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范雎
ps:上一章末尾有改動,換了個場景,不影響大的劇情。
……
王宮偏殿內,氣氛徒然有些緊張。
「既然齊王問起,外臣對張祿,倒是有所耳聞。」
因為摸不清齊王突然提及秦國丞相是何用意,平原君只能見招拆招,順著話頭說下去。
「穰侯魏冉、華陽君羋戎,乃是秦王之母羋太后的弟弟,而涇陽君、高陵君則是秦王同母弟。由於羋太后的緣故,穰侯當國相后,三人升任將軍,有封賜的領地,故而並稱為四貴。那時候秦王稷即位已經四十一年,朝政依然被太后和穰侯把持,太后獨斷專行毫無顧忌,穰侯出使國外從不報告,華陽君、涇陽君等懲處斷罰隨心所欲,高陵君任免官吏也從不請示,四貴的私家財富甚至超過了秦王。」
「但是在一年前,也就是秦王稷四十一年,秦王終於按捺不住,廢羋太后,遷之於甘泉宮,又逐華陽君、高陵君、涇陽君於關外,穰侯雖然還留在咸陽,但其相位已經被廢,改由魏人張祿任丞相。這張祿的名聲不顯,只知道他幾年前就在秦王身邊做客卿,想來也沒太大本領,只是依著秦王的心意做事,故而秦國之前對齊的敵對,只怕不會因張祿上台而有任何改變啊……」
秦王稷,這個年過六旬的君主,已經當了四十二年秦王,與田法章的父親齊閔王可是老對手了,五國伐齊,很大程度上是秦、燕主導的。平原君不斷強調這一點,希望齊王不要因為與齊國敵對的穰侯廢相,而生出別的心思……
齊王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是自然,寡人現在不正與趙國一同,與秦國交兵么?不過關於那張祿,有一件事,平原君或許還不知曉,他其實不叫張祿……」
他眼裡閃過一道陰鷙的光,笑道:「而是叫范雎!」
……
「范雎?」
平原君想了想,攤手啞然失笑:「恕外臣孤陋寡聞,這范雎是哪國人物,我從未聽說過。」
不想旁邊的長安君突然插話道:「叔父,我倒是從公孫龍先生處,聽說過范雎之名。」
齊王和平原君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平原君是驚疑,他怎麼從沒聽公孫龍提及啊?齊王則是詫異,他就像一個準備好謎語,正打算講述一個曲折故事的主人,卻突然有客人站出來說他知道謎底,這就讓齊王有些意興闌珊了。
他只好頷首道:「既然知道,那且說來聽聽……」
明月便侃侃而談:「范雎乃魏國人,人稱范叔。他學縱橫長短之術,遊說諸侯,欲事於魏王,但家境貧寒,沒有門路,便只能先在魏國中大夫須賈門下做舍人。」
「當時正值齊王復國后數年,須賈為魏昭王出使齊國,范雎隨從前往,在齊國逗留了幾個月,公孫龍先生就是那時候認識范雎的,他還說,大王對那范雎,頗為賞識?」
說到這裡,他略一停頓,畢竟這只是前世史書上的記載,明月不保證全部準確,說一半留一半是最好了,反正他只需要讓己方在齊王眼裡不要顯得一無所知。
齊王頷首道:「然,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寡人見范雎能言善辯,應對得當,覺得他是個人才,便派人賞賜范雎黃金十斤及牛酒。范雎推辭不敢接受,最後收下了牛肉美酒,退還黃金。」
他嘆息道:「寡人本是好意,誰料卻害了范叔,中大夫須賈知道這件事後懷恨在心,認為范雎把魏國的機密出賣給我齊國,所以才得到寡人此等饋贈。回到魏國后,須賈心恨范雎,便把此事報告給魏國國相。魏國國相,乃是魏襄王的公子,名叫魏齊。魏齊聽后大怒,覺得范雎吃裡扒外,便命令親信笞打他,范雎的肋骨被打折牙齒被打掉,鮮血淋漓,眼見不活了,才棄之於荒野。寡人得知此事後,以為他是死了,後悔不已……」
平原君道:「既然范雎已被打死,卻為何又成了秦國的丞相張祿?」
明月笑道:「想必是裝死脫身,然後逃到秦國,隱姓埋名潛藏下來了罷?我聽說當時穰侯魏冉專秦權,厭惡其他諸侯入秦遊說的士人,那范雎能混進去,也不容易,此人,真人傑也,舅父當時並未看錯他……」
