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說服(三)
夏日的黃昏,梅雨依然淅淅瀝瀝,雨滴輕輕綻開在片片荷葉上,變成千條水珠搖曳在池塘中。似激湍溪流,在微風裡齊鳴。遠處隱隱的烏山,于山,不掩其秀俊之美。雨滴在荷葉上匯成水窪,荷葉承受不住,劃過池塘水面,將水窪的水匯入池塘,荷葉在池塘水面上盪起漣漪。偶有水鳥在凌空而翔,時高時低,在雨中隨性而為。頗為自由。
輕風拂面,垂柳依依。張曜宗站在屋檐下,心曠神怡。
即便是客房,也依然是難掩其富貴堂皇。張曜宗卻沒有心情在其靜卧。走出房間站在屋檐下看雨打荷葉,靜靜的發獃。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好詩,賢侄是在等我嗎?」孫琉逸又出現在了張曜宗面前。
「世伯不是去休息了嗎?」張曜宗問道。
「賢侄啊,你覺得我還能睡得著嗎?你不也不能入眠嗎?」孫琉逸一臉惆悵,本來以為致仕之後可以安心享受這美景家園,就這樣至老去之日了,沒想到今天被一個小友打擾了心緒,再也平靜不下來了,現在自己所做的決定可能要影響孫家幾代人的未來。現在張曜宗如此輕描淡寫的情緒,不禁讓孫琉逸真的有點火大了。
「賢侄,你點的火,你不能還這麼說話如此欺人啊。」孫琉逸十分不滿。
「世伯,別動氣,你看這雨打荷葉,水盈則滿,滿則虧。正如這世間萬物一樣。世間本來就是邪不壓正,孫家現在富貴就好比水盈則溢,不得不早做打算。世伯如此憂慮是否是怕失了這水盈之賭注呢?但不承受這賭注又怎能接下更大的水盈呢?」張曜宗指著荷葉上的水窪。
「你小子啊。老夫這麼多年,就從來沒有佔過你的便宜,這次恐怕又要上了你的賊船了,只能祈求祖宗保佑了。」孫琉逸長嘆一聲。聽上去說不出的惆悵,但是看孫琉逸的表情好像輕鬆了很多。
「世伯,非是小子沉不住氣,但現在金主完顏亮自稱雄才大略,但實際嫉賢妒能,又對宗室猜忌頗深,我觀其人必定還要南侵,而且現在金庭人心惶惶,所以一切動作都要早作打算。不然如完顏亮失勢,的遇明主,則此計實行更難。此計規劃頗大,用時極長。現在不動手,我怕以後就無動手之日了。」張曜宗也是很惆悵,經濟戰爭,自己不過是大學時閑極無聊看過一些書,現在就要大膽對一國進行如此計劃,其實張曜宗自己心裡也頗為忐忑。
「小子,你如此構想已經可以說是驚為天人了,而且仔細想之卻有可以實行之處。但是其中隱患不少。一是如若金人不上鉤怎麼辦?二是不能保密,泄露了底細招致金人報復怎麼辦?三是真的要看著百十萬我大宋黎民陷入苦難之中嗎?」孫琉逸很擔憂。
「世伯說的是,這也是王爺和我一直思慮的事。從七年前我提出這想法,我們就一直在想辦法完善計劃,但是完善的越多發現的漏洞也越多,越來越不敢去實行,但是如若一直不能實行,又有何用?現在金人在不斷的消化我們留在北方的世家,名士,百姓,一旦金人完全消化完畢,則再無收復故土的希望。猶如箭在弦上,已經是不得不發了。」張曜宗感嘆著計劃的難度。
「什麼?七年前?七年前你就想出這辦法了?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還是妖孽托生呢?」孫琉逸大聲感嘆著。人比人氣死人啊,自家的兒子整天花天酒地,還得這個老父親為他打算以後的出路,再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如此光芒四射,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世侄還未婚配吧?我家大孫女天生麗質,美艷不可方物。有相士說她是旺夫旺家,大貴之象,不如改天我去拜訪一下張夫人,咱們兩家親近一下。」
張曜宗連忙攔住孫琉逸:「世伯,我問一下,您家有幾個孫女啊?」
孫琉逸笑道:「怎麼?還想都娶了?沒有,只有一個。」
張曜宗在冷風下也冒出了幾滴汗:「那個,世伯,您家大孫女好像才五六歲吧,我還去喝過她的滿月酒呢?是不是世兄在臨安所生的那個小女孩?」
孫琉逸笑道:「是啊,原來你已經見過了,那就更好了。就這麼定了吧?」
張曜宗連忙做投降狀:「世伯,世伯,您別逗我了,咱們談著抗金大業呢?怎麼突然轉到這裡了?小子跟不上你的思路,還有小子的終身大事得我娘做主,小子真不能隨便答應您。」
孫琉逸耍起了無賴:「怎麼?你還敢看不上我家孫女?老夫看得起你才答應把我家孫女許配給你,如若你答應了,咱們就一起合作,不答應,你就走吧。老夫繼續過我的逍遙日子。」
張曜宗簡直快被這個老頭氣死了,談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這事情。雖然自己才十五歲,明年才弱冠十六可以娶妻。但是冒出來個六歲小女孩算個怎麼回事啊?不是說張曜宗急著成親干那不可對人言之事。之事加上上輩子,自己已經算是三十多年都沒有開過葷的人,就這樣再為別人守身幾年,還不得憋死了。
「那個世侄放心,老夫也不是那古板之人,在我家孫女長大之前,你可以納妾。」孫琉逸表示自己很大方。
張曜宗低聲嘟囔一句:「就怕永嘉郡主不願意啊。」
孫琉逸年老耳可不背,突然被這一句嚇了一跳:「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張曜宗低聲說:「我怕永嘉郡主找你拚命。」
孫琉逸這次真的聽的清清楚楚。永嘉郡主,普安郡王的大女兒,官家最喜歡的兒孫輩。怎麼冒出來這麼一尊大神?孫琉逸本來都準備耍賴把孫女賴給張曜宗了,自己還被自己這個奇思妙想給感動壞了,有了這層關係,孫家定然可以延享富貴。但是怎麼?怎麼會出來了個郡主呢?
