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外院
韓梓萱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會繼續待在西璇之門嗎?」
韓梓萱的嗓音,如好鳥輕鳴,溫柔動聽。言語之中,帶著殷切期望。
崔克卻全然沒有發覺,木然道:
「全天下都以為我死了,組織的夥伴們又……都被抓去了若是我現在出現在帝國之內,一定會被再次通緝。眼下看來,唯有在西璇之門叨擾幾日,待傷勢恢復,再作打算。」
韓梓萱忽然道:「你現在的身份,難道是隸屬外院么?」
慕雲長老一雙眼望著崔克,等待答覆。
西璇之門分為內、外兩院,外院接納新人,內院則是從外院中,以苛刻的條件,挑選優秀苗子,再做培養。
外院只是培養有潛力成為「戰士」的地方,只有進入內院之後,實力才被認可,才算是真正加入西璇之門,以至於外院的人都以能夠進入西璇之門內院為榮,西璇之門不斷壯大,強者如雲,皆由此而來。
面前的一位長老和兩位導師,自然都屬內院。
見到眾人反應,崔克只覺得奇怪,同屬西璇之門,內院與外院又有什麼區別?說道:「初到西璇之門,都是由邊域進入外院,經實力測試之後,我自然也屬於外院了。」
韓梓萱似乎大為失望,但也不露聲色,只輕輕地道:「那便只能如此了。」
崔克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道:「敢問……」
慕雲長老知崔克疑慮,便道:「我內院與外院雖同屬西璇之門,但若非學員晉陞之際,互相之間絕不插手管理對方的學員,你既已屬外院,我如再幫你療傷問葯,那外院的糟老頭子怕是要大發雷霆,他脾氣火爆,自尊心強,只怕屆時惹出禍事,罷了罷了!」
崔克心道:原來還有這一回事,西璇之門名門望族,教條規矩固然繁多,也可理會。瞧慕雲長老又是氣惱又是無奈的神色,只怕往日里和那外院的長老鬧出諸多不快,即使心中忿忿不平,也只得忍耐了。
忽而又想:聽慕雲長老所說,那外院的長老似是個好不通情達理之人,只是自己未曾見過,心下有些好奇。外院長老和慕雲長老應該是同歲無差,慕雲長老叫他作糟老頭子,豈不是把自己也罵在裡面?
想到此處,崔克只覺得有些發笑。
慕雲長老長嘆一聲,自懷中摸出一藥瓶,鏤金色瓶身,瓶口緊塞,自瓶中散出的濃郁葯香卻絲毫不減,只聽慕雲長老道:「克兒,這是我西璇之門的療傷葯,喚作蘊脈靈丹,你暫且收下,每日服下一粒,三日之後,無論多重的傷勢,必有好轉。」
崔克聽慕雲長老叫得親切,宛如真正的長輩,且這蘊脈靈丹乃是西璇之門的鎮門法寶之一,出自名震洛山帝國的青丹堂之手,用以恢復折損經脈,效果顯著,在帝國之中頗具名氣,各方勢力都尊這蘊脈靈丹為首屈一指的高級傷葯。
他雙手接過藥瓶,知這丹藥珍貴,心中好不感動,口中哽咽,更不知如何致謝,只說道:「多謝慕雲長老!」
慕雲長老微笑著點了點,道:「只盼你早日恢復才是。」
崔克明白,接下來西璇之門眾導師、長老都會前來此殿內,商議對付皇權勢力的法子,自己雖名為西璇之門外院,但終究是個外人,不便久留旁聽,對三人道:「韓老的信既已送到,我已完成任務,這就告辭了。」
慕雲長老道:「如此,萱兒便將克兒送回去吧,等到平息了皇權的行動……唉!說來容易,卻又不知此劫將到何時才完。」
……
西璇之門外院,和內院只有一牆之隔。
一群年輕的臉龐掛著汗珠,嘴裡發出爆喝聲,手上亦拳亦掌,對著眼前的木人樁狠命發起攻擊!
