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宗團
再次醒來,城鎮也回到了原本的運行軌跡了。一夜無事,倒不如說太過於舒適以至於要讓人忘記一切的憂愁了。城鎮雖然落後,好歹也是一座富有文明的城市,至少物質基礎比起學院中好得太多,即使沒有那份回到家裡一般的歸宿感。
但是家什還是相當舒服的,畢竟一路以來睡眠的都是堅硬的石板,那實在不算是什麼優秀的休憩場所,哪怕年輕的身體能夠硬抗著這份不舒適,其實內心之中可是渴望著柔軟的地方的。如果能有一座大床來睡覺,那該是多麼的舒適?當然,兩人不是那麼無理取鬧的傢伙,特殊情況之下自有特殊的應對方法。
一旦觸碰到柔軟的床鋪,意識到隨之飛去了遠方沒有回歸。兩人一頭栽倒在柔軟的鋪蓋上面,一時間根本想不清楚任何事情。或許有些鬆懈,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旅途不是一點兩點時間能夠完成的,時時刻刻保持警惕,遲早要將本身弄成一個瘋子,所以暫時性地鬆懈也是迫不得已的。知秋原本想要將這份鬆懈控制在可控的範圍之內,殊不知少年人的心情終究不能完全隨著意識所控制,在看見柔軟床鋪的一剎那,就中了招。
倒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了。一夜之間沒有襲擊者前來,知秋等人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精力充盈地回蕩於全身各處,讓人有種什麼敵人都能夠戰而勝之的錯覺。
用過了早飯,知秋倒不急著去進行下一步的探查,而是坐在賓館中消化著昨天的疑問。是的,先解決當前的問題,若無法有所預測的話就徑自接觸下一個疑問,疑問堆積著越來越多,最終要將知秋的思緒給淹沒的。
就算無法立時準確地摸清其中的門路,做出一些預測也算是好的。知秋咬咬牙關,坐在房間的凳子上緊緊地皺起眉頭,顯現出相當的困擾情緒。想象力一直都是他的短肋,畢竟隨著時間所積累的見識是無法彌補的,一直以來都窩在小小的學院中,面對於外界的廣闊世界,直覺的自己宛如一個土著一般見識短淺啊。
然而想象力也是不得不使用的,並不能因為其為少年的短板就將其封印,而是更加重要,需要隨時用到的東西。畢竟不能夠一直保持著疑問行走下去,就算彼時不能夠立刻探查真相,既然有了猜測,心中也大概有了底氣。之後的行動也不至於那麼迷惘,那是潛意識之中的自我催眠的效果,讓人有著更好的更積極的態度面對接下來的所有挑戰。
與其說是惡魔的手,倒不如說是某種「運輸管道」吧。撫摸著下巴,知秋心想。把城鎮上的居民拖入那個黑暗甬道裡面……若只是單純的吞沒掉未免太「浪費」了。畢竟食人鬼是食人的種族,比喻雖然不甚恰當,正如同【舊時代】就連孩童都懂得珍惜碗中的飯粒,更何況食人鬼的食物原本就來之不易,豈有隨便浪費的可能?
