利與弊。」
這時,禮樂響起,周室宗族率領儀仗緩緩向祭壇走來。眾使者急忙各歸其位,列隊迎接。
天子步入祭壇,兩位王子身穿錦繡禮服,緊隨其後。
某一個瞬間,姬政與張循擦肩而過,兩人雖未對視,卻都感知到了對方的存在。而這樣的存在卻早已與以往不同,曾經的親密無間,此時是何等疏離陌生;曾經的兄弟之情,此時暗含著憤怒與憎恨。
天子來到祭壇上,將新收穫的穀物祭於蒼璧之中,以此禮敬上蒼。接下來,姬政也取來新谷,祭於黃琮之中,以此禮敬大地。隨後,天子命姬政主持祭祀,姬任則在立於一旁,並無祭祀之禮。
時至晌午,豐收祭典結束,天子於宮廷宴請洛陽權貴及諸侯使者。酒宴上,天子仍命姬政主持,自己則安心享用美酒佳肴。
宴席正酣,太師起身祝酒,說道:「王子政,賢明仁德,腹有經天緯地之才,有王子如此,實在是天子之大幸,華夏之大幸啊!」
天子面露笑容,頻頻點頭,座下眾人也紛紛點頭稱是。
姬政舉杯道:「政既為周室長子,我自當以身作則,以華夏之興盛為己任!」
說罷,姬政舉杯盡飲,座下眾人也紛紛舉杯。
這時,與太師同樣位列三公卻素來不和的太傅起身祝酒,說道:「以臣所見,王子任雖然年歲略小,卻胸懷天下,心繫子民。以百姓之憂為憂,以萬民之樂為樂,有王子如此,那才是社稷之福啊!」
天子雖然點頭認同,臉上的笑容卻收斂了起來。
王子任一眼便看出了天子臉上的細微變化,雖然心中不悅,卻還是舉杯向姬政敬酒道:「兄長遊歷民間二十年,比我更能體味百姓疾苦,所以,日後還請兄長多多提醒。」
說罷,王子任舉杯盡飲。姬政也舉起酒杯,心中暗暗讚歎三弟的城府。短短一句話,不僅不動聲色的彰顯了他的謙遜態度,更是揭露了自己因身世而流落民間的短處,而那句「多多提醒」,更像是未來的君王對於臣子的叮囑。
姬政飲下杯中酒,用餘光看向太師,果然,太師也是一臉凝重,他正凝視著屬下,示意其起身祝酒。
接下來,兩方勢力在酒席上明爭暗鬥,唇槍舌劍之間儘是爾虞我詐,你死我活。
眼看這場鬧劇愈演愈烈,天子甚是不悅,剛剛準備離席,卻見太保大人突然起身,緩緩走至場中。眾人不知其意欲何為,紛紛注視著太保大人。
太保大人向天子行禮,義正言辭的說道:「國家不可一日沒有儲君,如今太子已然身故,二位王子又早已成年。如果明年開春再不冊立新太子,周國必將生亂。周國生亂,則天下大亂!」
天子深吸一口氣,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今日宴席,其實列位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不如就開誠布公吧。太保大人,你向來公正,不如就由你來開個頭兒,說說看,二位王子之中,你更傾意於誰?」
話音落罷,宮廷之中鴉雀無聲,姬政與姬任分別居於天子兩側,二人相對而視,彼此清楚,此時已到生死關頭。
沉寂片刻,太保大人開口道:「陛下!臣以為,王子任身世正統,而且始終受教於朝堂,二十年來耳濡目染,王室風範不曾偏離,其品行高貴,舉止典雅,故而更適合立為太子。」
說罷,太保走向姬任面前,向姬任行禮。
姬任則深深回禮。
太傅也走至姬任面前,向姬任行禮道:「臣,也以為王子任更為合適!」
緊接著,數名朝臣走出席位,立於姬任一側。
太師見勢不妙,急忙走至姬政面前行禮,他來不及多講,只是高聲喊道:「臣以為!王子政更合適!」
太師的黨羽紛紛向姬政一側走去,而太傅的黨羽也不示弱,小跑著在姬任面前排成長隊。
一時間整個宮廷亂作一團,對立黨羽兩側分立,那些原本搖擺不定的官員也必須立即做出選擇,或左或右,完全沒有中間地帶。不多時,周國眾臣左右分立,形成了兩條涇渭分明的隊伍。
看著眼前的鬧劇,張循不禁想笑,他低聲自語道:「小姬啊,小姬,這難道就是你背棄了一切所追求的東西么?」
此時,兩位王子面前各有一條隊伍,而隊伍人數相差無幾。
天子心向姬政,但是看到兩邊實力相當,內心稍有不悅,卻又不能表露。他指著諸侯使者們說道:「既然事已至此,你們也說說看吧。」