「喝!」
「哈!」
這些少年的攻擊對木人樁來說稍顯稚嫩,木人樁只是發出清脆的砰砰聲,面上安然無恙。
「給我拼上性命修鍊!想剿滅城外的妖獸,你們現在的程度還差得遠呢!」
一個身形健碩的方臉男人,手拿著長鞭,在這少年方陣之中巡查,若是被他看到誰沒有用心練拳,抬手便是幾道鮮紅血痕!
「啪!」
「啪!」
「你是在給木人樁撓痒痒嗎?」
被鞭打的少年臉上表情猙獰,他並未回頭看教官,而是抖抖身子擺好架勢,顧不得酸痛的肌肉,咬牙屈臂蓄力,猛然揮出幾枚重拳!
那男人的聲音如破空驚雷:「境外邊域的妖獸,正變得越來越強大,若沒有足夠的力量與之對抗,你們就只能成為妖獸口中餌食!」
這些十來歲尚未成年的少男少女們,腦中想著的只有一件事。
修鍊,修鍊,修鍊!
無論你從何處到來,具有何種身份,唯獨擁有強大的實力,才會得到尊重。
強者為尊,是最簡單、也最公平的生存法則。
一名學員手中托舉著半噸重的巨石,緩慢做著蹲起運動。他手指泛白,手臂青筋根根暴起,如蜈蚣一般,面色發紫,汗珠墜落在地上像雨滴般綻開水花。另一名學員俯卧地面,背上承載百斤巨石,穩固地做著卧推,他口中喃喃默念:「二百三十九!二百四十!二百四十一!」
旁邊不遠處,一名學員未及弱冠,面龐上稚氣尚存,卻是手腳纏滿繃帶,和另一相同年紀的少年你來我往相互搏鬥,拳腳無眼,他雙方都已經戰至極限,架勢有些發顫,也還不停手,使出極限的力量,努力維持自己的拳風不亂。
玉石階上,幾名學員緊閉雙目,席地打坐,手中印法變幻,內息均衡運轉,心念靈動,腦中冥思。
忽聞得一聲吆喝道。
「邊域戰士們回來了!」
自那山腳下緩緩走上前來一隊人影,身著黑衫,胸口雕紋「西璇」二個金字。那些人個個魁梧高大,神色嚴肅目不斜移。其身散發出的威懾氣息,與這群少男少女截然不同。
後者不過是多了幾分尚不純熟的狠辣之勁,前者則是經由數年的沙場之戰,方才能夠練就的肅殺之氣!
學員們放下手中的修鍊,駐足小憩。
「又帶罹難者回來了么。」
短髮男生道:「邊域戰士們每一季都會出征,從那被妖獸攻擊的城池中,救出還未丟掉性命並想繼續活下去的人們,那便是罹難者了。」
「被洛山帝國拋棄的可憐人們,如今只有西璇之門是他們唯一的安生之所。」
「讓開讓開!」
那名學員正和友人聊得起勁,當時沒有注意到邊域戰士們回歸,被那領頭之人一掌崩開,向前幾步,一個阻咧,險些就作狗吃屎趴在地上。
身後一眾邊域戰士都朗聲大笑,也不多瞧那學員一眼,徑自走了。
這學員其實身子不弱,卻受不住這一掌暗勁,連連後退,心中早已經罵開了花,嘴上卻不敢言語,只恨恨地盯著那領頭之人。
周圍的人見此一幕,怕自己也遭那一掌,紛紛後退,給戰士們讓了條明路。
身後的學員道:「哼,仗著實力略勝我們一籌,竟如此的目中無人!」
「他們有內院大導師撐腰,除了每一季外出剿滅妖獸,平日里橫行霸道,他們這次一舉清掃三座城池的妖獸,不知內院會給他們什麼獎勵,之後一定會變得更為囂張!」
幾個女孩柔聲道:「可我們現在需要他們的力量,西璇境外的妖獸,都是由戰士們負責剿滅。這是需要他們賭上性命的戰鬥,若稍有不慎敗下陣來,只會淪為妖獸的口中珍饈,他們的任務也冒著巨大的風險。」
「對呀,要是讓妖獸闖入西璇境內,憑藉我們的力量,怎麼可能阻擋得了妖獸的攻擊?」
白衣男孩說道:「護法隊會測試每個罹難者的實力,若是達到了『武者』,那便是能夠像我們一樣,在西璇之門外院修鍊功夫。」
幾個女孩說道:「看這次的罹難者,似乎並沒有實力驚才絕艷之人。」
「畢竟是罹難者,在王城京都的剝削之下無處求生,喪家之犬一般苟活於世,至今也沒有發現有罹難者的實力,能夠和我們相媲美。」
