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機制
只要是城鎮中的居民，沒人不被知秋手中的肉塊所吸引。在這個第四農場中，一切金銀貨幣都沒有意義，給人甚至會被當成是礙眼的金屬給丟在一邊。除了從【舊時代】一直生存下來的老人們對這些金屬有些別樣的認知，但是困於生計，讓他們對金銀之類的物事看法也變得相當淡了。
相反，只有美味的食物地位變得超然起來。幾乎便是所有人不顧一切為之爭取的目標，若非傷害他人是農場中不容許姑息的規則，恐怕連這種最終的手段都會用上吧。人心並非是規則能夠完全束縛的，在場多數目擊者裡面，不少的傢伙起了邪惡的心思，然而知秋本人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少年站在人群里，用壓迫人的氣勢淡然地向旁邊看了一眼，頓時許多心懷詭異的宵小之輩急忙移開了眼神，不敢再看過來了。
城鎮的居民再強，也不會是知秋的對手。這和知秋從心眼裡面不將個體的【流浪者】戰鬥力放在和自己的衡量表面上一樣，知秋也花費了相當多的精力將【流浪者】集合在一起才有了抗衡食人鬼的資格。當然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們組織起來發出的力量也算是相當強大，不過就別去指望他們會聯合起來共同對抗自己了。
給予的刺激強度不夠。單單是一個美味的肉塊，縱然是無比貴重的財寶，也沒有人會有豁出一切的覺悟。加上知秋本身就是一位看上去不好相與的強者，從他的手中奪取事物的代價是在太大了，大到所有的居民都無法承受的地步。如今所有人都身無長物，唯一保重的唯有自身的性命，若是連這份都丟掉的話，也就完全失卻了意義。
知秋膽敢於在人前展露自己的財富，自然也是對於原本的實力之自信，有恃無恐。威懾他人只是側面順手做的事情而已，知秋此刻所要珍重的對象……是眼前的老人。無論是在哪個時代，在哪個地方，年老者通常是智慧的象徵。比起什麼都不懂而狂妄自大的毛頭小子，還是不甚年輕壯力的年老者懂得的更多。既然能夠在農場中——不知道其運作原理，想必相當兇險——一直活下去，定是在如此系統之下摸索到了自己獨有的規律。擁有相當豐富的知識，也是知秋會找上他的原因。
手握著「重金」，幾乎什麼東西都能夠買得到。知秋自然不需要老人那在農場中活下去的經驗。作為和食人鬼正面對上過的敵人，他自有辦法應對農場的機制，他想要的，不過是簡單的「情報」，關於這個農場的全部。為何城鎮是這等荒蕪的感覺，為何呈現著死氣沉沉的氣氛，諸多的迷惑亟待著老人來解答。
情報是能夠買賣的，顯然也不是輕而易舉能夠得到的東西。對方守著自己的一個小小攤位，似乎要沉淪為背景中極為普通的一員，若非是知秋刻意地選擇，恐怕無人會注意他。但是當老頭兒抬起頭來，沒有絲毫恐懼心態地直視知秋的眼睛的時候，饒是知秋這位經歷了諸多戰鬥的少年，也一時間被其兇悍的眼神給驚到了。
絕非是等閑之輩……老人有著宛如要看穿人心的鋒利刀子一般的眼神，大概是長時間遇見的人類成員當中，對遠比起他們強大的少年能夠以平等的氣勢對抗的存在。當然這並不是說能夠在實力上和知秋平起平坐，氣勢的一方面是來源於實力的據對強大，另一方面則是簡單地由長久的知識一點一滴地積累而成。不知道老人到底經歷了何事，但顯然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經歷吧。
「陌生的面孔……外鄉人么？」老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知秋一番，一針見血地說道，「外鄉人啊……這裡可不是什麼旅遊觀光的地方哦？」
知秋頗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回頭看了看人來人往的街道，覺得生活在城鎮中的所有人類，沒有百萬也是數十萬，不甚發達，原本聚集了如此數量人類的城市應該更加繁華才對，依舊是一副【舊時代】鄉鎮等級的落後模樣。「你是怎麼知道的？」城鎮中如此人數，對方應該是不可能將所有人的面貌給完全記住的吧。知秋自認為沒有那般本事，此事也遠遠超出了普通人類的極限。
