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微熱(中)
「有那麼嚴重嗎,我只是開個玩笑,」裘德看著少女認真道歉的模樣,「真的不亂,沒騙你。」
同時少年笑著提醒道:「順帶一提,手上的動作停下來了喔。」
「啊,是的,對不起……」梅希雅低下頭,有些手忙腳亂地繼續進行包紮,「因為講話而分散注意力……果然我還是不行呢。」
「……是不是裹得太緊了?」少女的動作仍舊如先前般緩慢而猶疑。
「沒事的。」
「如果疼的話,請馬上說喔。」
「嗯。」
裘德望著怯懦又溫柔的梅希雅,她是伊克斯與哈密羅的女兒,自己仇敵的女兒,但他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對少女抱有負面的情緒。
或許由於這伙強盜中間,只有梅希雅是單純而善良的存在吧。
這些年來,自己與她一同成長,互相交流、互相陪伴、互相安慰。
「好啦,包紮完了。」打上精巧的蝴蝶結,少女看上去很開心。
「謝謝。」
「不……應該道謝的人是我,」梅希雅趕緊辯解道,「是我提出的請求,能幫羅伊先生包紮,我很開心呢。」
望著少女臉上溫柔而真誠的微笑,裘德一時有些恍然。
「完全無法理解被道謝的理由。」少年實言相告。
「羅伊先生能來這裡也好……能陪我聊天也好……能讓我幫上忙也好……」
眼看梅希雅慌忙解釋起來,裘德僅有一點是能確認的,從那笑容中,他清晰看見少女的喜悅。
唯有在這間小屋內,裘德能夠體驗少有的舒適與放鬆,他甚至一時不想離開這裡,然而前路仍舊任重道遠。
「唉。」回想過往的那些血債,少年不禁嘆了口氣。
見此情景,梅希雅立即露出惶恐的神情:「怎,怎麼了?」
「不,沒什麼。」無意間給少女造成困擾,裘德趕忙解釋道。
「……是我,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嗎?」
「沒有,」裘德考慮著措辭,「只是,繼續待在這裡的話,我快要不能動了。」
「會變得,不能動嗎……?」少女顯得很困惑。
「我都說了些什麼吶,」少年苦笑著搖頭,「梅希雅……」
剛想進行解釋,眼前場景突然消散不見,裘德意識到原來自己又在做夢。
隱約感覺有誰正在給自己喂服某種苦澀液體,少年嘗試睜開雙眼卻什麼也無法視見,視界中僅有一片深邃虛無。
先前的夢境真是奇怪,他從未經歷過那些場景,憑少量清醒意識裘德努力進行思考,而且自己被稱作羅伊先生,可是羅伊是誰?
雖然試圖思考這些疑問,但他的意識很快又變得模糊,未多久便再度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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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小屋,明凈整潔,環境令人舒適而放鬆。
「怎麼了,為何嘆氣?」裘德朝對面坐在床邊的少女問道。
「啊,對不起……」
「用不著道歉。」看著梅希雅驚慌失措的模樣,少年苦笑起來,同時感覺有股暖意在胸中流淌。
「梅希雅果真與這裡其他任何人都不同。」裘德頗有感慨,不禁喃喃自語。
「誒?不同,是指……?」
少年這才意識到不經意間將心中想法說出口,只好繼續解釋道:「劫掠也好、殺戮也罷,梅希雅厭惡著那些破壞性的事情吧?」
「……是的,」少女看上去有些失落,「我經常會想,是不是搞錯了出生的地方什麼的……」
「如果可能的話……真想生活在安靜的村莊呢。」
裘德凝視著梅希雅的雙眸,少女眼中那份真切的憧憬清晰可見,但她隨後又尷尬地笑起來:「即便這樣說,也沒有辦法改變呢……」
從那笑容中,裘德分明看見一種悲哀,一種對美好願望的無奈自嘲。
「對不起,說了些奇怪的話。」梅希雅像認錯道歉般低下頭。
少年當即否定道:「才不是奇怪的話。」
「謝謝……但是,確實奇怪。」少女堅持道,「許多年了,好像還是沒接受現在的生活呢……」
能接受才奇怪了。裘德暗自想著,每天都擔驚受怕,沒人關心愛護,沒有人可以交流,還經常要遭受母親的毒打折磨。被欺負成這樣,任誰也難以接受吧。
「開什麼玩笑,憑什麼梅希雅非得生活在充滿苦難的環境里?」少年義憤填膺,「哈密羅連自己的女兒都要虐待,天底下竟有這樣的親生母親?」
「『開玩笑』什麼的,我已經不去考慮了……」少女的神情依舊平靜,「生活環境不會改變,考慮也沒有用呢……」
「但是我現在並不難受,」梅希雅露出溫柔的笑容,「因為有羅伊先生陪伴呢。」
聽聞此言,裘德頗有些驚訝:「我可以幫梅希雅排解痛苦嗎?」
「是的,如果羅伊先生不在的話,現在我也覺得很苦呢。」少女微笑著應答,「多虧羅伊先生,我才能感到安心……」
「唉。」心間百感交集,少年長嘆一口氣,「我們沒法選擇過去,但是我們可以把握現在。」
「我最近研製出一種藥物,原料是從我父親遺留的藥劑筆記上看到的。」裘德組織著語言,「那種草藥原本是用來止痛的,我現在將葉片研磨成粉狀提純。這種粉末具有強烈的制幻與催情作用,能夠破壞人的理性與神志,並且極易上癮,只需大劑量服用一次就能讓人徹底壞掉。理論上是這樣。」
「……好複雜,」梅希雅似乎被少年的表述繞暈,「羅伊先生打算做什麼呢?」
「這種粉末能夠讓人感到極端快樂,我打算把它介紹給強盜團里的大家。」裘德敘說著自己的完美計劃,「倘若這種藥物流行起來,他們必定都會沉溺其中,屆時我就能讓他們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血債必須得到血償。」
如是說著,少年激動地握緊雙拳,彷彿已能預見大仇得報之日,全然未曾注意到少女擔憂的神色。
正值此時,場景迅速變幻起來,裘德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屋內一片漆黑,似乎正是夜半時分。
原來又是夢境,但自己這是在哪,少年不禁產生疑問,他怎麼也回想不起來自己先前是在何處入睡的。
尚未來得及思考更多事情,裘德忽然感覺異常疲倦,隨後意識便逐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