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利用
包圍圈越來越小,生存的空間已經消耗殆盡,張循拚命斬殺三個越兵,眼前出現了一條裂隙,他剛要帶人衝過去,卻有更多越兵頂了上來。張循無力衝殺,只得再次退回垓心。
和予半跪在地上,勉強用佩劍撐住身子,喘著粗氣說道:「哥……這下……這下是真的沒戲了……咱們逃不出去了……」
張循點頭道:「可惡……看來到底還是輸了……恐怕……恐怕弟兄們要跟我走完這最後一程了。」
和予艱難起身,拍了拍張循的肩膀,揮手指向周圍傷痕纍纍的弟兄們,微笑道:「哥,弟兄們能跟著你出生入死就足夠了,就算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們也絕不後悔!」
「絕不後悔!」眾士兵齊聲高喊。
張循欣慰的點了點頭,提起炎熾劍向眾人行禮道:「謝謝弟兄們!謝謝弟兄們!」
眾人回禮:「謝謝將軍!」
「兄弟們!你們用生命守衛了身後的國家和百姓,因為你們,國家才能江山永固,因為你們,百姓們才能幸福安康!你們是大吳的榮耀,你們將青史留名,永遠銘刻在不朽的歷史中!」
張循再次緊緊握住炎熾劍,指向越國陣地高聲喊道:「弟兄們!臨死之前,讓我們再多殺幾個敵人!」
「吼!」
吳兵們振奮怒吼,朝陽如血,他們已經視死如歸。
張循深吸一口氣,腳下驟然一緊,奮力揮起了炎熾劍。就在張循打算沖入敵陣殊死一搏的時候,會稽城牆上竟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鳴金聲,包圍在外的三千越軍在鳴金聲中逐漸散開,並迅速撤回城中。
原本不管怎麼努力也沖不破的包圍圈,此時竟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雖然不知真相如何,但直覺告訴張循,他必須抓住這個天賜的時機。張循急忙組織士兵從缺口逃出,當八百名士兵全部撤出包圍圈之後,他才回身向城牆上望去。
只見,在那泛紅的晨光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上面注視著他。那個身影,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那是他魂牽夢繞的所在,是他此生唯一的摯愛。
在這片燃燒著戰火的沙場上,濃烈的黑煙冉冉升入空中,血腥的味道仍在周圍彌散,他們相隔著遙望的距離,努力去感受彼此的心跳。
前途漫漫,不知下次的相逢又要衝過多少阻攔,更不知道為了再牽到彼此的手,還要打破多少桎梏。
人世,總是凄苦。
緣分,總易凋零。
紅顏至美,終不免被淚痕划傷。
橫刀策馬,縱有移山撼地之能,也無法彌補相思的愁怨。
即便依依不捨,終究只能轉身離開。
彼此遙望,花落無聲,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此生摯愛不改,只要還活著,就一定還有希望,只要還有希望,就一定能再相見!
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無論要承受多少磨難!
哪怕天涯海角,哪怕滄海桑田,我都要再見到你!
我最愛的人!