「你和此地是不同的。」老人低垂下眼瞼，將自己的表情隱藏在了陰影中，「多久了呢……這裡再也沒有出現過光輝耀眼的希望，死沉的氣氛，和你可是大不搭配啊。」
是的，無論是街邊販賣的行為，將食物作為交易籌碼的行為，都在說明著同一個道理。比起未來，居民們更加相信和注重現在的幸福和安然。至於之後的事情？如果連明天是否活著都不甚確定的話，又有誰會為久遠的事情做什麼考慮呢？
人們只會在意當下，所以缺少朝氣。今朝有酒今朝醉，寶貴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顯現於人身上的氣氛，便是一種相當頹喪的氣勢。有些人活著，但是他的內心已經死掉了。知秋其實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的眼中到底有多麼顯眼的程度，宛如天邊的艷陽，是直接刺眼的幾乎無法用眼睛來查看的存在。背負整個學院的王者就是承載著光輝的對象，如果連王者本身都陷入迷惘，他又有什麼資格來領導自己的人民？所以知秋一路以來從不迷惘，保持著堅定向前的決心，比起任何人的決心都更加深刻。如此一來究竟向什麼地方行走都不算重要了，只要知秋本身還昂然著走在最前列，無數垂下頭顱的人都會再度拾起自己的勇氣而勇敢起身再度上前。
將少年比作是朝氣的集合體都不奇怪。無外乎老人一眼就把知秋的身份判斷出來了。
「僅僅用眼睛就看出來了么？」知秋笑道，心說果然不是能夠小看的存在啊，自己可沒有將朝氣顯眼地刻在臉上，明明走進此地都刻意地隱藏了自身的氣勢的，不過他倒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有過多的糾結。
「那倒正好，我需要知道這裡發生的所有的事情。請你務必告訴我。」
老人沒有搭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少年，沒有再做過多的動作。但是對方的魄力卻也隨之而來，此刻老人不是一個可憐到蹲在路邊擺攤的小商販，倒像是在屍山血海的紛爭走出來的鐵血戰士，沉默而巨大的壓力轟然朝著知秋壓過來。
很久沒有人會這麼跟自己釋放殺意了，知秋想到……在三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之後，人類彼此之間已經沒有了等級概念，其共同的身份只有一個：食人鬼的食物。許多精英戰士被人潮捲入了牆壁系統，失去了組織失去了使命，或者死去，或者以不堪的方式苟活著。
恐怕老人也曾經是戰士們的一員，畢竟那份隨著時間削弱的殺氣略有變淡，也斷然不可能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等級。其實力等級，怕是和學院中的那位班主任差不多吧。
現在對於知秋來說只是一個笑話罷了。知秋以不經意的姿態揮了揮手，彷彿在驅趕著並不存在的煩人蒼蠅，卻是以如此不經意的手法，將對方壓迫而來的氣勢給揮散了。畢竟自己還有事情要問他，何況對方散發的不是殺氣，那樣的話自己自不必揮散而是直接擊殺。恐怕對方存的也是試探實力的心思居多，在直面過食人鬼的真正強大戰士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知秋自然不會過多在意。
老人的瞳孔猛然一縮，瞬間收回了目光，頹喪的氣氛重新迴繞了身體，彷彿方才的精銳的眼睛從來沒有顯露過一樣。
「當然我也不是白白要你貢獻情報的。」知秋以一副標準的商業口吻說道，舉起了手中的肉塊，「用這個，來交換你口頭上的情報，怎麼樣？別看它只有一小點，但是真正要吃的話，足夠抵你飽腹三天的分量哦。」
