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開始(上)
才剛消停一天,班裡面的二貨們便又開始作妖了。這不,于波還沒回來,他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孩子挺胖,寫得一手好字。標準的圓臉和充滿贅肉的胳膊便是他的典型特徵。
直到孟老師走進教室,我才知道事情的經過。
「于波剛才在和張聖軍打鬥的時候,撞上了咱大廳裡面還沒拿走的鐵板,現在去醫院了。我』債』說一遍,快入秋了,你們別給我添堵,都消停著點兒!」
嘖——又是這個搗蛋鬼惹的事兒!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傢伙。
「阿秋!」張聖軍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你看,于波背地裡罵你了不是?今天,趕緊寫道歉信,明天班會課,來台上念。」孟老師推了一下眼鏡框,快步走上了講台,「現在上課。」
……
生物課後,飯箱和湯桶是幾個男生合力從一樓抬上來的。那裡面有好大一股油錠子味兒,似乎從來沒有洗過。
伙食不怎麼樣,經常能見到長得像肉丸的饅頭和吃起來像饅頭的肉丸,青菜也有一股怪味兒,嘗起來如松節油混上了漂白粉。湯就不是人能吃的東西,教室門口的那桶西紅柿蛋花湯加了過多的番茄醬和澱粉,膠結在一起,成了毛血旺。
當然,肯定沒有一個人想去大廳門口,找候在那裡的食堂師傅要一碗渾濁得好似刷鍋水,味道也是刷鍋水味兒的紫菜湯。
等到下午的時候,于波總算是狼狽地回來了。他的頭被貼上了紗布,就像個套著網套兒的大蘋果。
班裡面的同學都在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敢笑出聲來,那笑容,都在麵皮兒里含著,新初露的牙齦肉般痛癢難耐。
記得在小學,這種情況是極不多見的。那時候我走到教室裡面,都要迎接同學們極不友善的嘲笑。他們認為我就是個沒有自理能力,被家裡人慣壞了的少爺——其實也不能怨他們,誰讓我身體不好,不能吃辛辣刺激的東西呢?身體不好就算了,我的外祖母還非要因為此事找食堂打架,用威脅的方式強迫他們把菜裡面的辣椒給挑乾淨。
正因如此,小學班主任便不喜歡我,經常給我穿小鞋。印象最深的一次,她的指使下,同學們在我進教室的時候便用齊聲高喊「少爺」的方式來羞辱我。那天的事情,我不敢和家長說,只因為怕他們又去學校打架,惡化我在同學心裡的印象。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養成了沉默的習慣,正好像只要躲得足夠遠,停留在自己意淫中的那個完美無瑕的友好世界之中,就能夠驅散由嘲笑和挖苦構成的陰霾一樣。
現在想想,初中就完全不同了。我們似乎都擁有了一種神奇的感應,一股在暗中活躍的,於焦躁不安里渴望決定自我的衝動。誰都有一本書,一本關於身邊人的地圖冊。哪裡是不能觸碰的禁區,哪裡是可以逾越的溝坎,都被清晰地標在了同一個比例尺下的宏圖中,成為思想中的共識。因此,大多數同學們還是尊重我的沉默的,我也希望沉默能夠繼續。可是有什麼東西,強制性地扣開了沉默的大門,讓我在被迫中開始了與外界的交流。
數學課時,是要走班的,我在第二層,所以不需要轉移教室。那些在一層的學生是要出了第一教學樓,在左手邊的第二教學樓的一樓上課的。那個教室,還有一個獨特而響亮的名字——一層114。
也不知道何時我才能去到那個傳說中的教室——亦或者永遠不會。
現在教我數學的老師就是黨老師。她的名字裡面有一個「花」字,所以我們更願意親切地稱她「花花」。花花老師是二班的班主任,和我們一班的孟老師相比,她更嚴肅,做事情也更麻利。誰要是沒寫她的作業,一張通往辦公室的「茶水券」肯定是少不了的。
二班的同學都怕她。因此二層的二班同學在來我們這裡上數學課之前,他們已經「做了預警」:花花老師脾氣不好,千萬不要惹她。
其實說了也沒有用,我們一班早就領教過這些了。只不過那兩個把黨老師惹火的「愣頭青」現在正心安理得地坐在「一層114」裡面,由一個姓楊的老師給他們講課。
分層教學打碎了原有的壁壘,把不同班級環境背景的人放在了一起。
坐在我旁邊的這個小男孩兒,就來自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