趙無恤率先起身,站到姬任一側,向姬任行禮道:「晉國願支持王子任為太子!」
越國使者見狀,趕忙站到姬政一側,行禮道:「越國願支持王子政為太子!」
晉國、越國表達主張之後,便是一片鴉雀無聲,其他諸侯國使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意率先表態。
大殿的氣氛一度尷尬,這時,太傅向天子行禮道:「陛下,吳國既為天下霸主,自當為諸侯之表率,請陛下命吳使表態。」
天子眉頭微皺,沒好氣的點了點頭。
於是,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席位,尋找吳使的蹤影。
只見,在這劍拔弩張的宴席上,竟有一人拎著酒壺,心無旁騖的埋頭喝酒。
天子認出此人正是張循,便指著張循問道:「你可是吳使?」
張循微醉起身,行禮道:「在下吳使張循。」
天子點了點頭,說道:「我對你有印象,那次弓手比試,是你最先意識到刺客意圖。」
張循擺手笑道:「不足掛齒,不足掛齒。若非王子政及時相救,陛下恐怕也難逃一劫啊。所以,陛下還是感謝王子政吧。」
「今日之事,你們吳國是什麼態度?」
張循醉眼迷離,縱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可他的眼中卻只剩下姬政一人,一時間四目相對,似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張循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與這雙眼睛相對而視的情景,那時大雪紛飛,他透過窗子,看到這個在雪地里苦練的少年。
一晃眼,十五年過去了,如今,兩個人的眼中都再也尋不回當年的稚嫩與單純,取而代之的是歲月打磨后留下的成熟與無奈。
張循晃晃悠悠的踱著步子,穿過分立兩側的人群走到姬政面前。
他注視著姬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片刻之後,他轉過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醉意指向眾人。
「回望百年,諸侯群起紛爭,時局混亂,百姓民不聊生!然而眾生之所求,無非天下太平,安居樂業。」
「世道如此,究其根本,皆因人心之不古。我王胸懷天下,心繫周室,即位至今,從無一日之懈怠。十餘年來,掃八荒,清六合,平定天下,威震四海,方得諸侯歸心,同舉為天下霸主!」
「黃池會盟之時,我王歃血盟誓,上輔天子,下安諸侯,若有不忠周室之人,我國自當以移山填海之力,翻天覆地之能,將其碾成齏粉,以保全天下之太平!」
「然而王子政,身為周室血脈,竟不以天下大勢為己任,私下與越國聯姻,染指未化之國,攜領蠻荒之眾,肆意攻伐殺戮,致使人間再添戰亂,百姓無故慘死。」
「如此作為,是置百姓於何在?!置天下於何在?!而且王子政率軍暗中偷襲,哪有君子之風?!倘若王子政日後成為天下之共主,勢必敗壞道德,親信小人,魑魅魍魎橫行朝堂,屆時世風日下,天下必然大亂!因而,我們吳國斷然不會認同王子政!」
說罷,張循大步跨至姬任一側,並向姬任鄭重行禮道:「吳國願支持王子任為太子!」
緊接著,宋國使者起身道:「宋國願支持王子任為太子!」
「秦國願支持王子任為太子!」
「楚國願支持王子任為太子!」
「蔡國願支持王子任為太子!」
於是,各路諸侯紛紛表態支持姬任,就連曾與越國短暫結盟的齊國此時也站在了姬任一邊。
最後,除了越國願意支持姬政外,其他諸侯全都站在了姬任一邊。兩條隊伍一長一短,姬政處於絕對劣勢。姬任洋洋得意,姬政則面露難色,看來這下生死已定,姬政恐怕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