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白芯蕊望著窗欞外的淡月默默出神,神情靜而幽遠。
閩皓揚則站在身後不遠不近的望著她,徹黑如夜的眸中無言訴說著什麽。
他仿佛曾經在尋找什麽東西,一抬頭的時候,在這一刻知道了是什麽,又隔得如此之近。原來總有些空洞的心中忽然被填的毫無空隙,就像他現在舉目所能望到那漸沒的暮雲都落在了心裏,刹那的溫暖和幽寧。
閔皓揚走近白芯蕊,在後麵懷抱住她,輕聲呢喃道,“芯蕊。”聲音繾綣,臉上神色帶著說不出的靜謐溫柔。
白芯蕊不回眸,也不亂動,隻定睛看著窗外的夜下如水冰涼,明月清光,高台燭火,似在競相閃爍著各自的光芒,誰也不甘示弱。依稀可見一株蒼老的梧桐佇立在視線不遠處,樹葉瀟瀟,暗影婆娑,雖是偉岸參天,卻分外孤獨。
“你莫非要降罪於那位知府石逸淵?”一字一句,唇間輕吐,靜的仿佛沉在夜色裏,頓時融成一滴夜露,蜻蜓點水在浸了墨色的梧桐葉上。
閔皓揚自她的肩膀脫離,慢慢直起身子,雙臂依舊環繞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他聽罷白芯蕊的言語,眸子閃閃,眼底鋒芒淺露,目光淩厲得似欲直視人心。
“你方才為何攔我?”聲音很輕,隱著些許薄怨,但被更多的柔情似水所掩埋。
白芯蕊款款回眸,掙脫開他的手臂。她緊緊地望住閔皓揚,目光漸漸深邃下去,話語低沉較真,“我覺得那位知府不似貪戾之人,倘若你要問罪於他,還是要好好調查一番才是。”
閔皓揚伸手扶起白芯蕊,瞳眼黑深,盯著她的眼睛,“你怎會這般看好他?”
白芯蕊伏在他的懷裏,臉頰貼在他的衣襟上,靜靜傾聽著他的心跳,“不過直覺,我感覺他不一定是個清官,但應對此事無什麽關聯。”
“即使他不曾參與此事,身為上級,亦逃脫不了幹係。”閔皓揚眼神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華,顏色流轉,忽暗忽明間,仿若閃爍不停的湖波,讓人看不明朗的深邃中暗藏幾道驟然犀利的鋒芒。
白芯蕊知事情的利害,牽一發可動全身,縣丞雖小,但極有可能牽出什麽朝廷重臣。閔皓揚不過想揪出魑魅魍魎,其內敗絮,可如此一查下去,臣心必定大亂。
她伏在閔皓揚的胸口,淡淡一笑,眸子瞥開平靜地看著眼前月色,聲音如夜幽遠,“先莫要管那些了。”
她慢慢閉著眼,月光照在身上,那清涼如水的銀澤撫在肌膚上,如閔皓揚的手指一般溫暖入心。窗外不遠處的水池迎風傳來了陣陣柳葉蘭花的清新香氣,融著她身上的淡香,縈繞鼻間時聞得幾乎快要沉迷。
閔皓揚則垂眸凝視著她,目光深邃專注,好似要直直望入她的靈魂。他便這般久久地望著,突然眸光一動,唇間輕輕吐露出極柔兩字,“芯蕊。”
白芯蕊被那飄渺的聲音驚醒了神,抬眸視他,卻瞬間淪陷在他的眼瞳之中,那眼神裏隱隱流動著清澈似水的波紋,蕩滌著內心最深底的一方幹涸。
閔皓揚專注看她,抹抹情愫落在眼底,氣息微拂時仿佛含著笑意。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極淺的喘息,閔皓揚俯身覆上白芯蕊的櫻唇,輕聲誘惑地呢喃:“芯蕊……”低沉暗啞的嗓音,柔得似水,軟得似風,不經意聽入耳中,瞬間塌陷了內心所有的圍牆。
白芯蕊瀲灩的鳳眸裏一時迷亂,任由他的霸占。
滿室彌漫起壓抑靡亂的嚶嚀聲,一聲一聲向著夜色散播開來,宛如碧波裏的紅蓮,一朵接一朵綻放,開得妖豔,美得耀目,聞得沁心。伴著妖嬈的煙氣,和溫柔的月華,錦緞羅帳已癱軟在萬端美好之中。
眾星月唏噓禁言,誰也不敢打破窗欞內蔓延開來的旖旎。
直至,當晨曦一抹微弱地嵌在墨沉天際,一切還是畫上了終結。日夜輪回,朝鼓嗡嗡,鳥雀離巢乍起,灰影道道如離箭之弦,紛紛衝往頭頂上那昏瞑未燃的沉沉蒼穹。
突然,一陣細微輕鳴的叫喧聲傳進夢境,將白芯蕊自雲霧繚繞的虛幻拉回了羅帳之內。她靜靜睜目,朦朧視線中光影交錯迷離,想必已是天明了。她側眸望向身旁,猛然見身邊的閔皓揚已經不在了,心中不由一凜,拉過榻邊的一件衣衫,抬步下了榻。
