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靈芸
江譯城往回走,路過花園的花田時,一道金光閃了他的眼,他說:「恐怕是誰掉的首飾,金晃晃的在那裡。」順信聽了,忙趕上去蹲下身撥開花草拾起來拿給他。
江譯城伸手擎在掌上一看竟是件長命金鎖。
「好生奇怪,倒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正想著,忽見江一琳和江一珊從那邊來了,江譯城連忙將金鎖收起來。
江一琳是平陽王爺的第七女,是第一任平陽王妃之女,也是王府唯一的嫡女。江一珊是平陽王爺的第十女。
頂頭遇見了江譯城,江一琳笑道:「十二弟。」
江譯城忙上前,道:「兩位姐姐這是要去哪兒?」
江一琳笑道:「我們去十九弟屋裡坐坐。」
江譯城一笑,「姐姐們先去吧。」
「好。」待江一琳和江一珊過去,江譯城方才走開。
江譯城回到院子,幾個小丫頭正往外搬四口雕花紅木大箱,銘書站在門口指手畫腳,「抬高點兒,說你呢……沒吃飯吶,再抬高點兒……」
江譯城:「都看著點兒腳底下……摔了箱子不打緊,人不要磕著就好。」
「十二爺!」銘書看到江譯城回來臉上便有了笑紋,「王爺叫您去做什麼?」
江譯城告訴她:「也沒有什麼,吩咐我一番而已。」因不見知棋,又問道:「知棋呢?」
銘書朝屋裡呶了呶嘴兒,「氣的躺下了。」
江譯城:「我曉得她有什麼氣。」
江譯城對順信使個眼色,順信便訕笑走開。江譯城掀起軟簾邁步進了裡間,就看見知棋躺在床上不動,江譯城邊在床沿上坐下,邊勉強笑道:「你掐得順信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不過說了你兩句,你就氣成這樣。你自己想想,你對不對?」
知棋翻身起來,冷哼一聲,「爺說對就是對,不對也是對的。爺說不對就是不對,對也是不對。」
江譯城苦笑一下,「我何時這樣霸道了,我竟不知。」
知棋抬手整理鬢髮,說:「反正您就是偏心順信。」
話音剛落,只見銘書掀簾跳了進來,對知棋笑道:「你也該是時候下地動動指頭了吧!今日天氣好,晒衣服,曬書,都是最好不過了,人人都在忙,就你在這兒矯情。」說著拉了知棋下床。
看到銘書回過頭沖他擠擠眼兒,江譯城會心一笑。
銘書推著知棋出了門,江譯城又獃獃的坐了會兒便也走出來,他立在廊下,遠望西山一派青藍,耳邊彷彿隱約響起了他母親的聲音——「想走不能走,只因我心中有愛!要留不能留,只因我心還有恨!」
順信見江譯城站著不動,走上來說道:「十二爺,奴才給您端碗茶過來?」
江譯城:「我要去一個地方。」口裡說著,頭也不回竟去了。
白靈芸快步從假山石堆砌的洞壑穿到花圃這邊,卻沒料想到洞口竟有一個人蹲在那裡摳土,彼此都唬了一跳,避閃不及撞到了一起。
「媽呀!」白靈芸跌倒在那人的懷裡。
二人臉對臉,眼睛睜的又圓又大,愣了半晌。
暖融融的氣息呼到她的面頰上,她才猛的醒悟:原來貼的這麼近!
