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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1 多情往南去,老庵誰人憶(二)

  宿平聽了這話,第一句便問:「那絕世高手,可有法華叔叔厲害?」


  一濁道:「小法華許還不能望其項背。」


  宿平只一怔,倒也沒有錯愕的表情,因其知道天下還有個「箭神庄」,自是藏龍卧虎之地,於是第二句便問:「那他可是箭神庄出來的人物?」


  一濁笑道:「看來你也知道小法華的出身了,不過箭神庄乃大趙地界,與此人毫無關聯。」


  宿平暗想,那不就是說這位絕世高手不會「花落箭」了,他既不會「花落箭」又怎地能成了絕世高手!莫非還有更厲害的箭技?一念至此,又有了第三問:「姐姐見過那人,不知又可曾到過箭神庄?箭神庄之人和這梁國的絕世高手,哪個厲害?」


  一濁搖頭道:「姐姐這女飛賊若進了箭神庄,哪還能在這裡與你說話?那可是皇帝最倚仗的地頭,你說有沒有能震住大趙這片大場子的人物?」


  宿平呼了一口氣,輕鬆道:「如此說來,箭神庄定然也有人能抗衡那個梁國絕世高手了!」


  一濁嗔道:「我便奇了!這到底是我在問話,還是你在問話?」


  宿平惑道:「什麼問……」話一出口,這猛然才想起五寨主是讓他猜那人的箭囊放於何處。豈知少年一聽到有個用箭的絕世高手,憧憬之下居然捨本逐末地與她論起了孰強孰弱的問題,於是脫口道:「姐姐,箭囊不都放在腰間胯上的嗎?」


  一濁道:「若是放在腰間,我還問你作甚?——那人是把箭囊背在後背上。」


  少年聞言,當即伸出手臂,朝後箭試探了一下,道:「那不是很難取?加且眼睛又看不見,他能摸得著那箭羽么?」


  一濁道:「我也是見過之後方才明白,原來箭囊放於背後確可使得出箭更快幾分!」


  宿平聞之「出箭更快」四個字,目光唰地閃閃發亮,興奮道:「真嗒?」


  一濁惡狠狠道:「不都說了那人是絕世高手了么?莫非你以為姐姐在騙你不成?」


  宿平連忙討饒,問道:「他是如何練成的呢?」


  一濁忽地俏皮道:「那有何難,姐姐也會這手……」說完故意頓了一頓,只等見到宿平臉上現出詫異之色,這才滿意地續道:「所謂『熟能生巧』,不外如是!別忘了姐姐擅用暗器,不但指、腕還過得去,雙臂也是靈活不差,莫說是在背後找一尾箭羽了,便是一枚繡花針也能閉眼就來!」五寨主說到做到。宿平只覺眼前一晃,再等定睛看去時,一濁的手已然到了他的眼前,而且中、食兩指之間,赫然真就夾著一枚細長的銀針!

  「這……」宿平驚異地朝她袖口探查,無果之下,又繞到她的後背左右搜尋,仍是不見端倪。


  一濁笑道:「不用找了,你找上一天也找不著,因為我的手指能伸到腰間往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宿平這才將信將疑道:「即便姐姐說的沒錯,但這又與放囊於背有何關聯?」


  一濁道:「關聯大了!——你想想看,若是一個人自腰間取箭,和自後背取箭,同樣一抓就著,哪個出箭更為快速?」


  少年於是把這兩種抽箭之法都試了一遍,愕然之後,叫道:「果然是後背!——腰間取箭后,捏箭的那隻手仍是下垂之狀,須得抬到至少與胸平齊,方能將箭全部抽出、再轉而搭往弦上;而後背取箭,只消朝肩處一掄手,手到箭到,箭一抽出,便可上弦了!那梁人高手果然聰明!」


  一濁嘆道:「哎……也不知何時開始,天下射箭之人,好似已然默認所謂箭囊,必是別在腰間之物,卻不知變通進取。背後取箭起初是要比那腰間取箭難練,但一旦練成,便可大顯神威。可惜當時小法華已然手法定型,也過了可塑的年紀,想想便叫人扼腕。」