白衣少年道:「且不說和我們媲美,最近卻是出了一個人才,你們可聽說了?」
這少年的話語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也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心,只聽周圍閑來無事的少男少女們嘰嘰喳喳。
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反話,只想要知道那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才」,只要知道這世上還有著比自己悲慘的人存在,那便是最開心的,紛紛催促這白衣少年說下去。
「其實,那人也是個罹難者,只是五位導師給他的評價卻千古未聞。」
幾個女孩不明所以,道:「是什麼樣的評價?」
少年男女心性浮躁,經不起好奇心的驅使,也都不住地逼問。
那少年整理衣冠,神秘一笑,繼續道:「他被幾名導師評價為——病癆。」
要知道,導師們只是評價學員是否有實力成為戰士,否則也會給出及格、優秀等評價,這病癆的評價,還當真是聞所未聞!
一個黑髮女孩撲哧一笑,道:「病癆?這算哪門子的評價?」
四周的年輕學員們也都哈哈笑了起來,先前被邊域戰士羞辱的陰霾一掃而過,氣氛又變得明朗歡快了許多。
大家已經在西璇之門待了近一年時間,這之間也見了無數的罹難者,他們在進入西璇之門之前,都會由西璇之門的導師們評審身體素質。有的人能得到「武者」評價,直接進入西璇之門,甚至偶爾有「武師」加入西璇之門的陣營。
其餘沒有強硬的身體素質的人,會得到「及格」或是「優秀」的評價,在西璇之門外院修鍊,閑時任些勞作耕耘的事務。
至今,大家所見過評價最低的罹難者,便是崔克了。
「他被護法隊帶來的時候渾身是傷,就連直立行走也需要花費巨大的體力,淺行數里路就大口地喘氣。」
白衣男孩悄悄四下一看,確認崔克還沒有回來,隨即轉過頭來,壓低了聲音,對大家說。
「我聽說,邊域戰士找醫師幫他略瞧傷病,得出的結論是,他的身體狀態和死人差不多,就像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行走的屍體?」
大家雖然年紀不大,但強盜惡徒多少都見過,變態之人變態之事也聽過不少,這行走的屍體之說,實在聞所未聞,令人發怵!
「你們可千萬別往外說,我記得他剛來的時候,面色蠟黃,印堂漆黑,似乎還帶著多處尚未痊癒的傷痕,真不知他是如何用這樣的身體狀態,繼續活在這世上。」
一個身著艷裝,面容姣好的女孩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竟然有人會得到『癆病』這般恥辱的評價,西璇之門最近是怎麼了,竟然連癆病鬼都收留么。」
說完撇了撇嘴,很是嫌棄。
「西璇之門需要的是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士,那病癆鬼似乎是因為有一封什麼重要信件,幾位導師才破例讓他留在西璇之門,否則,這種吊命的傢伙,早就扔出去喂野狗啦,哪裡還有資格和咱們一道待在西璇之門?」
說完,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眾人只覺身在西璇之門,優越感倍增。
「啪!」
一聲有力的鞭響:「禁聲!用心修鍊!」
玉石台正中,一聲暴喝響徹天際,那玉石台上的少年們都是被這悶雷般的聲音震懾,趕忙閉上了嘴。