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閩皓揚望著榻上的白芯蕊,慘白的嬌臉上因為醉酒的紅緋依舊楚楚豔骨,萬種風情。想這幾日自己冷落的她,竟不知有這緣由。閩皓揚撫了撫白芯蕊的臉頰,還留著微燙的溫度。他心頭一緊,竟麵生悲色。
“是為了我麽?”閩皓揚像是自言自語,輕輕言道。
白芯蕊顯然是做了一些夢,在榻上翻來覆去,纖嫩的手臂來回舞蹈,嘴裏還念念有詞,“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
閩皓揚猛地上前抓住白芯蕊的手,道,“我在這,我在這。”
白芯蕊沒有醒,可是安靜了下來。閉著的眼角上幾滴濁淚泫然而下。
“芯蕊!”閩皓揚痛苦地喚道,不帶平日裏的鋒芒。
白芯蕊像是聽得什麽觸動心底的聲音一般,微微睜開眼。眸子露出的很少,不過還是依稀見得麵前一個人。該怎麽形容這個人呢?他長著一雙平日裏清冷的眼睛,永遠看不穿他所想。他看我一眼,便如冷風撲麵,涔涔涼意如針似芒。可是心裏卻暖意四起,仿佛千裏陽光下,冰蓮綻放在雪峰之巔。
臉上好燙。我臉紅了麽?莫非,這是我愛的人麽?
白芯蕊醉意未過,迅即又閉上了鳳眸。閩皓揚不知這一眼,是帶著怎樣的眷戀?
我不走,亦不會離開你!情切至此,再複何求?即便前途是披荊斬棘又如何,這一生,已注定隨你。
白芯蕊漸漸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臥榻上。窗外已日上三竿。
顏兒端過一杯熱茶和一條濕過的毛巾,走過來道,“夫人,您醒了。”
白芯蕊覺如千斤壓在頭頂,緩緩道,“我,怎麽了?”
“夫人昨晚飲了不少酒,王爺陪在這裏呆了一晚,大清早的便離開了。”
“閩皓揚?”白芯蕊的心底閃過他的名字。他會來看我?!
“對了夫人,王爺臨走前留下一張紙條,讓奴婢交與你。”顏兒不知從哪拿過一張精美的紙箋,遞到白芯蕊的纖手裏。
白芯蕊無力地接過,微微展開,箋上遒勁的字,正是他的字體。她鼻子一酸,又淌下淚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妾若所願,與妾偕老。”
雖隻寥寥幾字輕語,卻低低縈繞耳根,化做深濃盟誓。
這是我醉過之後的夢境麽?你還記得。謝天謝地,你還記得這誓言。一切都不曾變化,心亦是那顆真心,人亦是那愛人。
這一刻,不再有願,不再有恨。
“顏兒,王爺呢?”白芯蕊從巍山麗水的遐想中回到現實。
“王爺被李總管叫去了,道是宮中來人求見。”
白芯蕊倦容一改,吩咐道,“我已無恙,你下去休息吧。”
威嚴的軒轅廳上,一人坐在正座,一個居偏座。
“你且回去告知雲貴妃,這皇帝之位本不由我,讓她另擇賢明吧。”閩皓揚將端著的茶抿了一抿,眸子沉著,眉宇清雋。
“王爺,這本是先皇的遺詔,王爺當皇上言之有據。”說話那人是雲霓裳現在最寵信的親信,也是當今已權傾朝野的大臣,刑部尚書魏梓。
閩皓揚眼底波瀾不驚,道,“自今日後我便歸隱田園,與世無爭,皇帝之位與我無緣。還請朝堂大臣另薦他人才是。”
那人的眸子一震,仿佛是在想,這當皇上是在逛菜市場麽?
不過很快,那人唇角輕挑,微微一笑,自手中伸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王爺,這東西你可認得?”
閩皓揚神色慢慢凝重,猛地站起身,厲聲道,“這!莫非?!怎麽會在你手裏?”
“王爺,我手中這道不過是按原型做出的仿品,貴妃欲借此告知王爺此事的利害,請王爺決斷。”
“我豈止這是真是假?如果本王說不呢?”閩皓揚望了一眼那東西上麵刻的字,微微把嘴角一撇。
“那試試讓它落到殷昇將軍的手中……後果……還請王爺自酌。”
閩皓揚心裏猛地一沉,劍眉緊蹙,隱含驚怒,道,“她這是在威脅本王麽?”
那人不緊不慢,看似虔誠,“貴妃隻願王爺可以回頭,早日入宮,此也乃吾國之大幸。”
閩皓揚頓了好長一會,道,“好,我再思慮幾日,之後定給貴妃一個答複。”
那人把手裏的東西一收,立起身,抱拳一拱手,“那微臣先告退。”
魏梓退出軒轅廳便遇見廳外佇立的白芯蕊,躬身作一禮,“微臣見過夫人。”
白芯蕊微微低頭,雙手回禮,“大人慢走。”
軒轅廳上仿佛矗立著一座冰山,冷冽刺骨,讓人不敢接近。這地方亦不是白芯蕊常入的地方。一是軒轅廳乃王爺恢弘論政之所,二來王爺不許妻妾家眷無事入內,三來白芯蕊孤傲的性格自不會來此。
白芯蕊輕盈地踏進軒轅廳,見閩皓揚正坐在檀木的正椅上閉目。
她斜飛入鬢的纖眉之下,雋麗清眸隱壓著擔憂,略一思索,叫了一句,“王爺。”
閩皓揚輕輕睜開清冷的眸子,見是白芯蕊,臉上的冷峻隨即消失全無。
“芯蕊,你怎麽過來了?”
白芯蕊挑挑纖眉,“王爺,那人是……”
閩皓揚劍眉一挑,冷冷一哼,“一個得勢小人。”
白芯蕊大略聽見了他們之間的談話,口是心非地問道,“王爺,你,不入宮麽?”
閩皓揚眼底一波,沉默了好長一會,終於緩緩言道,“芯蕊,若我帶你逃離這裏,你肯跟我走麽?”
白芯蕊千番想不到,閩皓揚竟會這麽問。她亦不是沒有想過,和閩皓揚逃開這汙濁的京都,逃開這權力誘惑的枷鎖,去塞外隱居,去過平常百姓的生活。無爾虞我詐,無勾心鬥角,你隻屬我,我隻隨你。可很多事擋住兩人麵前,如今他卻道破自己內心所想。
白芯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道,“可,恒兒呢?”
閩皓揚像是安排好了一切隻等她的回答,“這路途定會很艱辛,不能讓恒兒跟我受苦。我已將恒兒交付長史吳涵,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白芯蕊想了想,吳涵乃老王爺的部下,自老王爺薨逝之後亦不棄不離輔佐騰王,先前邢王當政被降了官位,現終日以教書涉獵為樂。交與吳涵便也踏實了。
白芯蕊唇角往下彎了彎,櫻唇微啟,吐出幾個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君若所願,與君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