  宿平也跟著黯然。


  一濁突然笑道:「咱們小宿平卻不晚!姐姐這便教你手臂關節的練法,只要此事一成,再自行熟習背後取箭,就萬事大吉了!」


  少年一想到背後取箭,再配合「十鑼妙妙指」搭弦,提升出箭之速指日可待,當下也一掃陰霾,興奮而嚮往道:「妙極啦!多謝姐姐!」


  一濁欣慰地點了點頭,忽而向牆邊一指,對少年道:「看見那幾個鼓架了么?你將它們通通搬來。」


  少年轉頭望去,果見有高低十個木架一字排開,高的有肩高,低的有胯低,而那架子上皆有木托,想是五寨主所謂「鼓架」放鼓的地方。


  搬幾個鼓架當然不在話下。奇異的是,五寨主令宿平將這十個鼓架圍成一圈五尺之圓,並在少年搬架子的時候,取來了十麵皮鼓,大小不一而足,分置於架上。搞掂之後,一濁拿一對鼓槌走到鼓圈之內,站定了道:「小宿平,你可瞧好!」言罷,右手輕啟,鼓槌「咚」地一聲,敲在了那最低的一麵皮鼓上,接著左手再揮,後面的應勢又是「咚」地一聲,接著兩手齊開,「咚、咚」連上,只看她手臂好似靈蛇翻舞,或前或后,或上或下,愈揮愈快,心念動處,十方之鼓,指哪打哪!這鼓聲與那日龍舟賽上法華所擂頗為不同,彼時之鼓,擊擊在節,催人奮進;此時之鼓,聲聲成樂,動人心魄。


  鼓曲方畢,宿平由衷拊掌叫好!

  一濁道:「你可明白這擂鼓之用?」


  宿平點頭道:「若方才那鎖吶是習練手指關節,此刻之鼓,便是為了讓手臂關節更加靈活了。」


  一濁道:「不錯!無論是鎖吶,抑或是皮鼓,總之我都會先教你如何識譜,小宿平所要做的,便是想著如何在不出任何差錯之下,將這鎖吶與皮鼓,奏得越快越好!」


  宿平斷然道:「我定不叫姐姐失望!」


  一濁笑道:「我自然也不能強人所難,咱們這裡別的沒有,樂器倒是一大堆——你若不喜鎖吶,也可去選簫、笛、琴瑟等替之;你若不喜擂鼓,同樣也可代用編鐘——不過嗩吶八孔,正合八指之練,而簫、笛只有六孔,琴瑟練指則多撥少按,效果更要次之;編鐘之譜又太過複雜。故而姐姐還是勸你以此二者為主,余者為輔……」


  這一日下午,宿平與一濁便在器房中度過。五寨主看似比尋常女子性情豪爽,但教起人來,卻是異常心思細膩,更兼傾囊相授、無微不至。這識譜實非簡單之事,何況須得邊識邊練,比起那之乎者也、習武射箭,還要難上數倍不止,所幸宿平心懷壯志,不將其學成誓不罷休,一遍一遍,毫不倦怠。


  其間繼老頭倒來過一次,卻因聽到宿平吹出的鎖吶聲,捂頭抱耳跑了。


  是夜,皓光揮灑。


  賈瘦獸領著宿平從牆頭爬到外院的屋頂,兩個年輕人躺在黑瓦上。


  賈瘦獸一改白日活潑跳脫,突然輕聲問道:「宿平兄弟,你為何要這般勤學苦練?」


  宿平驀地一怔,望著空中那半輪明月,許久沒有答話。


  賈瘦獸嘆道:「我也知一些你的家事,我也同你一般是個窮苦人家出身,我也知你是為了去考那禁軍……只是你這般,是否真的……真的開心?……噢,你莫怪我多嘴,我意是說……若你不去考那禁軍,還會如此拚命么?」


  宿平聞言又是一愣,我真的開心么?