「賢侄,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孫琉逸還是不信。
「世伯,小子八歲入郡王府,和永嘉郡主一起長大的。」張曜宗說的一本正經,還是也不承認也不否認,讓孫琉逸自己去猜吧。還好有永嘉這個保護神,不然今天就真的會被孫琉逸給賴上了,不禁想起永嘉,也不知道永嘉現在在幹什麼?有沒有長胖,自己房中那麼多好吃的零食,沒人管著她,她會不會一天就吃光了?有沒有被曹妃纏足?有沒有想我?張曜宗打了個寒顫,我為什麼要想永嘉有沒有想我?難道我真的喜歡永嘉了。
孫琉逸看著張曜宗臉上的表情變化,真的就是少男少女間那種情竇初開,百般相思的樣子,而且確實是和永嘉郡主一起長大的,少年男女,知好色而慕少艾。看來是真的了,暗嘆一聲可惜了。可惜了如此大一個績優股,自己早早的發掘了,但是卻一直沒有買,等到想下手了,他卻漲停了,世間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此。
「世侄啊,你早點休息吧,咱們明天再說吧。」孫琉逸有點意興闌珊。
「別啊,世伯,已經說了這麼多了,乾脆就定了算了,您老再這麼思前想後的,黃花菜都涼了。行不行給個痛快話,不行我就找別人了。」張曜宗也耍起賴來。
「你敢,小子,我沒答應之前,你誰也不準找。老夫心情不好。所以今晚不想談了。」
「不就是給孫小姐找個姑爺嗎?跟我來的黃堅您看怎麼樣?也是人模狗樣的,他可是望北樓的少東家,那家裡有錢啊……啊,世伯,你打我幹什麼?」
孫琉逸氣的拿手掌拍張曜宗的頭頂,「屁,你真當我家孫女是沒人要?用你往外推銷?一個商賈之家就想攀上我家的門第?就算他是大宋首富,也沒門。」氣的孫琉逸胸口起伏不定,張曜宗可把老頭給氣壞了。
張曜宗連忙道歉:「世伯啊,真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真是好心啊。」
「屁,你好是好心就出鬼了,我不知道你。織場我要兩成份子,咱們就接著合作,西冷那塊你想合作就合作,不想的話你掏錢買走也行。其他還有什麼?望北樓也要兩成份子,還有什麼?」孫琉逸獅子大開口。
「世伯,您接著氣吧,這我還真答應不了。」張曜宗攤開手表示無能為力。
「望北樓的份子已經有人了,織場的是我家公產,我不能做主,而且有兩成份子是要給安撫使大人的。西冷如果我能自己照看住,我還跟世兄合作什麼?我自己建一個不就完了。」張曜宗把情況都解釋一番。
「望北樓的份子給我騰出來就行了,織場我說的又不是你家的,你不是要打什麼經濟戰爭,整合全國織場,我要的是後來的份子。西冷那塊,你回頭跟正德你們兩個商量吧,就說我同意了。」孫琉逸越說越氣,還是上了張曜宗的賊船。趕快談吧,談好了好回屋睡覺,不然今晚真的無法入眠了。
「世伯,望北樓,我真沒辦法,份子給了郡王爺。織場不是空口就給份子的,是要真金白銀逃出來買東西,置辦產業的。西冷那塊我回頭跟世兄商量,謝謝您了,世伯。」張曜宗拱手向孫琉逸深深一輯表示感謝。
「什麼?你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啊?和著半天你逗老頭玩呢?最後還是只要了西冷?你個小兔崽子,我打死你。」孫琉逸怒了。
張曜宗一看老頭真生氣了,連忙趴在老頭耳邊輕聲說了怎麼置辦織場的事情,直把孫琉逸聽的目瞪口呆,生意還能這樣做?難怪這小兔崽子不鬆口,這事還真的需要大量錢財,但是收益那也是嘩嘩的。算了,既然上船了,就坐到底,風險已經擔了,收益也得一併承擔啊。
張曜宗這才安心,終於把孫家說動了,一起坐上自己這艘要改變歷史河流走向的巨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