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瀑布低吼般的聲響激蕩不絕,落在巨大的岩石上,激起萬千層浪。


  山間突然響起一個低沉而清冷的聲音,“大人,前方發現燒炭。”


  領頭那人趨步上前,見有一堆燒過的木炭,明顯是有人曾經在此逗留過。他回身對身側一路人乙道,“他們一定在此停過,估計前方不遠便可以下山了。”


  那路人乙微微蹙眉,語氣裏略顯怨憤,“大人,我們竟在山上輾轉了一日,此山真是怪異。”


  領頭那人輕歎一聲,“罷了,先下山再說。”繼而對身後眾人大喝道,“弟兄們,跟我下山。”


  眾人齊聲,“是!”


  過了片刻,一幹人等下了山。


  其中一人道,“大人,又是那間草屋,我上前去問問。”


  領頭那人微微點了點頭。


  一人立在門扉外,大聲呼喊,“喂,有沒有人在啊?”


  那老者正在側屋煎藥,聽見喚聲,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慢步踱出了屋子。


  竟又是那批人!


  領頭那人見那老者,倒也客氣,“老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那老者眼底一沉,臉上卻是波瀾不驚,“不知將軍此次前來又為何事?”


  “我等剛從山上下來,未曾尋得要找之人。我等一路尋著痕跡而來,發覺他們必會經過老先生的草屋。在下想請問老先生是否見過可疑的人路過這裏?”


  那老者撫著白須,聲音不曾有過的冰冷,但卻有著無法抗拒的威嚴,“老夫終日在此製藥為樂,不曾見過什麽人。”


  “那便讓在下的弟兄們先在老先生的草屋歇息歇息吧。” 領頭那人一揮手示意,身後眾人便奔了進去。


  那老者臉一沉,“誒,你們?……”


  眾人進了草屋,到處翻牆搗櫃般的搜尋。那老者立在屋外,手搖蒲扇,閉著雙目一臉祥和。


  突然一人奔出草屋,拱手相報,“大人,屋中榻上發現一人。”領頭那人瞥了一眼老者,眯動了一下陰鷙的眼眸,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看似平靜,可是眼裏卻有淺淺的冷光在浮動。他冷冷一哼,等下讓你這老頭無話可說!


  領頭那人踏進屋子,見榻上確有一人,隻是隔著紗幔,尚且看不清楚那人是何模樣。“老先生,請問這人是誰?”


  那老者立在桌旁,眸間依舊淡然,“這是老夫的孫子。”


  領頭那人冷酷的臉似一把彎刀,冰涼徹骨,仿若來自地下的深潭,久不見天日,“老先生定是說笑了,之前在下來此不曾見過,此刻怎會在這裏?”


  “之前他不是我孫子,後來我認他做了孫子。”


  “這小孩是從山上下來的?”那人不想再繞彎子,直切主題。


  那老者假裝不知,蹙起白眉,“老夫亦不知這小兒從何處而來,隻是一日他倒在草屋門前,老夫便收留了他。”


  領頭那人趨前一步,想掀起紗幔,“老先生,可否讓在下看他一眼?”


  那老者倒也不驚慌,微微揚起手中蒲扇,擋在那人身前,“將軍且慢,我這孫兒得了瘟疫,還是不要靠近為好。”


  領頭那人一聽,立即退了回來。他微擰起眉心,“瘟疫?”


  “是的,將軍,此時南方瘟疫泛濫,說不定這小兒便是從那邊逃命來的。”


  領頭那人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可是平靜的眸中卻有一絲寒意在溢出來,他顯然不信那老者的說辭,深信其中定有隱情。


  那老者似看透那人心思,“將軍想看,老夫我亦不阻攔,倘若傳染上將軍,老夫便是有幾條性命都擔當不起。”


  領頭那人覺得他所言有理,便喚過身旁一人,“你,過去看看。”


  那人一臉懼怕,不過攝於領頭那人的威嚴,還是哆哆嗦嗦地走了過去,慢慢掀開紗幔。隻見牧兒臉上紅斑猶存,閉著眼睛靜靜喘息,應還在沉睡。那人隨即關上紗幔,轉身對領頭那人道,“大人,是一個小孩,臉上都是紅斑。”


  領頭那人眼中閃現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澤,一雙冷眸睨視著眼前的紗幔,“老先生確實沒見過兩個大人途經此地?”


