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痛徹心扉(莫九)
鏡花緣》繼承了《山海經》中的《海外西經》、《大荒西經》的一些材料,經過作者的再創造,憑藉他豐富的想象、幽默的筆調,運用誇張、隱喻、反襯等手法,創造出了結構獨特、思想新穎的長篇小說。書中寫了君子國、女兒國、無腸國、犬封國、聶耳國、玄股國等等這些國家,或是以人們形體的奇異,或是以人們生活方式的奇異,或是以人們特有的才學技能,或是以地方風土的特點,或是以地方特有的古迹文物,從各方面表現出作者極力擴張古人的幻想,要向中國之外發現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人們的願望。在《鏡花緣》文本的表層展示的是虛幻浪漫靜謐的萬般世相,而其深處卻一度奔突、衝撞著由生命的熱愛、執著與死亡的敬畏、疑惑的巨大張力支撐起的深沉悲痛的宇宙意識,這種對人類生存根本性問題的追問才是小說最具魅力的部分。
通過對於《鏡花緣》中幾十個國家的敘述,包括了正面的議論和側面的諷刺,不難看出,它所主張的和反對的,主要有這樣一些:第一,它主張男女平等。它要求女子也應自幼讀書,和男子同樣參加考試。它反對男子對女子的壓迫,尤其是對於纏足、穿耳這些摧殘人類肢體的行為,表示憤怒的抗議。胡適稱頌說:「這種制度便是李汝珍對於婦女問題的總解決。」[2]
《鏡花緣》第十一、十二回中「君子國」的一大段,這些段落中提出了十二個社會問題。其中第十條「婦女纏足」和十一條「用算命為合婚」:
吾聞尊處向有婦女纏足之說。始纏之時,其女百般痛苦,撫足哀號,甚至皮腐肉敗,鮮血淋漓。當此之際,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種種疾病,由此而生。小子以為此女或有不肖,其母不忍置之於死,故以此法治之。誰知係為美觀而設!若不如此,即為不美!試問鼻大者削之使小,額高者削之使平,人必謂為殘廢之人。何以兩足殘缺,步履艱難,卻又為美,即如西子、王嬙皆絕世佳人,彼時又何嘗將其兩足削去一半?況細推其由,與造淫具何異?此聖人之所必誅,賢者之所不取。
書中的女兒國,想象有那麼一個以女性為中心的社會,「男子反穿衣裙,作為婦人,以治內事;女子反穿靴帽,作為男人,以治外事」。不論是處理政治事務以及從事生產勞動,女子的智慧才能都無異於男子。並且用「易地而處」的方法來對照,說明作者所生活的當時中國社會上「男尊女卑」的許多制度的不合理。
作者又刻畫了許多「才女」,集中寫知識女性的才藝生活,雖然書中有關「才藝」的描寫固然有過多過濫之嫌,但細心分辨,完全可以看出其結合人物的塑造,於經史子集、醫卜星算、琴棋書畫等等「古典才藝」的描述,既秩序井然,又倏然變化,大體可視為作品的有機成分。
第二,它反對某一些迷信制度,類如因為選擇風水而置父母之柩多年不能入土,將子女送入空門,讓三姑六婆出入家宅,以及風鑒卜筮,講屬相,算命合婚等等。
第三,對文化方面,它反對八股文,瞧不起科舉中人,同情終身潦倒的秀才。它主張人人要讀書明理,博古通今。它希望有「或以通經,或以明史,或以詞賦,或以詩文,或以策論,或以書啟,或以樂律,或以音韻,或以刑法,或以歷算,或以書畫,或以醫卜」這樣的分科考試。作者以君子國來表現他的社會理想。君子國是個「好讓不爭「的「禮樂之邦「。城門上寫著「惟善為寶「四個大字。「國主向有嚴諭,臣民如將珠寶進獻,除將本物燒毀,並問典刑「。這這裡的人民互謙互讓。
小說以此來否定專橫跋扈、貪贓枉法的封建官場和爾虞我詐、苞苴盛行的現實社會,並且以辛辣而幽默的文筆,嘲諷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冒牌儒生。在「白民國「裝腔作勢的學究先生,居然將《孟子》上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讀作「切吾切,以反人之切「。這樣的不學無術之輩,又是視「一錢如命「,盡想佔便宜的唯利是圖者流。「淑士國「到處豎著「賢良方正「、「德行耆儒「、「聰明正直「等金匾,各色人等的衣著都是儒巾素服。他們舉止斯文,滿口「之乎者也「,然而卻斤斤計較,十分吝嗇,酒足飯飽后連吃剩下的幾個鹽豆都揣到懷裡,即使一根用過的禿牙杖也要放到袖子里。作品以內外對照的手法揭露這些假斯文的酸腐氣,淋漓盡致地諷刺了儒林的醜態。
第四,對生活方面,它主張樸素節約,反對鋪張。反對日常飲食考究,弄得好吃懶做。反對盛宴待客。反對子女初生時的三朝、滿月、百日、周歲的張筵設戲。反對「嫁娶、葬殯、飲食、衣服,以及居家用度」的「失之過侈」。
第五,對社會風氣方面,它要求真誠,反對假道學、偽君子。它讚美好讓不爭,謙恭有禮,遇善爭先。它反對嫌貧愛富。它主張與人為善,允許人「改過自新」。它反對爭訟。它要求把生死看得透徹,把名利心看淡。它極力嘲笑那些「明明曉得腹中一無所有,他偏裝作充足樣子」的沒有學識的人。
第六,它反對過分嚴重的剝削行為,例如無腸國的富戶那樣把在腹中通過的食物,「好好收存,以備仆婢下頓之用」,而且還捨不得讓仆婢盡量飽餐,要他們「三次四次」地「吃而再吃」。
總之,李汝珍理想中的社會,並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鏡花水月,結合一百年來的中國現實來看,有的理想已完全成為現實,有的理想在一定程度為現實,有的再經過一定歲月可能成為現實。應該承認,凡屬李汝珍的理想,都具有不同程度的進步性,是針對丑提出的真善美的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