與此同時,會稽城中,青門一路狂奔,飛馬來到姬政府邸,大步跨入府中。
「大將軍在么?!大將軍回來沒有?!」青門一進門便高聲喊道。
「哎喲!」管家急忙拉住青門,「這大清早的,你喊什麼喊啊?!大將軍還在休息呢!」
「大將軍還在休息?大將軍沒去王宮么?!」
「沒有啊,大將軍昨天回來之後就一直在休息,不過說來也奇怪,一般這個時候大將軍就該起來練劍了。」
聽到這話,青門已經證實了心中的想法,他急忙問道:「大將軍在何處就寢?我有急事找他!」
管家顯得不太情願,支支吾吾道:「這不太好吧,你也知道大將軍辛苦,他難得多睡會兒,你還去打擾他?」
青門急了,一把揪住管家呵斥道:「我找大將軍有軍機要務要稟報!耽誤了事情你該當何罪!?」
管家見青門面露凶光,無奈之下,只能帶青門來到伊娜的房門前,隨後低聲交代道:「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帶你過來的啊。」
說罷,管家便一溜煙的跑開了。
青門用力叫門:「大將軍!在下有要事要報!」
喊了好一會兒,姬政才打開了房門,他衣冠不整,雙眼仍顯得有些惺忪迷離,精神也不振奮。
青門急忙行禮道:「大將軍!大事不好了!」
「何事?」
「張循跑了!」
聽到這話,姬政猛然清醒過來,他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向青門詢問了事情的具體情況。當聽到霜荼居然拿著自己的統兵符節時,他才發現一直藏在衣服胸口處的符節竟然不見了。
頓時,姬政怒上心頭,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住怒火,可這一口氣剛剛吸入腹中,他突然覺察到一股迷醉而又熟悉的芬芳,雖然余香微薄,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種味道。
他轉頭向床上看去,只見伊娜正赤裸著上身,有些害怕的用那隻鴛鴦綉枕裹住身子,一雙天真而又純潔的大眼睛里似乎滿是惶恐。
姬政這才恍然大悟,他惡狠狠的瞪了伊娜一眼,而後二話沒說,憤然摔門離去。房間里只留下伊娜一人,心驚膽寒的蜷縮在床上。
姬政和青門來到城牆上,已經不見了霜荼的身影,姬政立即召集眾將,下令追擊吳軍。雖然吳軍奔逃尚不足半個時辰,但他們已經化整為零,躲藏了進荒野和山林之中,現在再想抓到張循談何容易。
姬政惱怒不已,但主要責任在自己身上,他也不好責罰眾將領。好在吳宮已經生變,即便張循逃脫了包圍圈,也已經無處可去。不過姬政心裡清楚,張循終究是一個隱患,他必須想辦法除掉這一隱患。
就在這時,宮中內侍來招,說是越王請姬政進宮議事,姬政心知肚明,便策馬向王宮趕去。
來到王宮內閣,越王已經在等他了。
「大王!」姬政上前行禮。
越王微笑著朝姬政招手,示意他坐下,隨後心平氣和的說道:「這件事情呢,寡人已經知道了,公主剛才已經過來請罪了。」
姬政想說些什麼,但咬了咬嘴唇,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越王嘆了口氣,「一直以來,寡人都有愧於公主。哎,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不得不說,你和寡人,我們都有責任。而公主的犧牲,其實比誰都大。」
姬政沒有答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行了,這件事情就這樣吧,誰也不用再追究了,寡人也不會埋怨你。以後把符節收好,不要再弄丟了。」
越王說罷,將姬政的統兵符節交還給了他。姬政雙手接住符節,心裡羞憤交加。
隨後,越王一拍手,內侍便帶著霜荼走進了內閣。
姬政轉身看向霜荼,只見霜荼兩眼紅腫,顯然剛剛大哭過一場。
越王走到霜荼面前,輕輕將她擁在懷中,越王**著霜荼的頭,然後對二人說道:「好了,你們兩個回家去吧。先休息一段時間,戰事以後再說。」
「謝謝父王。」霜荼的聲音裡面夾雜著抽噎,那音調令人心生憐憫,越王心疼女兒,縱使她有再大過錯,也已經無意追究了。
「大王,臣告退。」
「父王,孩兒退下了……」
「回去吧,這件事過去了,你們兩個都不要多想了。」
「喏。」姬政行禮,隨後帶著霜荼離開了王宮。
一路上,二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冷漠,這一直是他們之間的常態,只不過這一次,姬政的冷漠里似乎壓抑著無處發泄的怒火。
回到府中,姬政徑直向伊娜的房間走去。
伊娜已經起床梳洗乾淨,她端著一個盆子,裡面放著姬政換下來的衣服,她不喜歡把姬政的衣服交給僕人清洗,她總嫌棄僕人洗不幹凈,而且在她心裡,為姬政洗衣服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她總是一遍又一遍清洗姬政的衣物,把里裡外外,每一個地方都洗的一塵不染,然後在晾在陽光下晒乾,等晒乾之後再用乾燥的花瓣把衣服熏染上一點點香味,香味不能太濃,也不能太淡,要恰到好處,要讓姬政感到舒適,就好像沉浸在春天裡一樣,最好能讓姬政從花香中想到自己。
