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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3 暴拳稱刑屠,巧箭名花落(二)

  話說這套拳法雖然招式分明,卻是打得極快,以生風之勢一氣呵成,令宿平仿若又回到了看邱禁連射三弦弓的那日正午,口乾舌燥、呼吸不暢。


  紅葉每打出一式,便叫出一個名頭,駭人聽聞,聲若響雷,彷彿化身為一個執令的監斬、宣罪的判官,頓叫人生出一股廷威不犯、森羅不欺的顫膽驚心。


  「刑屠拳」,一招一式,凶如其名!


  三寨主一個收勢吐氣,回到宿平面前,見他這副模樣甚覺滿意:「如何!看清了沒有?」


  「看了個大致吧,」宿平回道,「只是紅葉大叔,那『孟婆湯濃』是個什麼意思?」


  「這是『刑屠拳』第一式的拳名——等你功力有成之時,如那般跳起一拳砸在人家腦袋上,立馬叫他腦漿迸裂,送他歸西。哈哈!那腦漿自然比湯要濃了,是以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啊!……那『周公不解夢』呢?」


  「這下巴經脈連著耳根也通著腦袋,一拳上打,磕掉牙齒不說,保管震得他暈厥過去,更甚者當場橫死,便似做了一個周公也解不醒的夢。」紅葉敞開話匣,索性將其餘招數都一一詳解。


  「還有那『午時三刻鼓』,拳若大槌,擂碎人胸……」


  「『黃泉路用腳』,人死了就要走黃泉路,走路用腳卻不需用手,這一招便是把他那無用的胳膊連肩廢去……」


  「『閻羅殿下跪』,到了閻王那自然要跪,便翻身斷他的腿……」


  「惡人到了陰曹地府,是要下油鍋的,暴拳連打其背部,叫他嘗嘗『油鍋滾背』的滋味……」


  「油鍋中洗盡惡行,就入了極樂,雙拳抱腰一擊,纏綿無限,便是『極樂纏綿』……」


  「十八年後,可往生投胎,站在雲上須擦亮眼睛,低頭望下看清這花花新世界,他不低頭、你就幫他低,咱們這回用腦袋,撞其後頸,便叫『投胎再看清』!」


  宿平一邊聽著,一邊冷氣連抽,卻見紅葉神態自若,於是問道:「紅葉大叔,你可曾對人用過這『刑屠拳』?……有沒有打死過人?」


  紅葉歪起大黑腦袋,想了想:「用倒是常用,不過近年下手也留了分寸……真打死人嘛,也只一回。」


  宿平追問:「那人是個幹什麼的?是壞人么?」


  「什麼『那人』,是那群人!三十七條人命哩。」


  「三十七人!一起死了?」


  「對!不過都是些該死之人,是以老夫也殺得起興。」紅葉不以為意道,「——若是你碰上四個男人正在**一個良家女子,又會做何打算?」


  少年面色微微一紅,卻是立即斬釘截鐵道:「自然是要制止了。」


  紅葉點頭道:「那便是了!老夫非但制止了那四個人,還把他們痛打了一頓……只是方才救下那名女子,沒出幾里地外,又被一群人堵上了,原來都是些叫來的幫手,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七人。老夫見他們各個手裡提刀帶棍,自稱是筠州『新昌門裡的爺爺』,話一出口就要取老夫性命。既然那些『爺爺們』找上了我這地府的判官,豈有不順路送去見見閻王的道理?於是老夫便收了那三十七人的性命,輾轉入伙風雷寨了。」


  「原來還有這些曲折……卻不知我若有了紅葉大叔這等本事,能否殺得如此爽快?……想來是不能的了……那些人雖然可惡,但也各有家室,他們的爹娘妻兒得知死訊定然痛心疾首了……哎,這『刑屠拳』好生兇險,我到底學是不學?……」


  宿平正想間,卻聽紅葉道:「你怎麼了?」


  少年驀然抬頭,看了三寨主一眼,道:「紅葉大叔,這刑屠拳能增力氣嗎?」


  「打拳就是練身,哪有不增力氣之理?更何況咱們這套拳法乃是外功中的異數,你只看老夫這身肉板便知!」紅葉拍了拍胸前的凸起道。


  「那……這拳法能不一出手就要人性命么?」宿平又問。


  「老夫方才已經說過了,下手留些分寸,自然便能饒人不死了。」紅葉哈哈一笑,突地又翻了翻眼珠叫道,「——不對、不對!差點就被你給帶進去了!——你還沒學到本事呢!就想要人性命?你道別人都是傻蛋、蠢蛋、王八蛋么?不長腳不會動?即便是練到老夫這般身手,要碰到了那賊猴兒一般的老四,一個不小心也得吃憋;若是遇上了大哥那樣的對手,就更沒法打了……好高騖遠、太高太遠!」


  「自己可以把控便好,否則傷了別人、殺了別人,又給家裡惹禍……我只把這拳法學來防身、長力氣,明年去考禁軍,也算多了一份憑仗……」宿平心中想通了關節,嘴上卻是應道,「紅葉大叔教訓的是,我日後一定腳踏實地。」


  紅葉點頭道:「閑話不多說,你先照著練上一遍。」


  宿平於是上前兩步,這刑屠拳也沒個起手,只見少年一個起跳,把手捏拳一砸,說打便就打了。


  拳才八招,宿平學的也是有模有樣,令得邊上的三寨主時而點頭一笑。不一會兒就到了最後一式「投胎再看清」,少年剛把雙手虛抱回扯就要頂頭撞去,卻聽紅葉叫道:「連著再來!老夫不叫你停,你就別停!」


  宿平聞言立時領悟,最後一招,頭才堪堪點下,就把雙腿再屈,向前一個跳躍,竟是毫無阻澀地又連上了第一式「孟婆湯濃」!

