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失蹤(一更)
第二天一早,東天剛放出第一縷晨光,武安侯府就漸次熱鬧起來,風荷園裡婢僕往來穿梭,秩序井然地往車上搬送著行李。
白氏親自坐鎮指揮。
馮淑穎假意推辭道:「這些東西都是本就武安侯府的,侄女來時孑然一身,去時怎麼好這樣大包小包地裝上幾大車。」
「這些都是嬸娘這些年來給你置辦的衣裳首飾器物,自然就是你的了。」白氏笑道,「而且郴州離京城千里之遙,這一路上山水迢遞的,難免有風雨、露宿或是別的意外情況,各種東西都備置齊全了,才能無後顧之憂,一路平安順利抵達。」
馮淑穎面上似不好意思,屈膝鄭重謝過了白氏,接著又是一番感恩戴德的言論,感謝白氏多年來的照拂。
白氏坦然受了,這些年來,她待馮淑穎,確實是仁至義盡,當得起她這一番拜謝。
等到裝好箱籠,已經是天光大亮。
白氏將隨行的婆子和念春叫到跟前,吩咐道:「此去郴州路途遙遠,你們一路上一定要將穎姑娘給伺候好了,不許有任何的怠慢和閃失!」
言辭頗為嚴厲。
眾人慌忙屈膝應諾,連連保證。
白氏點點頭,又看了念春一眼,道:「念春,你六歲入府,八歲到穎姑娘跟前當值,如今已有五個年頭。既然你們主僕情深,你自己請命終身侍奉穎姑娘,那我也不攔著你。今日我就將你的賣身契交給你家姑娘,往後你的生死前程,就一概和武安侯府無關了。」
白氏說罷,暗嘆一聲,她都不知道是該說念春忠心,還是該說她愚笨,就這樣被馮淑穎騙得死死的,心甘情願地拋棄武安侯府大丫鬟的體面,跟隨馮淑穎去郴州鄉下吃苦受罪。
一旁的臘梅拿出念春的賣身契,上前交給馮淑穎。
念春跪伏在地,沖白氏叩首謝恩:「奴婢多謝夫人成全。」又對著馮淑穎下拜道,「奴婢見過姑娘。」
馮淑穎似感動得落了淚,忙上前親自扶起念春,欣喜且激動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
念春聞言也感激地紅了眼眶,重重地點頭應諾。
馮淑嘉在一旁直嘆息,命運有時候真的很強大,哪怕她反省了,覺悟了,努力了,可是今生的念春,依舊沿著前世悲凄的軌跡越行越遠。
可是,她一定不會讓武安侯府重蹈前世的覆轍的!她要讓父母頤養天年,要讓幼弟快意人生,要讓素未謀面的弟弟或是妹妹,親眼看一看這世間的繁華!
馮淑嘉握緊拳頭,暗暗發誓。
一切都收拾停當之後,眾人簡單地吃過早飯,又焚香撒酒祭拜路神祝禱之後,馮淑穎便流著眼淚,一步一回首地登上馬車,依依不捨,一路往郴州方向奔去。
白氏看著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視野里的馬車,總算是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快不少。
馮淑嘉卻沒有這麼樂觀,前世半生苦難,讓她深切明白了馮淑穎和李景兩人的無恥和貪慾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一回芷荷院,她就立刻招來采露,急聲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姑娘儘管放心,大春和小春兩兄弟跟著侯爺學過一些斥候的本事,盯梢中山伯世子,對他們來說算不上什麼難事。」采露溫言寬慰道。
李景不過是個花架子,又愛賣弄,尋常身邊帶著的人也不多,要盯梢他確實算不上難事。
馮淑嘉點點頭,扶額嘆道:「但願堂姐那裡也沒有問題,一路平平安安地抵達郴州才好……」
馮淑穎雖然沒什麼大智慧,但小聰明卻不少,更重要的是為人狠辣,又慣會裝無辜嬌弱,真要是鐵了心壞事,只怕那些心思粗糙的護院漢子並不是他的對手。
「姑娘不用擔心,奴婢打聽到了,夫人對此早有安排。護衛的人手都是張護院親手挑選,個個本事不俗;還有貼身伺候的婆子時時看著,肯定沒有問題的。」采露耐心地勸慰道。
馮淑嘉搖搖頭,道:「張護院親自挑選的護衛和母親親自安排的婆子,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可我擔心的是念春。」
采露驚詫,脫口問道:「念春有什麼好擔心的?」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一群武藝出眾的護衛面前,能翻出什麼浪花兒來?
「那我問你,念春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武安侯府的大丫鬟不做,卻要跟隨堂姐去郴州鄉下吃苦?」馮淑嘉問罷,不待采露回答,就自言自語道,「那是因為她待堂姐忠心耿耿,吃苦受罪,都甘之如飴。」
這樣忠心耿耿的婢女,為了主子,哪怕捨命也是再所不惜的。
橫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念春若是真的捨出命去幫助馮淑穎,未必不能達到目的。
采露滿臉的難以置信,掩唇低呼道:「不會吧?」
馮淑穎那樣虛偽狠辣的人,念春就算是再忠心,又怎麼會願意為之捨命呢?
馮淑嘉搖搖頭,悵嘆道:「未必沒有這個可能。」
前世,念春不就是為了幫著馮淑穎討好李景,才甘願被作為玩物送出去,受盡折磨,年紀輕輕的就香消玉殞的嗎。
可是,這個話,她卻不能告訴采露,只能是囑咐采露,將李景盯得死死的,免得他從中做妖。
采露見馮淑嘉面色沉重,也不敢麻痹大意,立即鄭重應下。
現在,她已經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將馮淑嘉當成一個嬌縱蠻橫的小姑娘無奈縱容了。
從荔山自救,到揪出墜兒,再到如今送走馮淑穎,一樁樁,一件件,馮淑嘉都思慮縝密,安排周全,比之白氏都毫不遜色。
可是再周全的準備,都沒有架住馮淑穎和李景的貪慾和狠絕。
五日後,護送馮淑穎回郴州的護衛連夜縱馬飛奔,趕回京城,一路衝進武安侯府,趕到頤和堂,驚慌失措地向白氏稟報說,馮淑穎失蹤了!
正在給肚子里的孩子裁小衣的白氏又驚又氣又急,差點當眾昏倒,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笸籮,布料針線灑了一地,急壞了一屋子裡的丫鬟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