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陳立卿見她這番裝扮,本是怔住,卻被夜離的一聲咳拉回了遊離的思緒,忙跨步上前一拱手,“樂菱姑娘,是本官。”
樂菱停在屏風之前,雙手疊在腹前婷婷站立,臉上忽而綻放一笑,“原來是陳大人和夜將軍,哪股風把二位大人吹來了?快請坐。”
她抬步前移,邊口中喚沉玉的名字,邊抬臂引二位入座。
桌上正擺有幾隻翠色暖玉杯,樣子獨特,極具雅致之風。
沉玉收了樂菱的示意,上前傾了兩杯清茶,而後跟隨在樂菱身後立著。她亦好奇二人為何此刻來了這裏,不是方才剛遇見的麽?莫非,來興師問罪麽?!
隻聽的陳立卿先開了口,“樂菱姑娘,本官本不該前來叨擾你歇息,但方才因殷昇,本官都不曾好好同你相敘,故臨走前再來看看你,亦不虛此行。”
他悵然一笑,似對自己的話略感羞愧,畢竟這樣一個大男人,說如此酸縐縐的話語,還是自覺掉了顏麵的。
聞言,樂菱知了他二人的來意,臉上丟出一個繾綣似水的笑意。
這個陳大人本對自己便有愛慕之心,每次前來必指明點自己的名字,是位難以擺脫的主兒。至於身邊這位將軍,一直擺著個冷麵,應隻陪同之意,對自己毫無興趣可言。
樂菱知了這些,當然要盡地主之宜,連忙引他們飲茶,不忘恭維道,“小女子能受陳大人這番關心,實在是小女子的三生榮幸。”
她立在不遠處,便聞到自二人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酒氣,想必是之前飲過酒才來此的。她上前自斟了一杯清茶,對二位道,“來,小女子以茶代酒,先敬二位大人一杯!”
夜離見樂菱如此豪放,不愧為他們所言,乃翠閣軒的當家花旦。他眼神瞥過陳立卿,目光深幽,隻等他反應。
陳立卿並未多久愣神,抬起茶盞,單手舉在眼前,聲音裏掩不住濃濃愛憐,“來!樂菱姑娘請。”
夜離見狀,亦隨他抬盞,稍作頷首,便仰麵飲了下去。無意間,他冷峻的神情裏,竟然有著一絲興致,而這抹興致像是附著了魔力一般,把樂菱全身上下緊緊擄獲。
美人一笑,媚眼如絲,眾生也要癲狂。
想必,這便是樂菱的魔力。
樂菱飲罷,垂著眼眸,盯著二人,纖長的睫毛在頰下畫出一扇完美的陰影。這種事於她早已是家常便飯,在這些非富即貴的人麵前,就要如此,才能生存下去。
時間淘汰過時的人,更容易淘汰過時的女人。
陳立卿放下茶盞,看著靜立的樂菱,會心一笑,繼而瞥眸環視了下香閨四周。他亦是第一次來此,若不是那小廝引路,竟還不知樂菱他們住在何處。
這偌大的翠閣軒後堂,亦是極富典勝繁華。
方才一路尋來,穿過一花木扶疏的長廊,見那紫藤花飄零一地,淡淡馥鬱香彩,沿著九曲長廊而過,才知竟別有一番天地。
卻一直不知樂菱生活在如此勝地,鍾靈明秀,能走出如此女子,亦不難得。
夜離在此閑坐,不由有些尷尬之色,他原對樂菱便不了解,還親來人家香閨,如此作為本是他做不出來的。但一想起閉月,他便好奇泛濫,故當時便勉強同意了陳立卿的建議。
想不到,如今閉月更名為沉玉。不過,自己不會認錯,沉玉便是閉月,是那個無數次在至春宮遇過的掌勢宮女。
一個小小宮女,雲霓裳根本不曾跟夜離提及過,更不會談及將閉月遣出了宮。莫非,閉月犯了何罪,還是來此另有有意?!
夜離心中越來越糾纏,不禁抬眸落目在沉玉身上,見她一臉恭謹之色,正立在樂菱身後垂眸不知望向何處。隻一瞬,他便將眸子移開,避免被人看出任何異常。
此時,陳立卿開了口,“樂菱姑娘,怎之前不曾見過你這個婢女,莫非新來的?”