「我一個糟老頭子，哪有什麼情報可以給你？」老人苦笑一聲，「你要問什麼就儘管問吧。如果我知道……我自然會告訴你。」
或許真正熟知老頭的人，會驚訝於他此刻的溫順。就像是被完全馴服的狗，搖著尾巴在人類的面前撒歡。他從來就是一個危險的傢伙，能夠在農場生存許久的時間，他也為了生存下去使盡了壞主意。就以他個人的角度來看，特意在這裡擺攤，一方面是為了真正地想要換取糧食，一方面也是為了等待城鎮外面來到此地的「新人」。
【城鎮】就是這種機制。在環繞著城鎮周圍的山脈中從許多入口，連同著牆壁系統中的廣闊隧道，幽暗的隧道一直算得上是生命的禁區，不僅對於人類，同時也是對於食人鬼來說。屍鬼在隧道中虎視眈眈，一直準備獵殺路過的任何生命，而流浪者也天然對於食人鬼抱有著天然的敵意，數量湧上去甚至連第二階級都要退避三舍。雙方的數量都是不容忽視的，不同的是屍鬼沒有智慧，恐怕一生都要和黑暗為伴。但是稍有些理智流浪者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回到文明的世界，【城鎮】之不設防，正如同誘惑著獵物的陷阱，驅使著更多的野人投入農場的懷抱之中。
這是之後老人向知秋訴說的情報。
【城鎮】是一個確實的農場，每一天都會有食人鬼來這裡取走用作肉用的人類。哪怕城鎮中的居民本身是能夠繁衍後代的，但是並沒有多少人有那個心思。之所以能夠一直保持著百萬的數量沒有減少，很大的程度就是擁有源源不斷的補充。
老人會用言語誆騙新人，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讓其替代自己一把老骨頭作為肉畜上交。但是這次踢到了鐵板，知秋是一位強者，強到任何詭異的心思還沒有來得及施展便已經毀滅在了計劃裡面。
新人是死亡率是最高的群體，僥倖逃脫死亡的新人會進入了城鎮老居民的身份之中，香坊設防地欺騙新人或是同胞，沒有人會期望死亡，就代表著爾虞我詐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城鎮】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城市，知秋回望著鱗次櫛比的，不甚高大的房屋，只覺得有濃濃的黑影籠罩在眾多的房屋之上，代表著諸多險惡的人心。
「這裡是個農場吧……它們，到底是用什麼方式來捕捉人類的？」少年終於問了最為關鍵的問題，只覺得整個城鎮變成如此的狀態很大的原因都出自於如此問題上面。若非沒有食人鬼的桎梏，城鎮原本會發展成更加宏偉的模樣才對。食人鬼的存在就像是阻礙發展的大石頭，頑固地阻礙在道路上面挪動也挪動不了。
「當然是抓了，很簡單的，用手抓。」
「用手抓……么。」知秋的內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副畫面，窮凶極惡的食人鬼挨家挨戶地搜尋倖存者，所有的眼淚和哀求都無濟於事，最後還是要被拖上砧板迎接悲慘的命運。雖然這似乎是再經典不過的場景……但總是感覺哪裡不太對勁的感覺。
「不對。」彷彿看得出知秋在想些什麼事情似的，老人說道，然後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掌，瘦骨嶙峋的手上，布滿了傷痕，隨著歲月的侵蝕，經絡和血管都變得相當突兀，顯得相當的恐怖了，「是手，只是一個……最為直接的手而已。」
知秋皺起眉頭表示不解。
但是對方並沒有多說什麼。放下了自己的手，回頭看了看天色。
此刻有許多人也在抬頭看天色。
彷彿在天空之上印刻了模子，太陽移動到了接近模子的位置，便要引起所有人的警覺。
意味著某個時刻將要到來。
「你馬上就會清楚了。」知秋眼看著對方緊急地收拾自己的攤位，還不忘記向知秋索取自己的報酬。
「希望你能夠活下來。」
此刻，倒真的想一位有良心的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