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坑洞
新的農場的輪廓慢慢地呈現在了眼前，知秋也小心翼翼地關閉了自己的【星辰石】發出的光芒，轉而專心致志地準備迎接這道新到來的挑戰了。
黑腔算是一個絕對密閉的空間了，想來當初的設計者便是準備將所有的入侵者扼殺在最初的進程中的設計。所以與其說樓梯是一方入口，倒不如說是一個用來第一次交鋒的戰場，知秋一路過來，看見了掛著屍骨的生鏽鐵劍，斜斜地插在他們必經的道路上，也看了年久失修顯得破破爛爛的哨所，只是裡面終究沒有人把守，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廢棄場所罷了。他甚至在路上看見了形形色色的陷阱，然而在最初的發射出去起到了作用之外，之後便沒有再進行修理過，也就隨之荒廢了。
知秋看著那些陷阱直直皺起眉頭。如果這些東西還能夠使用的話……恐怕自己一路走下來也沒有如此輕鬆了吧。如果那些建立牆壁系統的初代食人鬼還存在的話，會是讓知秋整日整夜都頭疼不已的最強敵人。它們的防範做的滴水不漏，代表著知秋可用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少。但是它們終究是成為了歷史，曾經創建起來的輝煌，則被它們不中用的「後輩」一步一步地慢慢消磨乾淨了。
黑暗屏障原本並不是只有鬼魅一般的小生物這麼一道防禦措施而已，形形色色的防禦更減少了被入侵的可能性。只是因為那些小生物的飼養簡單，畢竟它們每日都會固定到達底下覓食，到時候在它們聚集的地方灑上飼料便是。不過這不意味著負責管理的傢伙有耐心反反覆復地登上樓梯修復那些使用過的機關，要知道小生物們的攻擊可不分對象，在那麼廣大壓力環境之下工作，哪怕是食人鬼遠遠超過人類的身體素質，也算是苛責員工的黑心公司了。當然，僅僅一道小生物的防禦威力也能夠擋下大批大批的入侵者。
但是一旦擋不下來，整個屏障也就失卻了意義。知秋一路閑庭闊步，與其說是在警惕隨時可能遭遇的攻擊，倒不如說是在揣摩著已經銹跡斑斑的陷阱揣摩著當初設計者的心思，更無危險可言。
一想到曾經遇見過的，曾經戰勝過的，那些空有一身蠻力頭腦卻不太靈光的敵人，知秋自然而然地露出一副自信的微笑。那種程度的傢伙……無論來多少，在哪裡遭遇到，自己都是有能力應對的。至少還有戰鬥的可能性。
空腔之下並不是農場之類的輝煌建築群。整個空間的方向在中途偏轉，直直地引向了一處深洞。正像是一個大型的垃圾處理場所，隔著遠遠的距離知秋沒有辦法看清楚其中是什麼東西，但是濃烈的氣味已經朝著他們撲面而來了。
一行人捂住了鼻子，硬著頭皮繼續向著下方走去。沒有辦法，畢竟路途只有這麼一條，既然有道路，總有目的地的，沿著這條路走，是知秋當前所能做出的唯一選擇。
雖然看不清其中是什麼，不過知秋也能猜得到了。陳年的臭味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消散，因為源源不斷地新鮮屍骨加入，使得味道堆疊了一層又一層，知秋髮誓自己從來沒有問過這種味道，如同整整一噸重的爛番茄發酵了一年，或者是一大堆的腐爛物經過微生物的分解，將其所能夠散發出來的噁心氣味全部都激發出來的味道。
楚纖已經蹲下去乾嘔了起來。老軍人一開始還想保持滿臉堅毅的表情，慢慢地整張臉都漲成了青紫色。倉鼠原本啥事沒有，走到半途也開始連續不斷地打噴嚏，知秋轉手給它蒙上了厚厚的布巾儘可能地遮擋味道。
老軍人如今已經得到了知秋的信任。一起經歷過生死的關係才最鐵，雖然方才的境遇遠遠沒有達到要威脅知秋生死的地步，不過對於這位老戰士而言卻是走到了生死的邊緣。最後的時刻多麼骯髒的想法付諸實施都不奇怪，然而他終究是什麼都沒有做，並沒有對知秋等人動手的歹念。如果這也算是演技的話，怕是得拿奧斯卡影帝的獎盃了，那樣知秋也閉著嘴巴認了。