  那老者依舊一臉平靜,沁涼的聲音如流水般澄澈淡漠,卻帶了幾分堅定,“不曾見過,老夫在此隻見過各位大人。”


  領頭那人揮了揮手,讓眾人退了出去,“叨擾老先生,在下在這裏賠罪。”他低首擺出拱手的姿勢,卻看不清臉上是何種表情。


  “無礙,將軍仁義,老夫欽佩。”那老者將蒲扇別在腰間,雙手亦抱拳回禮。


  領頭那人立起身子,嘴角一絲陰鷙的笑意,對身後眾人揮手道,“好了,都走吧。”


  那老者久久視著他們的背影,撫須一笑。


  白芯蕊讓閩皓揚坐在樹下休憩,自己去尋了要采摘的天檀草。過了一會,白芯蕊便攜著草藥回來了。她俯身去望閩皓揚的手掌,道,“皓揚,手怎麽樣?”


  閩皓揚的臉色比之前好些了,看來這藥確實管用。他單手扶樹起身,又被白芯蕊上前扶住,“我們快回去吧,牧兒還等著我們的藥呢。”


  白芯蕊望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麽,選了一條路便下了山。


  那老者正坐在石桌上孤飲,見二人回來,忙起了身,笑道,“二位回來的正是時候。”


  閩皓揚一臉狐疑,顯然不懂他所言何意,“老先生,怎麽了?”


  那老者發現閩皓揚手掌的異樣,沒有回答他,轉而問道,“公子,你的手?”


  閩皓揚低首望了一眼,隻道,“無礙,隻是中了毒,不過芯蕊幫我塗了藥。”


  “讓老夫看看。”那老者輕輕扶起閩皓揚的手臂,顏色已不再像之前那麽深了。他沉沉道,“公子莫不是動了回炙草?”


  閩皓揚微微頷首。


  “既姑娘塗了碧欏,便也無大礙了。等下讓老夫再為公子碾幾副草藥,塗在傷口,這浮腫不日便可退去。”


  閩皓揚正想拱手相謝,被那老者擋了回去,“公子手有傷,不要牽動為好。”


  閩皓揚點點頭,對那老者道,“老先生先前說,我們回來正是時候是何意?”


  那老者撫須一歎,道,“方才,有人來此。”


  閩皓揚和白芯蕊同時怔住,“莫非,是他們?”追趕的倒是很緊啊,想不到那林子沒有困住他們,一路追至了這裏。看來這個地方亦不是久留之地了。


  那老者視二人表情,隱隱一笑,“隻是老夫沒有言出你們。”


  “老先生大恩大德,謹記於心。”


  那老者再次扶起閩皓揚,“隻是老夫看不上那群人,故意讓他們無功而返。”他轉而對著白芯蕊道,“姑娘,藥可采來了?”


  白芯蕊伸過手讓他看,那老者頻頻頷首,“確實是它,需趕緊熬上。”


  “還是我來吧,老先生累了一天,先去歇息吧。”


  那老者眯著眼睛,笑道,“老夫又要勞煩姑娘了。”


  白芯蕊福身一笑,趨步進了側屋,開始生火熬藥。那老者轉身引閩皓揚在石桌旁坐了下來。閩皓揚見桌上擺有酒瓶酒杯,微微一笑,“老先生,又飲上了?”


  “嗬嗬,既無事,便小酌了幾杯。”


  閩皓揚單手拿起酒瓶,斟滿了兩杯,“在下再陪老先生酌飲幾杯。”


  那老者抬手去擋他,“誒,公子,你的手有傷,還是不要飲酒的好。”


  閩皓揚嘴角微微揚起,擋開那老者的手,“無礙,既有老先生,在下也不在乎這傷。”


  那老者搖首一笑,飲罷杯中酒,臉上浮現一股愁緒,“公子,那批人看來來勢洶洶,甚不像是好人,公子還要小心為上。”


  “多謝老先生提醒。”閩皓揚早知如此,隻是帶著白芯蕊和牧兒二人,不好逃走。如今自己跟牧兒身染異症,定無法行遠路。隻能在此待一切恢複正常,才能策劃著離開這裏。


  那老者略一沉吟,“不知公子是否得罪了宮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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