白靈芸趕緊跳開,不好意思的低了頭,天真的臉龐攙進了少女最初的嬌羞,顯得她更加動人了。江譯城坐在地上怔怔的望著她,白靈芸瞥了他一眼,「撲哧」一下笑出聲:「十二爺怎麼了?直眉瞪眼的!還不起來?」
江譯城臉上一紅,趕緊起身,自己手臂疼倒不覺的,卻只管關切的問白靈芸:「你有沒有摔傷哪裡?」
白靈芸眼中閃著笑,說道:「十二爺在底下墊著呢,我哪裡會傷著。」
江譯城低眉垂眼之際才看到白靈芸手裡拎著鞋,腳上只穿了雪緞襪子,他愣了一下,再抬眼看去,白靈芸頭上有兩朵絨花也歪了。他滿眼的笑意,「這是幹什麼呢?慌慌張張的。頭上的花兒都歪了。」
「哦?是哪朵花兒歪了?」白靈芸努力的向上看,卻怎麼也看不到自己高高的髮髻,她蹩手蹩腳,自己又不敢動,生怕會把髮髻扯亂了。
江譯城笑意更深了,「還是我來吧。」他一面說,一面抬起手細心的把花重又插回她的髮髻中,左右端詳一番。
「還沒有好么?」白靈芸小聲問,她溫暖的氣息帶著一股清香呼到江譯城的臉頰上,他低下眼看到白靈芸盈盈然的眸子正靜靜的瞅著自己,江譯城頓時耳朵發熱,面頰發燙,他倒抽一口氣,忙說:「好了……好了……」
靜了片刻,白靈芸突然「呀」了一聲,說道:「我是來尋東西的,怎麼竟然都忘了!」
「尋什麼東西?」江譯城忙問,「要我幫忙嗎?」
「小爺的金鎖丟了……不知是不是掉那兒了……」說話時,白靈芸拎著鞋就要往花草里去。
江譯城伸手抓住她的腕子,忘情的喊道:「小心硌了腳,劃出血口子!」這一緊張便稍微用了力,白靈芸就又撞到了他的懷裡。
這一撞,兩人大震,白靈芸忽的推開江譯城,臉頰上依然可見兩抹紅暈,她眼睛閃爍,說道:「我太著急了,也顧不得腳了,那金鎖找不見了,要是被王妃知道了能揭了我的皮……」
「你瞧瞧……」江譯城從袖裡掏出,將手一撒,「是這個不是?」
白靈芸一見金鎖由不得心中歡喜,便伸手拿來,笑道:「虧十二爺揀著了。是哪裡揀的?」
江譯城笑著,「我就覺得這金鎖眼熟嘛,原來是十九弟的……」
這時,就聽到蘇如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芸兒!芸兒!」
白靈芸一驚,「我要走了!」她急急忙忙的轉身要跑。
「你的鞋……」江譯城提醒她。
「哦!差點兒忘了……若是看到我這個樣子,蘇如定又要嘮叨半日的……我的耳朵可受不了她的規矩呀體統呀那一套了……」白靈芸邊說著,邊往腳上套那雙鞋。她整個人搖搖晃晃,鞋是怎麼也套不上了。江譯城趕緊上前扶住她,說:「你手搭著我的肩膀。」然後他拿過白靈芸的鞋,撩起袍褂的下擺,單膝跪地為她穿上。
白靈芸一雙小手放在他寬厚的肩頭上,她低下眉眼定定的看他,整顆心都熱騰騰的,「十二爺。」她輕聲說,「謝謝你。」
江譯城仰起臉,笑了笑,「不用謝。」
白靈芸嫣然一笑,倒退了兩步,搖搖手裡的腰佩,轉身跑開。
江譯城目送她漸行漸遠!
他站著,默默的,許久。
突然,有笛聲遠遠飛來,江譯城傾耳一聽,想是樂師在吹奏,江譯城並不留心,他又回到剛才呆過的假山石旁,從土裡拔出雪亮的匕首慢慢送回腰間嵌珠鑲玉的八寶刀鞘中,他又蹲下身撥開泥,一個琺琅圓盒顯露出來。
江譯城非常隨意的坐到地上,他頭靠著山石,凝視遠方,默默出神。
笛聲透過花草,透過高樓,隨著陣陣微風直送到江譯城耳邊,江譯城不由的細心聽了片刻,然後江譯城喃喃的念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笛聲忽高忽低時弱時響向天際飄散,江譯城握了握掌心中的琺琅圓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