  「好!」紅葉亮眼大讚,「對方下巴是在前上方!周公不解夢、打!」


  「往下六寸是胸口!」


  「快收!分拳!肩在兩上側!」


  「下翻身!轟其後腿!」


  「腳站穩,挺起身,拳不停,只管朝背打!」


  「馬步!帶沖向前!俯身!剛好打他腰!」


  「抱緊不鬆手,頭槌!」


  「再來!」


  「氣勢、氣勢!每打一式,喊一『殺』字!殺殺殺!」


  這刑屠拳的最後一招,本來就是拚命的架勢,宿平每回把頭一頂,直覺氣血翻滾,全望腦袋裡衝去,當下聽到「殺」字,頓時也跟著叫了出來。


  「殺!」


  這不叫不打緊。一叫之下,那鬱積之氣也彷彿找著了宣洩之口一涌而出,暢快淋漓,接著便越打越快,越喊越響,轉眼就是六個往複,更不見一絲獃滯。


  「奇才!奇才!雖說只有六七分形似,卻打出了九分的拳意!」饒是紅葉素來自命不凡,也暗嘆連連,「果如雲顏侄女說的那般,這小子鄉農出身,未歷世練!——老夫依然眼光犀利,哈哈,練武之人,便須心思單純,璞中藏完玉、赤子有真心!」


  ……


  宿平終於在打到第十九個往複之時,一招「閻羅殿下跪」翻身不起,癱倒在地,已然脫盡了全力。


  紅葉卻不由他,快步邁上前去,一把抓過少年,幾式擒拿連發,推推打打,疾速拍向他的腿、腰、肩、胸各處,眨眼就把宿平重又立了起來。


  「刑屠拳本就是拚命的招式,即便是在無人自練,也要時刻如臨千百之敵!既是對敵,你這一倒地無異將自家性命拱手於人——我要讓你知曉,這並非你之極限。人力有時而窮,意志卻是無盡——」紅葉邊說邊放開少年,退後一步,招手道,「來來來,不打腦袋、不翻身打腿、不頂脖子,你用其餘五式攻我!」


  「紅葉大叔……是真打么?」宿平喘氣道。


  「那還能有假!」紅葉咧嘴道,「你若是能打中我,便算出師……」


  三寨主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拳頭撩向了他的下巴,急忙后縮迴避,笑罵道:「好小子,還會耍詐!」


  宿平一拳「周公不解夢」落了空,卻是不停,兩拳砸下,又一招「午時三刻鼓」捶將下來,只因矮了紅葉大半個頭,堪堪擊向對方肋、腹之間,嘴裡跟道:「這是學的法華叔叔的詭道,小心了!」


  紅葉聽他此刻提起法華,並不反感,倒是哈哈一笑,面露贊色,又小退一步化解了去,雖說少年眼下拳無幾斤力,卻是不能被他打中、丟了顏面。


  「黃泉路用腳」才歇,紅葉一個轉身,露出後背空門,喝道:「接上!」卻是直接跳過那招須得翻身跌打的「閻羅殿下跪」,但也未明說是用哪招接上。


  按著「刑屠拳」的招式先後,本應是打「油鍋滾背」那一式,然而宿平一個馬步快靠上前,出其不意地使了一招「極樂纏綿」。


  「哈哈!」三寨主是刀尖槍頭打滾過來的人,這點突變自然應對自若,更何況他已知宿平極為聰明,觸類旁通,早有了防備。輕輕邁前一步,避拳的同時,並不躲開太遠,叫宿平馬步前沖之力恰好趕上,卻又抱不到腰。


  宿平見這一擊又是未中,但已近其背,拳也不停,終於跟上一式「油鍋滾背」。


  拳拳落空。


  紅葉見他一套打完,又轉回了身來,笑咧咧地正對宿平。


  宿平再來一式「周公不解夢」打上前去,直勾其下巴……


  三寨主說的沒錯,宿平方才倒地,只是到了體力的一個極限,卻仍有意志未摧,如此一來,那體力之極限便不算是真正的極限。


  對於這些,少年理應駕輕就熟,當初邱禁首次教他練身的情景,便與宿樹根說過同樣的道理。練身也好、練功也罷,付之肉,源自心,這心,可謂之「意志」。宿平雖未明悟,卻早已做到了。晨跑是如此,俯卧撐是如此,引體向上、曲臂懸垂是如此,甚而最初邱禁叫他站於日頭之下曝晒,亦是練心。


  言歸正傳。


  此刻的宿平雖也頗覺吃力,但更有一股迫切之願,就是要把紅葉打中——哪怕只有一下。


  如此信念持撐,兩人一追一逐,一誘一打,時間倒是過得極快。少年的拳法又因對上了真人,不似起初那般空耍把式,也漸漸地愈發有的放矢、神形皆備。而最讓三寨主暗中稱道的是,宿平打到了後來,便幾乎不按先後出拳。一次紅葉轉身,正待少年打他下巴,卻是迎來胸前一拳;一次本以為他該使出「午時三刻鼓」,於是縮胸退閃,不想少年打的卻是「黃泉路用腳」;更有一次,少年居然冷不丁跳起一招「孟婆湯濃」,把他逼得連連後退。


  打了大半個時辰,紅葉忽覺宿平那招「油鍋滾背」已經變作了「娘娘敲背」,顯然又一次到了氣力耗盡的關頭。這一次三寨主並未再繼續給宿平喂招,而是一個回掄,就把少年攔腰提了起來,夾在腋下。


  「打中了……打中了……」宿平軟軟地捶了紅葉背上幾拳,嘴裡叫道。


  「打你個頭!」紅葉笑罵一句,只管向著山頂南坡的草坪走去,到了那處,才把他仰天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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