信任的賦予從來不容易，不過一旦相信一個人，就沒有必要再對他表示懷疑的態度了。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認定了某個人，知秋也就坦然地將自己的後輩交給對方了。大概是察覺到了少年的信任，老軍人只覺得自己獲得了一個相當大的殊榮，更是殷勤地侍奉於鞍前馬後了。
走得越近，那股子沖人腦殼的臭味也就越來越濃烈了。陳年的腐臭吸引著宛如轟炸機一般轟鳴的大量蒼蠅，恐怕已經不知道繁殖了多少個世代，光是看著就覺得是一堆恐怖的疾病傳染源了。
他們儘可能地離那邊遠一點，不過要達到出口，勢必要經過那方臭氣熏天的地區，不去都不行。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盡量不去看那其中的內容物。畢竟其中的東西……對於人的衝擊感是相當巨大的。
難以辨明形體的東西，能夠辨明形體的東西，依稀能夠看得清輪廓的東西，都指向了同一個物種的形態。明明皺成了一團，但是彷彿還能看得清楚每一個的猙獰狀態，明明都失去了生命，卻彷彿還是活著的一樣，對於路過的每一位行人訴說自己省錢所遭遇的痛苦。不過是幻覺，凄慘的情緒有增無減。
楚纖已經膽怯地別過了臉去，堅毅的軍人看樣子也感覺不太舒服。唯有知秋不曾移開視線，筆直地注視著下方的慘劇。那是給予自己的警示……他人或許能夠因為不忍心而移開目光，而唯獨自己必須要直面這等慘劇，也是身為君王的責任。它時時刻刻警示著自己……如果自己失敗了，下場並不會比他們好多少，自己包括自己的同伴在內，也不過是人類的身份，若是失敗，便和這些屍骨的下場一樣了。
此處同樣也是食人鬼的「垃圾場」，不僅僅是擅闖農場而不成功的勇士，也是那些被當作食物的可憐傢伙的的喪生之地。他們的存在獨立，不過知秋並不覺得他們就和自己毫無關係。無法自救的城鎮居民是一回事，已經遇害的人類則是另外一回事了。包括那些為了探索農場悍然出擊的戰士，也算自己的同胞，其他的則是自己痛恨存在的遇害者，無法和自己無關。
他想了想，從倉鼠的背後撕下一片肉來。用自己的精神力巧妙地控制了光芒，使其達到一個灼熱到燙人的地步。知秋將肉塊帶著些許的果肉飄下，在空間點燃了熾熱的光芒，轉眼間食物便化成了灰燼消散在了空中。
年輕的王者只不過是路過此地罷了，如果他能夠在此處駐留更久，他會建造一個巨大的建築物用以哀悼，如果他攜帶著大量的物資經過此地，他不介意將其中的一大部分化為灰燼用以祭奠他們。然而知秋並沒有，他所有的物資只有背負在倉鼠身上的東西，即使現在還有著許多的數量，卻也不是能夠隨意浪費的分量。所以他只能用這種方式紀念他們，之後他們還將繼續沉淪在黑暗之中無從被人得知。不過至少知秋看見了，也就記住了。他們無法見到光明也得不到光明，但是知秋若是能夠活下去並且對自己的後輩訴說曾經遭遇的悲慘事件，也就能夠以另外一種方式傳承下去了。
老軍人怔怔地看著知秋的舉動，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後來的恍然。現在甚至連鼻頭都有點兒發酸，很難想像他一個即將入土的老傢伙，居然會被一個比起他年紀年輕個數十歲的少年人給感動到了。不能不感動，或許是待在農場中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他根本忘記了人類本身具有的人形光輝。農場中充斥著阿諛我詐的負面情緒，要想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去抗爭。然而整個城鎮雖大，容納人類生存下去的資源卻有限，並非是所有人都能夠平安地活下去。不懂的傢伙早早地被黑色大手捉去，活下來的人費盡心力地爭奪剩下的機會。
見面不捅對方一刀也算是好的了，更別提相互幫助了。
知秋可以說是幸運的，他畢竟在一個溫暖的環境中長大。雖然那個安靜的環境也證明不過是謊言罷了，但是誰去在乎呢？至少人之間的交流情感不是假的，人的容身之處是人與人之間創造的環境，而不是指某處特定的地方。