門外似聞見屋內的聲響,迅即傳來一股柔和輕軟的聲音,“奴婢來侍奉王妃。”
白芯蕊此時已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一張疲倦的容顏,臉上異常平靜。聽罷,她連忙揚聲道,“不必了,你們先退下吧。”
“是!”淺淺的腳步聲落下,四周恢複靜謐。
待門外漸漸沒了動靜,白芯蕊坐於銅鏡前呆滯了片刻,便自行收拾了一下妝容。她換了一件淺蘭色長裙裹住儂纖身材,於鏡中觀摩,頓顯品貌婷婷裳如雲,美人嫋嫋份外嬌。
她拉開窗扇,道道陽光倉皇透進,打出一束束光暈,輕塵浮在空中,從這束光緩緩移到另一束。略作靜默,她深深呼吸一口,後抬步轉身出了屋門而去。
自門外走了幾步,便走至一道長廊,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股沉穩的腳步聲響,和淡淡的喘息。白芯蕊靜立在長廊之上,透過樹影,遙遙可見不遠處的空地上正有一人在舞劍。春風繚繞,刹那眼前似有櫻花陡然綻放,在眸間投射出分外閃耀的光澤。
那人正著一襲白緞印花薄袍,全身浸淫在清晨的光輝中,仿若一天方來客,分外倜儻。修長的手指拔出懸在腰間的佩劍,冷鋒橫掃,旋轉成銀色的圈環。劍身輕滑,銀色薄片在陽光下耀著美麗的光芒,均染點點金黃。
白芯蕊靜靜注目,竟不覺那人收了佩劍,悄悄繞過樹影躲在她的身後,抬手輕輕捂住她的眼睛,聲音故作沉沉,“你知我是誰?”
這嗓音微微的柔,微微的啞,微微的淡漠清徐,再動聽不過的優雅迷人,隻是縱使言詞再正常,此人口吻間也總是帶著輕輕的戲謔,和一絲莫名其妙的快活愜意。
白芯蕊驚地回神,隻覺眼簾黑暗一片。她嘴角輕勾,正欲掙脫,卻被閩皓揚反手抱在懷中。此時抬眸,正迎上閩皓揚溫柔的眼眸,隻見他臉上笑意溫和優雅,徹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顯出波瀾不興的淡定從容。
“小心來人。”她聲音輕輕的似不覺情感,然而在那略微不自然的瞥眸間,自她瀲澈的目中輕輕散開的柔軟還是流露出了此時內心的情意和羞赧。
閩皓揚卻不在意,反而將手臂懷抱著更緊,麵色看似平靜得出奇,俊秀英挺的眉宇間卻碎了一眸的柔軟,聲音淡淡,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我不怕。”
白芯蕊橫眸顧盼,兩腮點點泛紅,宛若碧水紅蓮的妖媚奪目。她久久垂眸靜默,後終於自唇間輕輕吐出一字,“疼。”
聽罷,閩皓揚突然眼底一沉,臉上的戲謔之色瞬間凝結。他將手臂一收,輕輕將白芯蕊扶在長廊的石欄上,聲音關切道,“哪裏?”
白芯蕊剛剛蹙起的軒眉慢慢舒展開,抬眸見他臉上擔憂的神情,忽而莞爾一笑,低頭的一瞬,她那嬌柔的麵容間還是透出了一股別樣的嫵媚宛轉,“我騙你的。”
閩皓揚眸間凝結的峻冷被她一語所融化,慢慢淌成嘴角的一抹笑意,聲音低沉,眼眸裏流轉著細碎的鋒芒,清俊的臉上平白地湛出幾分溫柔,“你敢騙我?!”他輕輕彎起手指,在白芯蕊的鼻尖輕勾,眸間盡是憐惜之色。
白芯蕊借機從他身體下逃開,小跑幾步,自幾尺之外的地方停駐,“我偏要騙你!”她丟下一抹嫵媚如春光的笑容,斂起裙裾,連忙向著背離閩皓揚的方向飛奔而去。
閩皓揚望著白芯蕊漸漸消失在晨光樹影裏的背影,臉上笑意溫和優雅,徹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顯出波瀾不興的淡定從容。
他正欲抬步去追,卻聽見自身後幽幽傳來的聲音,“王爺。”如此隻得停下腳步,回眸轉身,正見知府石逸淵從長廊深處漫步走來。
閩皓揚臉上恢複了慣有的清冷,佇立在原地不動,默默將雙手背在身後。
那知府迎上前來,斂了袍,俯身揖道,“下官參見王爺。”
“起來吧。”閩皓揚盯著他漸漸抬起的深眸,已無了昨日的恍惚,倒更顯經曆歲月滄桑的沉穩大氣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