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三農場

  13號是「實驗室」中一位再普通不過的工作人員。帶著一副深遂度數的眼睛，臉上留著稀疏的長久沒有經過打理的鬍鬚，穿著邋遢許久沒有清理過的大號制服。上頭髮放下來的衣服從來不合身，而上報自己的苦楚是不可能的。食人鬼大爺根本不管第三農場工作人員的死活，用它們的話來說「能給你們一口飯吃便不錯了」。


  在殘暴統治者的眼中，最高的饋贈便是保住性命，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么？


  13號一眼看過去便是一副斯斯文文的學者模樣，雖然他和【舊時代】印象中的學者體面模樣相差甚遠，然而就事實來說，13號確實是人類群體中能夠以單純的智商因素立於頂點之人。


  卻混成如此凄慘的模樣了。此情此景，定能讓熟悉之人唏噓不已。


  然而卻沒人對比做出評判。實驗室的工作人員，作為人類的眼神是麻木的。純粹便是一台又一台通過不斷地工作來當做自身全部活著的意義的機器罷了。


  作為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家畜」，其自身存在的意義已經完全模糊，單純地為了別的存在而活下去的人生實在是太過於凄慘。


  13號也是其中一員，作為人類而言原本是智商高絕的天之驕子，卻在此時淪落為奴僕的生物。


  與13號眼神呈現一致死灰色的，不止他一個人，在周圍還確實有著更多的傢伙在此徘徊。那是再也激不起半分鬥志的完全死掉的顏色，曾經是為了活命才將自己委身在食人鬼的脅迫之下。原本想著活命就好……卻在不知不覺中做下了滔天的罪孽。


  與巨人群體不同，食人鬼並沒有對這些「偽科學家」的神志做出任何影響，之前該是怎麼樣的人便是怎麼樣的人。卻正是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之下完成了洗腦。


  在所有農場系統中，第三農場的工作人員無疑是忠心程度最高的一批傢伙。無他，因為吩咐這些科學家去殘害自己同胞的正是他們，即便是出於間接的意志，但是手上染上了數不盡的同胞鮮血也是事實。


  無論是哪一個物種，射殺同類的事情無法得到任何形式的諒解，當確實造下殺孽的那一刻開始，這些科學家們則再也無法融於「人類」這個集體了。就算食人鬼能夠饒恕他們，科學家們也無法饒恕他們自己。


  人族的示弱更是給了他們絕好的機會了。以至於他們能夠脫離自己的人類身份，而作為食人鬼永遠的奴僕而苟活下去。


  正如知秋的脾性所說，若是讓其遇見這群人，恐怕他絕不會將他們當做同胞來看吧。脫離常識只能當做敵人來看待，更別提拯救他們的事實了。


  少年王者的溫柔也需要條件，未經雕琢的璞玉自有創造的可能性，有一點瑕疵的玉石也有改造的可能性，唯有那些已經墜入了污泥中的石頭，就算費儘力氣打撈起來，也還是臭烘烘的。


  對已經墜入魔道中人，自沒有憐憫之心。


  但是科學家們的生活艱辛非常。各種條件只壞不好，相當於用極少的資源便做出大量的工作。再沒有比這個更加便利的「大型牲口」。


  不僅是耗費神經的腦力工作，更是連粗重的體力工作也一起擔當，每天的全部意義便是工作工作工作……僅此而已。


  包括13號在內，所有的人都已經麻木了。當今時代當然沒有什麼人權可言，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努力工作……無論老闆們是怎麼壓榨科學家的所有力量。


  於是13號木然地運算，木然地行走，木然地做任何事情——和所有的科學家舉止相同。


  木然看著吃力爬上高處的箱子，大腹便便神采奕奕的頭頸——那也是人類，卻在所有人饑寒交迫的狀態下獨自吃得油光滿面，其根性就此可見一斑，私底下不少人詛咒著他真要被被他所巴結的老闆給吃了去——大聲咳嗽，咳嗽著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但是木然狀態下人的反應也是遲鈍地，胖子尷尬地咳嗽了好久，以搞笑的方式才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他在箱子上大聲地宣讀著某件事情——食人鬼正是通過這種方式來傳達上層的某種意志——言辭華麗不符實際，讓一些語言功底孱弱的傢伙聽得頭昏腦脹。


  但13號卻是清楚的，胖子頭領手中的紙條其實是一句相當簡單的話語，畢竟那些老大爺可沒有心思來忽悠這些人，畢竟不怕他們暴動，下達的命令自然不需要添加過多的掩飾，直接下達便行了。


  但這個胖子頭領卻是怕的。


  所以臨時起意忽悠了大家，在一堆文筆華麗不實的文章中試圖掩蓋真正的意圖。


  該說這也是天才的一種啊……能夠進入第三農場工作的傢伙，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


  13號覺得這個傢伙每次都很滑稽，卻並沒有大意，終究是從他的繁複話語中探明了對手的真正意思。


  簡單來說，便是給他們的工作又增加了。


  不少人聽出了其中的意思，茫然而惶恐地注視著彼此，皆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無奈的神情。給予他們的工作安排表早就精確到了每一分鐘每一秒鐘，實在難以想象究竟還能從哪裡壓榨出更多的時間。


  終究哀怨化成了一聲輕嘆，眾人搖頭著，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雖然有著諸多不情願，依舊沒有人抱怨。


  抱怨是沒有用的，不僅得不到任何補償，還會遭到殺身之禍。其實更深處的原因是……一種自暴自棄的奮鬥感覺。


  食人鬼的工程從來沒有好事。城牆的加護，巨人屋棚的建造，各種新武器的需求……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人類能夠協助它們去做的事情。


  13號回頭。


  兇惡的語調在內心中轟隆想起。


  這樣好么？再沒有東西給這些怪物們壓榨啦！


  如此念頭僅僅持續了一瞬間。如同竄生而起的火苗，只是照亮了周圍的景緻一瞬間，便再次被思想的暗潮給澆滅。


  13號的腳步不停，朝著那沒有鎖鏈的牢房走過去。


  跟我又有什麼關係？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最終，13號的思想沒有激起任何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