  頓時腦中一片思緒亂涌,不住地想著,若是真的自己當初不是想考禁軍,還會繼續這麼拚命地苦練么?……猛然間,他想起了那「箭神庄」、「花落箭」,還有一濁姐姐口中那個射箭的絕世高手,當下終於有了答案:會的!……便如紅葉大叔當初教自己『刑屠拳』,自己本不想學,後來一聽能長力氣,便就學了,為的就是去開更強的弓、射更遠的箭;還有陌路大哥的「十鑼妙妙指」,本是一門賭技,自己原先還頗有些厭惡,但突發奇想之間,為了能使自己更快地出箭,便也學了;眼下又多了身旁賈瘦獸的「逃命筋斗」、屋內一濁姐姐的鎖吶、皮鼓……一切的一切,無一不是為了兩個字,「射箭」!……又記起那段在侯大哥因為苦惱練不成「飛落花」而索然無味的日子,這才方知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然如此痴迷。


  「法華叔叔曾說,這世間有那憑著一招三式笑傲江湖的高人,卻不知我若是將弓箭練到了極至,又會怎樣、可能和那梁人箭手比肩?呵呵,管他知與不知、能與不能,自己練下去,不就知道了!嘿嘿,我若練成了那傳說中的『飛花不落』……嘿嘿、嘿嘿……」


  賈瘦獸邊上見他一會兒「呵呵」、一會兒「嘿嘿」,如入魔怔一般,大半夜裡直覺毛骨悚然。


  「噢……」宿平笑道,「瘦獸兄弟,呵呵,我想我是開心的……」


  賈瘦獸被他笑聲所染,一拳打在少年肩上:「你小子!看出來哩!」


  繼老頭閉目仰靠在院子的躺椅上,微笑搖著蒲扇。


  ……


  宿平搬出侯志家的第六日,邱禁終於回來了,不過並未來到南林園,而是托南林苑的管事老皮捎口信給宿平。宿平當晚便隻身回到了皮革鋪。


  兩個廂軍都黑了一圈。侯志的心情倒沒有什麼變化,一直在與兒子逗樂。少年卻發覺邱叔叔眉宇間多了一絲鬱郁,話不多,酒倒喝了不少。兩人都極有默契地沒有談及突然冒出的繼老頭與兩位表姐之事,對於侯志的費解,也只一兩句敷衍過去。


  這晚,叔侄二人都在侯志家留宿。


  宿平將來到衡陽之後、除去法華那封書信之外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訴了邱禁。邱叔叔雖因他行事魯莽,責備了幾句,但眼中更多的還是欣慰,且並沒有怪他要考禁軍卻仍與三山二嶺往來,事實上朝廷之中不乏與賊寇藕斷絲連、或有交情之人。然而,宿平沒有發覺的是,邱副都頭的眼中隱去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情愫,這情愫,大致是感懷他自己苟且忍辱,尚不及少年那般率性而為。


  邱禁問起宿平要不要找人打探一下繼老頭的身世。少年想想南林園是三山二嶺的產業,也不差了繼老頭這口飯,於是就說算了。


  又聊了一會兒,邱叔叔酒勁發作沉沉睡去,少年為他蓋上一面薄毯。


  次日,邱禁與侯志回營。


  臨行之前,告知宿平禁軍考核已有定日:來年春季,三月初一。


  ……


  兩個多月過去,時至清秋。


  這日晚膳之後,一濁將宿平拉到了內園,突然告訴少年自己要出遠門了,而且時日不短,囑他不可懈怠練功,否則回來飛刀伺候。宿平大驚,想要問個究竟,一濁卻是閉口不提。


  第二日早晨,賈瘦獸牽來一匹馬兒,南林苑的眾人於門口相送。


  一濁接過馬韁,一一拜別道:「今後『南林苑』的大小事務,就交託給妹妹和老皮打理,希望大伙兒相互照應。」


  眾人點頭稱是,依依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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