齊王想說的又被長安君說了,一時間竟有些不好繼續往下引,此子太過聰明,讓他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應對。過了一會他才道:「不錯,原來范雎未死,被魏齊的門客鄭安平所救,隱匿數年,之後又得到了秦國出使魏國的謁者王稽的協助,才得以入秦的。」
「范雎入秦后,化名張祿,不過數年,便得到了秦王稷的信任,拜為客卿,與之商議朝政,如今又搬倒了為相三十年的穰侯,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秦國丞相。」
明月道:「既然舅父提及此事,便說明那范雎已經不再化名張祿,而是公開身份了?想來是近兩個月發生的事罷?」
齊王似是後知後覺地一拍額頭,笑道:「寡人糊塗了,說了這麼久,今日要與汝等分享的那件趣事,卻隻字未提呢。」
接著,齊王便說起了范雎報仇的事。
「范雎做了秦國相國之後,秦國人仍稱他為張祿,而魏國人同寡人一樣,對此毫無知曉,認為范雎早已死了。今年年初,魏王聽聞秦國向東發兵攻打趙國,拔三城,大驚,害怕殃及自己,便派須賈出使秦國,想要與秦友好……」
平原君接話道:「於是須賈便遇到范雎了?」
齊王興緻勃勃地說道:「見到了,只是范雎隱蔽了自己秦相的身份,穿著敝衣,步行到咸陽客舍,見到了須賈,假裝自己是秦國『張丞相』的馬夫,來迎接須賈去相府。」
明月暗道,果然是這件事,那范雎真是會玩。
接下來的事自不必多說,演技極佳范雎一把鼻涕一把淚,騙得須賈的信賴,以為他真是丞相府的馬夫呢,搞得須賈都有些憐憫他,便留下范雎一起坐下吃飯,又不無同情地說:「范叔竟貧寒至此。」還取了自己一件粗絲袍送給他。
做了這些事後,那須賈以為自己跟范雎恩怨已消,便乘機問起秦國「張丞相」的喜好,范雎自然繼續誆騙他,說自己可以引須賈直接進相府,不必等上許多天。
須賈大喜,便讓范睢拉自己的丞相府,相府里的人看到范雎駕著車子回來,認識他的人紛紛迴避。須賈見此情景十分很奇怪,也沒多想,到了相府內,范雎讓須賈在此等待,他去向「丞相張君」稟報。
須賈就在門口拽著馬韁繩傻等著,很長時間不見人來,便問門卒說:「范叔久入不出,何故?」門卒說:「無范叔。」須賈說:「與我同車而入者便是范叔。」門卒則大笑說:「非范叔,乃秦國丞相張君也!」
須賈一聽大驚失色,明白自己是上當了,誆騙進來,就趕緊肉袒負荊,入內磕頭請罪。
之後,范雎當眾數落了須賈的罪名,羞辱了他一番,但最後卻沒有要須賈的命,還聲稱自己「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須賈雖然曾經害他,但因為今天他還算念舊情,贈一件粗絲袍給自己的份上,所以給他一條生路。於是便將須賈逐出相府,進宮把事情的原委報告了秦王,決定不接受魏國來使,責令須賈歸國。
須賈離開前,范雎又羞辱了他一番,還責令他道:「魏齊乃我仇人,汝歸去后,告知魏王,速速斬魏齊頭顱獻來,不然,我且請大王伐魏國,屠大梁!」
說完這個「趣事」后,齊王笑道:「這是月初發生的事,當時汝等才剛從邯鄲出發,故而不知,傳到齊國來,卻有些晚了。得知此事後,寡人很是欣慰啊,也覺得范雎忍辱負重,一朝登頂,其行頗似伍子胥,真是令人唏噓。」
他隨即目視平原君、長安君,笑道:「范雎說他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平原君,你覺得,當年寡人也曾重金牛酒贈他,他會如何報答我呢?外甥,你如此聰明,不妨也說說看。」
說這句話時,齊王依然笑容滿面,可在平原君聽來,卻是令他遍體生寒……
齊王這到底是何意!?暗示?要挾?還是已經跟秦國范雎達成了什麼協議?
正當他不知應該如何對答時,旁邊的長安君卻笑了起來。
「舅父,當年的贈金牛酒之舉,可是直接導致范雎被栽贓陷害,吾等看來自然是德,可在范雎心裡,說不定卻是怨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