他確是自當上戶部尚書便不曾來過翠軒閣,輾轉已多日過去,對這裏的一切早陌生,當然不知樂菱換婢女一事。
躲在樂菱身後的沉玉聞言,表情瞬間凝聚,深深垂下頭去,想隱藏自己臉上的異樣。
而樂菱卻無她這般驚慌,隻垂眸一笑,回道,“陳大人許久不曾來,不知是否變了心,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當然不會知小女子的事情。”
她語氣裏略帶嬌嗔,繼續道,“小女子前一個婢女知春,前些時候因家中有事,便被小女子遣回了。如今不是換了一個沉玉麽,倒比知春懂事多了……”
語罷,她還象征地瞥了眼身後的沉玉,神情憐憐,似二人早已超脫了主仆關係,倒像是一場姐妹情深。
夜離借機望向沉玉,疑慮未泯,知樂菱應還什麽事都不知。這個閉月既然在此,事情就不會如此簡單。
緣因這裏不是別的地方,而是群臣皆會蒞臨的翠閣軒。
陳立卿對沉玉沒多少興趣,方才亦隻是礙於情麵,隨便問問,竟不料又被樂菱打趣。如此幾番冷嘲熱諷,他卻絲毫無怪罪之意,倒對樂菱的愛慕尤其劇增起來,“樂菱姑娘莫要再如此言語本官,依本官看,樂菱姑娘早已投心他人,本官麽,早已是明日黃花了。”
誰人都聽出,陳立卿此語是暗指殷昇。自方才一遇,陳立卿便對殷昇的憤恨又進了一步。搶誰不好,偏偏搶自己最心動的女人!
樂菱亦聽出其中隱含薄怒,卻也不驚不慌,眼尾迤邐一彎,嘴角的笑渦淺淺旋起,身子一轉坐在陳立卿的大腿上,“陳大人,你此言真是誤會小女子了。小女子可對您是真心實意的啊,怎會變心他人?”
陳立卿麵對她溫柔的攻勢,頓時失了神色,方才淺淺的斥責化作堆積而成的歡喜笑意。他抬手正欲扶住樂菱的肩膀,卻又被身姿曼妙的她一側身溜掉了。
“樂菱姑娘真會說話,本官並非怪罪姑娘。”陳立卿一停頓,嗅了嗅樂菱方才帶過來的清香,卻慢慢斂了打趣的神情,“隻是,對殷昇有些怨氣。”
樂菱當然不了解陳立卿同殷昇的瓜葛,隻之前在婢女沉玉的口中略微得知,身邊的夜離卻與殷昇有一些私下的爭鬥。但她一個小女子之見,亦不過是誰人在皇上眼前更紅一些,另一人嫉妒他罷了。
因方才樂菱的舉動,夜離對她剛建立起來的良好印象瞬間塌陷。原來,這種美麗女子秉性亦是浪蕩風情。還枉自己原先以為,既陳立卿這般垂愛,她定是個超凡脫俗的女子,誰知不然。莫不是自己太高估了這間翠閣軒?!
沉玉眼底一直在觀察夜離的一舉一動,知既在此撞見,再想隱瞞更是不可能了。但當初貴妃有令,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目的,即使是親信亦是不可。
因事關重大,她當然想尋個機會,單獨告知夜離,切莫聲張自己的身份。但一直苦於另外二人在,難以脫身,便也隻能如此暗中留意。
一切憂慮,盡數掩在那鳳目微微清凜之中。
沉玉忽而見夜離撇過臉去,轉而獨自抿茶,似對陳立卿同樂菱的交談絲毫提不起興趣,臉上竟還難掩一絲厭煩之色。
她似看出其中端倪,見陳立卿亦去抿茶,樂菱同時止了言,便湊在主子耳畔道,“小姐,何時讓他們走?”
她已跟了多日,必當知了主子本性,樂菱雖表麵迎合這些大官,但心中卻看不上任何為官者,亦不想同他們多語。此時陳立卿來擾,她心中肯定深惡之。
樂菱將下顎抬起,湊在沉玉唇前低聲道,“越快越好,你有何辦法?”
沉玉接受了主子的命令,便知接下來如何去辦了。她沒有立即回樂菱,卻在嘴角漾起一抹暗暗的笑意,似早已胸有成竹。
看陳立卿似又要言語,沉玉盯著他,趁他未注意之時,迅速湊在樂菱耳邊輕聲而道,“裝病!”
女人皆是演戲的好苗子,居在這種風花雪月之地的女子,更是將麵具換的信手拈來。樂菱聞言,立即抬手抵在自己的額間,一雙秀眉深深蹙起,儼然一副病倦的神態。
“小姐,你怎麽了?!”沉玉見來了戲份,連忙上前扶住樂菱,亦陪她做戲,臉上浮出驚慌失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