想著想著,伊娜輕咬嘴唇,臉上露出了羞澀而又幸福的笑容。她一手夾住木盆,剛要推門出去,突然砰「的」一聲,房門被踹開了。伊娜嚇了一跳,靠在牆邊不敢動彈。
姬政站在門前,陽光在屋子裡投射出一個沉重的身影。
「大將軍,你……你回來了……」
看到姬政,伊娜下意識的感到快樂,她剛想上前迎接,卻看到姬政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陰鬱,甚至可怕,她停了下來,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大將軍……怎……怎麼了?」伊娜惶恐的問道。
姬政注視著伊娜,堅定而又決絕的眼睛輕微的顫抖著,就如同冰冷的鐵門,封閉了所有的思戀和不舍,冰冷如鐵的目光化作鋒利的刀片,將僅存的溫柔和唯一的軟肋從靈魂深處殘忍剝離出來。
良久,姬政顫抖的眼眶恢復了平靜,雙目冷若寒冰,低聲說道:「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哐啷」一聲,木盆掉落在地上,淚水頃刻間模糊了伊娜的眼睛,她癱軟下來,嗚咽著:「大將軍,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趕我走?如果我做錯了事情,請責罰我吧,打我吧,罵我吧,只要別趕我走就行……如果離開了大將軍,我就……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嗚嗚……」
姬政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大將軍!」伊娜撲向姬政,擠壓的情緒瞬間爆發出來,她一把攬住姬政的後背,「大將軍!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啊!你讓我幹什麼都可以,你是我的太陽,是我的一切!請不要趕我走!嗚嗚……請……請不要扔掉我……」
姬政剝開伊娜,他沒有再看伊娜一眼,只是對管家說道:「給她一些錢財,永遠不要讓她回來。」
伊娜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這時,霜荼聽到哭聲跑了過來,她緊緊抱住伊娜,輕拂著伊娜的後背,可是伊娜卻哭得更厲害了。
「姐姐……嗚嗚……大將軍不要我了,他要趕我走……嗚嗚……」
霜荼氣憤不已,指著姬政罵道:「姬政!你答應過要娶伊娜的!」
姬政突然愣在原地,他並沒有回頭,而是無情的答道:「你和我都一樣,不過是為了利用罷了。」
說罷,姬政再也沒有回頭,而是徑直離開大將軍府回軍營去了。
「姐姐……大將軍為什麼會生氣啊,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霜荼也哭了起來,她緊緊摟住伊娜,坦白了事情的真相,「妹妹……是姐姐對不起你,姐姐為了救人,利用了你。昨天給你的香料會令人陷入沉睡,所以姐姐才能從你房間里偷出大將軍的統兵符節。姐姐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姐姐……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姐姐怎麼會騙我?姐姐怎麼會利用我?不……這不是真的……不是……」
「伊娜,是姐姐的錯!你聽姐姐解釋!」
「不……不……姐姐沒有錯……是我的錯……我的錯!」
伊娜掙脫霜荼的懷抱,害怕的向後退去,她一步步後退,一直退回到房間里,緊緊鎖上了房門,她害怕的蜷縮在屋子的角落,淚水徹底模糊了她的視線,也灰暗了整片天空。
她感覺到整個世界的背叛。曾經,她把霜荼當做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霜荼甚至是除了姬政之外,她僅存的寄託。而這樣一個她曾經無比信任的人,卻也利用了她,欺騙了她。
不管霜荼怎麼解釋,伊娜都聽不進去,她感覺自己再一次變成了這世界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沒有了愛、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希望……
最後,霜荼只能離開,或許留伊娜一個人靜一靜,等淚水流幹了,她或許能夠聽進去霜荼的解釋,或許能夠理解這其中的無奈和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