就像學院，如果能夠保證所有的學生都可以安全地退出牆壁系統，就算讓知秋一把火將它給燒掉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單純的物質基礎，毀滅掉知秋也不會心痛的。
少年在對敵的態度上表現得冷酷無比，實際上心底中也有柔軟的地方。如果一位君王只有鐵血利劍，他也算不上什麼優秀的君主。拿起利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子民，放下利劍，也能對子民展露宛如慈父一般的關愛。
他的同學們就是知秋內心深處的柔軟地方。每每在心中響起來，再堅毅的表情也會隨之軟化下來。
老軍人略帶感慨的轉過頭去，只覺得有一股頗為溫潤的情緒重新盈滿了心頭。那種人性的感動他並不陌生，在【舊時代】的時候，環繞在他身邊的戰友，之間充斥著的也是如斯情感。也正是這種情感，一直給予著自己繼續向前的力量，居然一時間忘記了呢。
習慣於殘酷的生態環境，以至於忘卻了最初的感動，這樣可不好。老軍人在內心之中深刻地反省自己。覺得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豁然開朗，心中尋求死亡的潛意識也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他就是來尋求死亡的。如果能夠完成夥伴們的夙願，親手宰掉一隻食人鬼的話，就算讓他就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倒不如說已經做好了付出生命的覺悟，畢竟……除了這個之外，老軍人也再也找不到能夠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了。與其虛弱地躺在床上老死，或者被窩囊地被黑色大手抓入陰影之中，還不如就此投身進入復仇的戰鬥之中，讓復仇的烈焰燃燒自己的一切。
如今卻也改變了想法。
正因為重新嘗試過了人形的溫暖，才會重新體會到生命的美好，想要繼續活下去。如同見識過一座山峰的遼闊場景，自然會想要攀登更高的山峰。人生之於溫暖的眷戀，便是對於生命的眷戀。一個人能夠為自己的死亡找到理由，自然也會也能為自己的生找到無數個理由。
他想要好好地活下去，為自己的理想延續，想將自己今天的故事說給墳墓之中的夥伴聽，想要將更多的溫暖傳播給人間。
相比起自己，那些生長於悲慘年代的人類才更加令人同情。自己好歹體會過人間的溫情，然而他們卻從出生的開始便身處地獄之中，從來沒有體會過溫暖便徑自迎接了生命的終點。
那樣實在是不值得，既然生為人類來到此世間走一遭，什麼都沒有體會便離開也未免太可惜了。即使如今的時代食人鬼是稱霸了世界的種族，生為人類也不全是壞事情啊……
想要將如此的信念傳達下去。從來沒有過像如今這樣殷切至極的期望，老軍人想活下去，想要教育更多的人，想要將更多的溫暖散播人世間。
只要找到方向，人生什麼階段覺醒都不算晚。
充沛的希望盈滿心間，讓老軍人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微笑。
知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不過眼看著愉悅的心情對現狀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也就隨他去了。
少年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希望集合體，光是看著他，便有更加樂觀向上的情緒傳達過來。
這是身為王者的的個人魅力所在了。
漸漸往下，克服了幾乎要將人熏倒過去的臭味。
農場的輪廓已經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