按照城鎮居民的絕望程度來看,恐怕一旦被抓去就再也回不來了。探查黑洞中到底有些什麼東西……最為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親身進去查看,當然那根本不現實。既然沒有實驗用的小白鼠的話,那裡面究竟是何種的風景,一時半會兒恐怕是弄不清楚了。
想來還要在此處駐留更久的時間啊……這麼大一個城鎮,百萬人扎堆兒居住的地方,光是瀏覽一遍就得花費許多的時間,更別說是尋找某樣東西了。畢竟之後可能將學院中的同學帶來這個地方,自然是任何危險都要排除的。其行為就像是慈祥的祖父為愛吃魚的幼小孫女一點點地將魚中的刺挑出來的舉動,仔細中自然透露出一種無限的溫馨。
知秋髮現自己對於黑色大手的研究並不夠透徹,這也是想當然的,當初只來得及驚鴻一瞥,對於這種異常物質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以至於沒能夠看清楚那些物事的真正形態,就如同一卷註釋諸多的經卷,猛然一看只覺得眼花繚亂的道義呈現於眼前,但如果沒能夠仔細看一看的話,上面究竟記載了什麼也無從得知。
思考了一會兒,知秋描繪出一座恢宏的機械工廠的景象。城鎮的存在意義正是工廠的原料供給處,每日都有固定的時刻將原料從原場地運出來,然後進入加工廠。相必在城鎮的周圍,遠方,或者是任何一個方向,有著無法用肉眼看得見的龐大機械群,轟隆轟隆著一刻不停地在運轉著。
不過它們的專註地方不在機械群,因為實驗室的存在,精密的儀器從來不是什麼難以得到的東西。就算用奴隸的生命堆積起來也無所謂,只是想要,隨時都可以造的出來。優質的食品卻不能憑空抓捕過來,實在需要自己製造,否則只能餓死。
農場的主體正在於城鎮本身。而不是其他的什麼東西。知秋才剛剛到達如此陌生的地方,睡到了一襲溫暖的床鋪,見識到了不同的農場,才剛剛展露邊角的農場,已經讓他頗有驚艷的感覺了。但終究還只是在城鎮的邊緣而已,離著中心地帶還有著很長的距離。
掀開窗戶,向著中心之處看去,那裡有著高大的建築物,顯然突兀出周圍低矮的房屋之上。雖然那也是符合城鎮本身經濟水平的建築物,卻同樣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無論在哪裡,只有是人群聚集的地方,都會自然而然地出現階級之分。城鎮之外有耕種的地方,也有飼養牲畜的地方,生產力過剩,能夠支持大部分人的飽腹,然而依舊有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徘徊在街道上,利用自己手頭能夠典當的所有物事來交換一點點糧食。
階級的分化,生產力過剩並沒有給所有人帶來好處,食物不夠的時候所有人能夠分上一點,反倒是食物充裕之時,大部分的食物都被集中在了有數幾個人的手裡面,大眾的情況甚至比起之前還要不如。
這是惡性的循環,幾乎無解。但是知秋清楚地知道,比起在外圍隨便晃蕩,還是有著更多有價值的情報集中在城鎮中心的。當下便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向著城鎮中心進發。
明明是農場,眾人也清楚自己的「被飼養物」的身份,又會出現怎麼樣的階級之分?知秋捂著頭想不明白。他能夠理解會自然出現階級的意義,但是無法想象其中細節。農場的階級之分,難道是出自於每個人的肉質不同么?只是在生死面前,個人的存在意義根本無分貴賤,無論美醜都是相同的肌肉相同的骨骼。
想象不到,那就不想了!那不是關於黑影之間的情景,城鎮中心是一副怎麼樣的景象,這倒是自己能夠用親眼看得見的。當下便二話不說,收拾起了行李,一行人隨即向著城鎮中心而去了。之所以不將楚纖留在原地,是因為知秋覺得那裡不安全。也是正常的少年心態,即使他們在那裡安穩地住了一晚,只要想到自己離開少女的身邊,他依舊覺得不甚安全。恐怕只有在自己的身邊才是最為安全的,知秋能夠決絕到用生命保護自己重要的人,而其他的生物則無此覺悟。
城鎮的階級分化相當嚴重。越往中心走,街道上的景象便越繁華,喧鬧聲音也變得更加嘈雜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扛著糧食進行交易的顧客,擺著玲琅滿目的商品和客人討價還價的商販,比起外圍,此處顯然更有為人所生存的氣氛。
