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聽見她說（3）
林瑾幾乎想要捂住心臟那一塊兒，順便再來個心腦的全面身體檢查。
如果真的查出什麼來絕對是林珏的錯。
整個林家就他一個人給自己氣受。
可是，當她看見帶著些微戲弄神情的少年順手遞過來的蛋餃和白菜，又一瞬間決定原諒他了。
她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大手一揮：「不吃了！回家！」
「呦，這麼快就好了？我還以為你要在醫院再住一晚的。」
「就這麼點小病，怎麼能留在這裡佔據寶貴的醫療資源？」
林瑾看也不看林珏手中的清淡口味營養餐，頭一橫，大有要衝出去橫豎都是一刀，乾脆一了百了的氣勢。
這模樣，彷彿剛剛還賴在病床上不走的人不是她似的。
林珏笑了，卻說：「那我打的這一餐飯怎麼辦，我可是專門為你打的飯，要是不吃完，可就算是浪費食物了，按照帝國的法律是要拘留的。」
星際第二紀元初期，帝國剛剛經歷了一場重大的災難，雖然帝國人民萬眾一心成功渡過這場災難，但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受災後遺症」，其中的一個後遺症與糧食作物的減產相關，為應對這些「後遺症」，帝國議會及時出台了諸如浪費糧食處以拘留懲罰的法律，雖然部分規定苛刻又嚴厲的，甚至有點搞笑，卻也實實在在的為帝國的休養生息做出了貢獻。
林瑾清楚，這樣的律法好處絕對是明顯的，而且不會因為時代的變更失去其存在價值，從千年後的星際仍有不少地方延續這樣的法律便可窺見一斑。
看著林珏臉上毫不掩飾的促狹笑容，林瑾絕對有理由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她的小心臟又開始氣的生疼了，怎麼辦？
不會是剛剛那個「讀心術」的後遺症吧？
憋得臉紅的林瑾最後出了一個糟主意——打包帶回去給林白，那位還是很喜歡這樣的口味的。
「帶回去給林白吃！」
林珏聽到這句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林瑾突然覺得從腳心到心臟的位置衝上來一股涼氣，忍住了才沒有打一個噴嚏出來。
這委實是一個糟主意！
林瑾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差點想要給自己一巴掌。
只是話都放出去了，總不好反悔的……大概吧。
遠在帝都另一頭的白則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著一盞盞的路燈接連亮起，燈光明亮而溫柔，排列整齊，像一隊隊整齊有序的軍隊。
帝都良好的治安下，所有危險都蟄伏在黑暗裡，萬不敢踏及光明，人造的光也並不排斥她，一切如此安詳，如此熟悉。
她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是大海中一隻渺小的會發熒光的水母，跟著其他的會發光的水母遊了出去，最終又游回來了，滿臉驚喜，原來兜兜轉轉，最後的歸處總是一個地方。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切。
哈切打完，她才驚覺自己現在這奇怪的鬆懈，不留情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清醒了。
林珏去看林瑾的時候還是太陽才落山時分，現在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月朗星稀的時刻，本該是眾星攬月的夜幕帶著些不祥的微微紅光，透著紅光的黑色夜幕上似乎有其他四隻若隱若現的「月亮」，這幾個「月亮」大小不一，方向不一，亮度上卻幾乎看不出差別，都是皓月下的螢火，偏偏那麼明顯的在夜幕留下擦不去的痕迹。
美麗的五月同天，不算常見，卻也不算罕見，一副不稀罕的美景罷了。
夜幕下的行人毫不驚奇。
