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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愛不得

  月風坊。

  左子爭以謠韻的方式編寫章句字義與經典格言作為童蒙課本,又幫江一琳一一註釋,把出處都寫明,方便她日後尋根究底。

  宋敬洲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他,「你真是二十四孝好僕人。」

  左子爭寫得一手好字,滿幅小篆,仿如龍游九天,看得宋敬洲忍不住擊節讚歎。讀了內容之後,又說:「這個教案好記易學又具有史事典故,施於童蒙教育應可收到事半功倍效果。七小姐想要開女子童學,這可是件好事。」宋敬洲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我是贊成女人識字讀書的。世人說什麼,女子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者,固為賢德,然不可多得;其它便喜看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醜事,反不如不識字,守拙安分之為愈也。『女子無才便是德。』可謂至言。呸!都是屁話!雖然無須女子人人有班姑蔡女之德能,但讀書識字起碼可以讓人明白道理,言之有物。比方說,娶個老婆回來,你想和她交流的時候她卻沉默,你想靜靜的時候她卻大聲說話,和她聊天所答非問,所應非求,如此婚姻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很無趣。」

  左子爭笑笑,「你不怕女人太出色,你很難駕馭?」

  宋敬洲直搖頭,「你愛一個人怎麼會想駕馭她,只會想著護著她,疼著她,寵著她,她好好的,不是嗎?」

  左子爭眼神有絲恍惚,他低下頭,默然不語。雖然只是一剎那的閃過,下一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宋敬洲還是看到了,並且立即意識到了些什麼。

  宋敬洲臉上還是帶著那種淡淡的笑意,說:「有的女子,你可以喜歡她,但不表示要與她相濡以沫或者有更親密的相處。如果有非分之想,那將會是種幻想破滅的悲哀。」左子爭靜靜的聽著,並不接話茬兒,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正在反應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

  宋敬洲又說,「性與愛是人類追求的天性,即使在宗法思想和宗法制度的壓迫下,古往今來,仍然有人十分執著的去追求,像從石縫中鑽出的小草那樣頑強的掙扎著、反抗著、鬥爭著,留下了許多綺麗的夢想,留下了許多動人的詩文,也留下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然而,渺小的個人又如何能與千年的思想和頑固的傳統對抗?森嚴的禮教,嚴酷的思想禁錮是不容男女真正自由的追求愛情和幸福的,重重的阻力、束縛、打擊和迫害,有些人拼掉了生命,更多的人凄苦終身。」

  「雖然我寫的故事總是在呼喊著衝破禮教,追求愛情。可是如果在現實中我愛的女子她出身高貴,那我也會希望她能找一個身份顯赫、文武雙全、性情沉穩,具備女人們所能想像得到的最絕頂優異的夫婿條件的人,我會希望看到她生活無憂、幸福安穩。」他將「安穩」兩字說的格外重些。

  左子爭目光迷濛了一下,之後突一凝神,他眼裡黯淡一瞬,但不過片刻之後,復轉清明,他還是坦然地抬起了雙眼,說道:「男女之間也可以如虯髯客和紅佛女那般,彼此關心照顧,無關風月,只因知心。」

  宋敬洲聽他這樣說,臉部表情頗為動容,「好一句『無關風月,只因知心。』……」他知道左子爭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更希望左子爭不要自苦下去。

  可他怎會知道,情這一事,經歷過,心又哪裡回得了純凈一如當初呢?沾了塵世情懷,就一輩子飄飄忽忽了,為著失落的一顆心嘆息哀鳴了。

  夜深。

  左子爭默默而坐,眼看著燭火,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無喜無怒,無憂無怖。燭光一亮,燈芯里嗶剝爆出一點兒火星,他回過神,默默從櫃中取出一個小箱,裡面有一支木簽,簽上畫著一支桃花,下面鐫的小字是一句,道是:無情不似多情苦!

  他心中咯噔一下,呼吸一滯,深涼目光中有種奇異的悲哀與凄涼。

  原來,無情才是一種幸福啊!

  他嘆息著,又從箱子下面暗層小心翼翼拿出一小像:是一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姣妍女子,這不是別人,正是七小姐江一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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