沒錯,人都是要生存的。即使處在絕望之中,每天都要遭受足夠的驚嚇,生活也是要繼續下去的。農場的主要資源補給,除了由隧道外面而來的流浪者,也有農場自身孕育的嬰兒。繁衍後代是每個動物的本能,就算在絕望的環境下,也不忘記將自己的基因給流傳下去。或許正是處在絕望的環境下,使得一部分人對此相當熱衷,如此相當於一種「寄託」,哪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遭受了厄運,也能有人能夠清楚地記得自己,也能夠在日後的生活默默地懷戀以及將自己的生命延續。
從某種意義上面來說,這確實是一群偉大的人。知秋看著親昵著牽著手行走的一家三口或者四口,能夠看得見父母身份眼中的熱炎,其對自己孩童的愛,大概比起知秋對於少女的愛之程度有增無減。撇去身為悲劇的正當之間的人物,卻沒有勇氣反抗悲慘的命運,對於有尊嚴的人類是不合格的。但是無法否認其作為人母人父的優秀,寄往於生命之間的傳承,將大人們把自己的小孩子看作世界之間最為珍貴的寶物。
意志不堅定者,或者被每日每日的厄運嚇破了膽子的傢伙,就會搬遷到城鎮的周遭過著整天渾渾噩噩的生活了。但凡有一點對於未來的期盼有一點勇氣的傢伙則會搬到城鎮的中間,為這座悲劇的城市貢獻難得可貴的熱情。
也就到此而止了。人們的熱情當然給城鎮奉獻了相當的色彩,知秋能夠看得見表面,自然也不會漏看暗處的東西。他不屬於城市的一員,以旁觀者的身份自然能夠看的更加透徹,正如同凡事都有相反的兩面性,它為物質最為基本的性質,並不會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改變,也因為環境的不同而呈現的價值各不相同。
沒錯,有被父母牽著逛街的,滿臉無憂無慮幸福的孩童,也有蜷縮在角落裡面,吃著骯髒不堪的垃圾的幼嫩稚童。無人能夠毫無關係地降生於世,但如果命運不將一個人的所有聯繫都惡狠狠地斷絕的話,也不會淪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
傳承岌岌可危地延續著。許多事物並非是人們一廂情願的想象得那般美好。
知秋能夠看見鮮艷的旗幟,掛在自己的頭頂,遮蔽了大片大片的陽光。它鮮艷血紅,其上綉著某位朝著天空高舉的大手形象,饒是知秋也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發現它到底為何。不過是每天都回出現的黑色大手,無情地剝奪農場之人的生命。只是和知秋昨天看見的猙獰形象不同,它用許多彩色的刺繡所描繪而成,斑駁的色彩細細地點綴其上,彷彿那不是惡魔的醜陋手掌——至少知秋是這麼看待的——而是天空女神的柔軟雙手,散播著美麗的物事。
美化得也太過了一點兒……
人類便是如此,知秋原本認為應該為所有人所深惡痛疾的黑影大手,卻以如此詭異的形象擺放在了最為顯眼的位置。因為想的太多,所以做出來的事情顯得愚蠢。
許多人,出出入入的時候,胸口都紋了相同的標誌——瑰麗的大手。反而是沒有佩戴的知秋等人顯得不倫不類。
一瞬間,知秋明白了。為何在城鎮最中間有著超乎周圍的巨大建築,為何被悲劇的農場中依舊有著明確地階級之分,為何黑影大手以如此美化的形象展現在人前?
學院中不曾有過,不過類似的情緒知秋卻能夠體會到。許多【舊時代】流傳下來的書籍不止一次地提到過那個字眼,哪怕知秋並沒有真實見過,一旦事實呈現在眼前的時候,如同一擊猛然而至的大鐘狠狠地敲擊了知秋大腦,剎那見便想起了一切。
宗團。
一個崇拜著惡魔之手的宗團。妄圖以崇拜它的方式讓大手將注意力從自己的身上移開。
明明那是隨機,完全看運氣的。
被抓住的話,說明其信仰不夠虔誠,居民們也就更加賣力地祈禱了。
農場中沒有管理員,沒有過往的執政者,卻有能夠號令許多人,說一不二的權力代表存在。
想必正是這個不知名宗團的各個階級領袖者吧。
宗團中嚴密,森嚴的等級制度,正是造就農場本身階級之差的最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