或許剛來主星的遊人會對這樣「五月同天」——星際十七道奇景之一感到震驚；或許一部分天文愛好者們依舊驚奇或者警醒，兢兢業業地記錄著星際第二紀元帝都天空出現的又一次五月同天；甚至或許也有某些半通不通的玄學愛好者試圖用玄學的手段解釋美麗的五月之下是如何深意，試圖用某種玄而又玄的說法讓當下的人看到更深的東西。但是這些年都過來了，見怪不怪，看習慣的東西誰會在意？
如果不是今天自己突然覺醒了類似超能力的「讀心術」，林瑾也不會在意，但是既然覺醒了，她也就自然少了些僥倖的心理，試圖杞人憂天的尋找一些不規則的地方。
但不得不說，林瑾雖然有點小聰明，但是終究不是超腦的天才，也不是自學成才式的鬼才，甚至於精良教導下成就的天才也不是——她畢竟只有14歲，即使重生回來前也只是個18歲的高材生，雖然比同齡人擁有了更大的優勢，但同時也有了更大的限制……思維的定性。
千年後人人都知道千年前天才層出不窮，但又有誰會想到，這是一個時代本質上就是一個天才的時代？這個時代，天才熠熠生輝，平凡者百思不得其解。
思維的定性就是平凡者的標誌之一。
近年來，星際人類的科技水平發展的尤其快，帝國主星附近的幾大星球佔據天時地利人和，越來越「亮」。科學家解釋，行星星球的光芒在夜幕上形成「月亮」，主要應該歸咎於幾大星球距離帝國主星太近，以及新型能源的應用和燈製造材料的變更，改變了原本燈光的部分性質，以至於主星附近特殊的保護性元素粒子流在某些變數的影響下下，居然沒能完全阻隔周圍星球的影響，其中最明顯的狀態表現出來就是「五月同天」這一現象，哦，偶爾會是「四月同天」。
至於「四月同天」，說來也奇怪，烏雲能蔽日遮月，居然擋不住其他星球上的燈光，實在神奇。
神思恍惚，林瑾就到家了。
林家三姐弟住一棟面積不算小的別墅，別墅歸屬於林衡和衛青——林家的便宜父母，明面上，每個人在別墅里都有自己的卧室，或者說是私密空間更合理些。
別墅有地下室，但是林瑾和林珏的年紀不夠，不清楚有幾層，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可以用來做什麼，目前也只有地下一二層的使用權。
一層是智能圖書室和小型訓練場的組合，智能圖書館的內部數據基本相當於復刻了帝都圖書館，主要通過全息投影或者意識具現讓讀者獲得觀感。據說擁有帝都圖書館99%的藏書量，剩下的1%基本掌握在元老閣和議會的手中，這1%多是關於軍事方面的解密后資料，部分是關於某些人類之謎的歷史真相。但只是99%的藏書也足以證明其珍貴。
更為難得的是，這裡有很多林家前輩手寫的遊記之類，這曾經是人類書籍中基數最大的書籍之一，後來因為某些原因，部分年代所剩遊記寥寥無幾，也就是說，書面上的那些年代的傳承幾乎斷絕。而林家的遊記一直保存著，傳了幾百代，見證了兩個星際的紀元時代，給後輩留下了無數的故事傳說。
小型訓練場參照帝國家庭訓練場標準修建，看不出有什麼格外特別的地方，平平無奇。
第二層所有空間都是醫療室，有完整的醫療設施，小到特殊設計、完美計算后安排的便攜醫藥盒，大到直接佔據了整個第二層三分之一空間的最先進醫療倉和相關的針對性修復液製備設施。
至於往後的幾層，剛成年的林白倒是毫無疑問的擁有許可權可以進去，但是經林瑾觀察——林白絲毫不感興趣，從來沒去過。所以，那地下的剩下幾層究竟什麼樣，林瑾一無所知。
抹了把臉，林瑾試圖表現出一副憔悴的樣子。
果然，演技餵了狗，顏值瞎子見。林白根本就沒等她，甚至於林白還沒有回來。
別墅里分明擺設雅緻清新，方寸得宜，卻給人一種空蕩如洗的錯覺，明明是個建築，卻比人更加涼薄。
林瑾和林珏前腳剛到，後腳白則就回來了。重生在林白大小姐身上的白則明顯不是個安分的人，不僅在月黑風高時回來，還是背著個麻袋回來的，別墅的燈火下，麻袋的影子拖的長長的，像一條尾巴，這搞得像是……剛剛殺人放火、趁火打劫回來似的。
林瑾這麼想著，就順口說了出來。
白則挑眉，表情出乎意料的鮮活：「打誰的劫？我打得過誰？」
一句話把林瑾問懵了，確實，一個廢柴在元素師雲集的帝都有什麼殺人放火的能耐？連趁火打劫這個詞都是抬舉了她。
更讓林瑾感到恍惚的是：哇！林白剛剛是有表情了嗎？
就連一向鎮定的林珏眉眼間也有些掩不住的驚訝，似林間小溪，緩緩地淌出來些，又突然被截斷了。
白則卻不擔心自己的舉動會造成什麼影響，會不會被人懷疑。經歷過今天黑市的事情之後，帝都對她而言就不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即使她今天舉報時用的是加密手段，並且還是通過終端遠程操縱他人終端進行舉報，基本沒可能被發現。縱使「藥丸」簡化版本——她現在手上的終端，從各個角度分析驗證，帝都的安全性是最高的，她都不打算久留了。
【這個地方有毒。】她想。
白則回來的路上也得知了有關於自己艦毀人亡的消息，那麼，最近的風聲就有點緊了，她自認為行事向來嚴謹，考慮周詳，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做好打算——兩個多月後就是全國青年元素師大賽決賽，屆時帝都會迎來流量高峰，交通方面自然會鬆懈些，那時候，自己就混在隨便什麼民用型星船上，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誰也不會發現北川的城主悄悄地來了，又悄悄的走了，還無聲無息就舉報了一個混在黑市裡的星際海盜頭子。
恍惚之後，林瑾決定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同手同腳地把打包的餐盒遞給白則：「你吃過了嗎？這是帶給你的。」
林珏補充：「醫院標準配置的營養餐，口味清淡，少鹽少油。」說著，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還沒有添加亂七八糟的提鮮素，剛打的飯菜，還熱著的。」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有點傻了，明明是林瑾腦子壞了要把這些東西帶回來，自己幹嘛湊上去對林白示好？就算是再怎麼示好她也未必在乎。
白則聽見這番話，眼睛不經瞪大了些，略驚訝於這副身體的弟弟居然還是記得他這個關係不好的大姐的飲食習慣。她沒有拒絕，順手接過兩個餐盒，鮮嫩的清炒白菜和金黃的蛋餃上下相疊，襯得對方都很好吃。
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在注意著周圍的環境，手上提著個不大不小的麻袋，這舉動，她自認為看著實在不算是什麼良善之輩，也不適合進餐館吃飯，就一直這麼撐著，或許是之前喝了兩支營養液抵了些用，路上還不太覺得餓，這時候餓的感覺卻越發明顯了。
只是雖然真的餓了，白則依舊很警惕。
她把手上原有的麻袋隨手一扔，也不多在意。孤零零靠牆的麻袋與別墅簡潔明亮的大廳格格不入，偏偏在三個人的包圍下表現出類似於不動如山的氣勢。
白則把餐盒放在旁邊的餐桌上，一根手指慣性屈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餐盒的蓋子，她掃了一眼林珏，然後眼睛不錯地盯著正心虛的林瑾看。
林瑾更加心虛了，覺得腿有點軟。
這時候，她聽見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險些跪下去。
正是剛剛白則質問反駁的聲音。
【這剛還懷疑我打家劫舍呢，怎麼就關心我吃沒吃晚飯來了？奇奇怪怪的傻小孩。】
接著，還是白則的聲音：
【藥丸，你找一下數據，分析一下林瑾這個舉動的含義幾何，順便調查一下盒子里的東西哪來的，再做個粗淺的風險評估。】
於是，一個清冷的聲音憑空冒出來。
【是，藥丸為您服務，數據分析結果預計20秒后得出，風險評估結果20秒后得出。打包白菜和蛋餃來源於帝都第一醫院123層食堂，由帝都第一醫院總食堂出品，食材更具體來源是否需要查明？】
【食材產地就不用了。】
【是。經數據分析，顯示以下內容為此事件發生原因的可能性百分比。風險評估顯示，食物安全性在90%以上，可食用，建議做更進一步食物安全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